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覃汐乘车回家的时候,叶鹿舟也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是他这一个月来第一次回家,如果不是遇到刚刚那个女孩儿,或许他连这一次也不会踏足那个地方。这里是京市东城区的一个花店,一楼用作卖花铺子,二楼是店主人家的起居住处。此时,离一年里最冷的时候的到来已经没有几天,铺子里的花却开得异常鲜艳,半点儿不知人间冷暖。然而花店里缺少人气,这鲜艳便更像是衰败前的垂死挣扎。
叶鹿舟晃荡着身子走进花店,一直揣在兜里的手在踏进门的那一刻已然拿出来,略微不自然的放在身体的两侧。牛仔裤上的口子这儿拉一道、那儿拉一条,铜色链子在行走间左右摇摆。他的左耳打着一颗耳钉,这是他回这儿之前在隔三条街的专替人打耳钉的店里打的,用的是从刚刚那个女孩儿那儿顺手牵羊得来的钱。他生平第一次花钱花得这么舒坦。
红色的耳钉非常之精致炫目,即使在这满眼的鲜艳之中也不容易被忽视。因为这一点儿红,他的整个人都变得更加邪气和妖魅。如果覃汐白天看到的是这个样子的他,那么她绝对不会把他和叶孤舟联系到一起。
花店开在这里,图的只是租金便宜,生意不说没有,但也是相当惨淡。楼上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女人的哭喊声,男人的喝骂声,叶鹿舟脸一暗,闷声不吭地往楼上走。一拉开门,一本书正正好飞过来砸在他身上,屋里极短暂的一静,接着又响起女人的哭喊声。
坐在那张老旧的皮沙发里的女人捂着脸哭,全然不顾及形象,哭一会儿又指着站在客厅中央抽烟的男人骂:“我当初怎么就瞎眼看上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男人!你看看,这是你的儿子,你的好儿子!他学人混社会、偷东西、打架、赌博,吃喝嫖赌他样样都精!你看看他一天看的都是些什么下流东西!”叶鹿舟一声不吭地走过去收拾一片狼藉的餐桌和地板,菜色灰败,冰冰凉凉的,和着汤汁流得遍地都是。猜也知道他们肯定是饭没吃到一半儿就开始吵,一个泼辣、无理取闹、借题就发挥,一个木讷、没脑子,这得吵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叶国华,我们离婚吧…”女人擦干眼泪,说出这句话时异常平静,“他回来找我。他还爱着我,说不嫌弃我结过婚,要跟我在一起。”
叶鹿舟的相貌很大一部分是遗传于这个女人。她是少有的漂亮女人,即使已经是十五六岁少年的母亲,看上去仍然像个二十出头的姑娘一样。
男人身体有些发颤,只能拄着膝盖慢慢蹲下身子,手指间虽然夹着烟,但兴许是因为嘴里太干太苦涩,一口也不敢往嘴里送。女人爱怜的抚摸着自己尚平坦的小腹,眼角仍挂着泪痕,却是很幸福的一笑——此时的她才真正像一个母亲,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母爱的伟大光辉。
“你不是问这个孩子是谁的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是他的。这不是你叶家的种!叶国华,你放过我吧,我们离婚…”
“砰——”男人突然站起来,一把掀翻面前的茶几,汤汤水水瓶瓶罐罐的声音响亮得恐怖,震颤着人的心尖儿。叶鹿舟说:“你们离婚吧。这样的日子过着有什么意思呢?我不要你们任何一个养,只要每个月给我点儿钱就行。”女人安静下来,男人也安静下来。这个家苟延残喘这么长时间,终于走到尽头。
叶鹿舟毫无预兆地将刚刚整理好的碗筷一把摔在地上,哔啦哗啦碎成一地。他说:“我问你们最后一个问题。我哥…是叫叶孤舟吧…”男人和女人同时一震!十几年来,这个名字是这个家里最深的禁忌。女人动动嘴唇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现在就在京市。我想,咱们一家人很快就会团聚…”
叶鹿舟终于摔门走进自己的房间。他靠着门滑坐到地上,把头深深埋在年轻的臂弯里。那句“咱们一家人”,不只是凄凉的多,还是讽刺的多。
“瘸子…”“小瘸子!贱人!”“贱坯子…”到底是谁在向她倾诉如此深重的苦难,那般支离破碎的、浓稠的悲哀?巫小婵从混混沌沌中醒来,睁眼的一瞬间,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闭眼又睁开,闭眼又睁开,如此反复几次才终于看清眼前的情景。她从床上坐起来,身体有些发软,自己一摸额头,果然——很烫。
“吱——”的开门声响过之后,叶孤舟手里小心地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药的苦味有些浓。叶孤舟坐到床边,把药递给她,说:“你有点儿发烧。这里没有退烧药,将就着喝点儿。”“这药是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