大鸟人。
这个词在现代听来会有几分滑稽,但在秦朝,这就相当于骂始皇帝大傻逼。
始皇帝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玄鸟殿的宴饮氛围,随着始皇帝脸色也由欢快变成沉闷。
“今日朕大宴群臣,不愿行杀伐之事。淳于越,你若此时回座不再言说,朕既往不咎。若再要无理言说下去,就是逼着朕杀你了。”
始皇帝眼神看了看赵高,又看了看自己桌桉上的酒樽。
赵高领会。
恭敬地取走酒樽,双手端着,躬身行至淳于越身前。
微微低头,将酒樽推向淳于越。
“朕赐你一杯酒,当你先前所言皆为醉话。”
陛下虽爱行兵戈之事,对我等却是宽宏至极。
隗状政斗失败,陛下没有杀人。
顿弱不尊上行狂悖之举,陛下没有杀人。
淳于越当殿辱骂陛下,陛下竟也没杀人。
群臣感叹不已,皆认为始皇帝已经仁至义尽。
“淳于越不为利,便是为名。”
“今日一事经天下儒生宣传,淳于越刚直之名天下可知。”
“此酒饮毕,归位可也。”
群臣在小声议论。
淳于越盯着将酒樽递到自己面前的赵高,冷笑一声。
“历代皆有车府令,唯我朝却出了个中车府令,何时去势之人也得享庙堂?身缺则心残,一个心性残忍的宦官,理所当然窃据庙堂高位而群臣习以为常,此乃大谬!乃王朝崩塌之前兆也!”
说着话。
淳于越毫不客气,挥手打掉赵高手中酒樽。
酒液泼洒在地面。
酒樽掉落在地轱辘了两圈。
赵高眼中怒意绽放,对淳于越充满杀意。
“此酒怎配越饮?陛下若有心,何不亲斟一樽美酒呈于越?”
酒樽掉落在地的叮当之声,在群臣心头环绕。
群臣全部安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淳于越其命休矣!
要始皇帝斟酒,还要始皇帝亲手呈上递过来,这种要求群臣闻所未闻。
顿弱见君不拜就已经被说成狂生,淳于越这行为,比顿弱严重十倍不止。
“淳于越。”始皇帝眼中杀气四溢,道:“你在逼朕杀你。”
皇后阿房拍拍身旁正端着肉,大吃特吃的稚童。
“去大郑宫,告诉你大兄这里的事。”
稚童摇着头,嘴里吃着肉咕哝道:“不去不去,此等面刺君上无礼之辈,让其死了便是,母后管他作甚。”
“偏你读书多,要你去便去!”
“母后对他人心软,唯对将闾不心软,打将闾时连母妃也拦之不住。”
“再要多嘴,母后便断了你这小饕餮的肉食。”
“……将闾去便是。”
大秦三公子嬴将闾最后几箸,将肉食尽数塞入嘴中,这才大步跑出玄鸟殿。
……
大郑宫。
“住手!”
嬴扶苏一个箭步拦在众多宦官,宫女面前。
“高,你怎能下此令!”
嬴高一脸莫名其妙,道:“这些下人拦阻我兄弟,为何不杀之?”
“你未听闻我一出大郑宫,他们便要死乎?他们是在争取自己性命!”
“大哥你怎会说出这等话?”嬴高眼中写满了不解,道:“为自身性命便
能拦我兄弟乎?”
“为争求自身性命,又有何错?”
“今日他们能因叔父之言而拦住你,明日叔父若是说刺杀你他们方可活命,大哥你便任由他们杀之?大哥,你要是这个样子,高可要和你争二世之位了。”
嬴高一脸认真,算了算时间,又对无言以对的嬴扶苏道:“大哥你再迟疑一些,父皇便要杀你的老师了。”
嬴扶苏心中焦急万分。
他穿戴整齐本就是为了去参加玄鸟殿大宴,只是被这些宦官,宫女拦住而已。
想要立刻离去。
但他回头,看看面色惊恐,脸色煞白的一众宦官,宫女,心下又满是不忍。
嬴高给他的贴身宦官康健打了个眼色——把这些人都杀了。
康健眼睛瞄了瞄嬴扶苏,摇了摇头——不行,长公子不许。
嬴高有些急切,再次以目视之——杀,有事我担着!
康健低着头,当没看见嬴高眼色。
嬴高知道康健难处,公然在大秦长公子寝宫,杀其宦官,宫女。还是在大秦长公子严令拒绝的情况下,这是寻死。
但这些宦官,宫女还活着,嬴扶苏就不出门,这让嬴高很是烦躁。
十四岁少年快走几步,冲到嬴扶苏身前,要拔出嬴扶苏腰上宝剑,将眼前这些人斩个七零八落。
嬴扶苏阻止嬴高。
二兄弟争执不已。
片刻后。
嘴里咀嚼不休的三公子嬴将闾,趴在一个宦官背上,进了大郑宫宫门。
嬴将闾一见嬴扶苏和嬴高在争执,眼睛一亮,从宦官背上跳下来,自行拿起大郑宫桌桉瓜果边吃边看。
“二哥加油,马上便抢到了!”
嬴扶苏,嬴高两兄弟僵持片刻,都觉自己像是那些表演的伶优,默契地住了手。
嬴高抢下嬴将闾嘴里的水果,笑着道:“小饕餮,你来做什么?”
嬴将闾看看嬴扶苏,嬴高两位兄长,一脸意犹未尽,似乎还想看两位兄长争斗。
“淳于越以下犯上,大骂父皇,还要父皇给他斟酒端上去,父皇要把他杀了。”
“此等大事!怎不早说!”
嬴扶苏悚然一惊,匆匆忙忙得就要离去。
哗啦啦~
大郑宫所有宦官,宫女都堵在门口,不放嬴扶苏离去,一众人皆涕泗横流。
“请长公子怜惜我等性命!”
小饕餮嬴将闾瞪大双眼,满是惊讶,对二公子嬴高道:“二哥,他们这是作甚?”
“他们是在拦住大哥。”
嬴将闾看着寸步难行,脸色难看,却不发一言的嬴扶苏,将口中食物尽数吞咽,放下手中瓜果,对嬴高道:“二哥,我不想当将军了。”
嬴高烦躁地看着大哥,顺嘴问着三弟,道:“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秦二世。”
嬴高没好气地道:“就是大哥做不得,你还有个二哥。”
“我争不过大哥,但大哥不做,秦二世就是我嬴将闾的。”
嬴高这次终于回头,正视一脸认真的嬴将闾,说道:“凭什么?”
“凭我常去长安宫陪大母弹琉璃球,而且我一次没赢过。”
“……这和皇位有何关系?”
嬴将闾像是看小孩一般看着嬴高,虽然嬴高比他还要大三个月。
我的蠢货二哥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嬴扶苏焦急万分,实在是再也等
不下去了。
他狠下心,用力一蹬,踹飞了眼前一个宦官,大步向外迈去。
“尔等勿忧,叔父那边,我自会分说,保尔等性命!”
但这话一众宦官,宫女却不相信。
纷纷相扑后继,像是接力一般,拦在嬴扶苏身前。
他们也没有别的话,就是痛哭流涕,翻来覆去地道:“求长公子怜惜我等性命!”
呲~
嬴扶苏通红双目,拔出长剑,对着一众宦官,宫女吼道:“汝等性命是性命,吾师性命,儒家万千门生性命便不是性命乎?再敢拦我,我便将尔等尽斩于此!”
嬴高听见嬴扶苏如此言语,眼睛一亮。
他扭头寻找宦官康健,想要康健赶紧将这些人尽数杀死。
但当他目光投到康健刚才站立位置,却是没有发现康健人影。
大郑宫前殿,已没了康健身影。
“康健!康健!”
嬴高连喊两声,殿外无人应答。
殿内,被嬴扶苏提剑逼迫的宦官,宫女们,身子本能地往后稍缩了缩。
眼看着嬴扶苏就要冲出去,他们脑海瞬间想到那个自小跟随嬴扶苏,惨被嬴成蟜一剑枭首的赵主管。
长安君真的会杀人……
长公子,应该不会!
对嬴成蟜的恐惧,大过了嬴扶苏手中的利剑。
这些人勐扑上去,跑去抢嬴扶苏手中的利剑。
嬴高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