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石壁刻着一行小字:镐京辟雍,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皇王烝哉!
“祭祀歌颂文王和武王的诗,”姬桓招了招手,让缙黎将机廓上的字照的再亮点,“这应该是外室的最后一道门了。”
说着,他将两只手分别扣住内外两环,各向外旋转半周,只听机簧之声咔嗒作响,石门随之打开。
石门之后是一个广场,缙黎刚从幽暗的墓道里走出来,被广场上通明的灯火晃得几乎睁不开眼。
等他适应了广场上的亮度,脑袋里出现四个字:民脂民膏。
这广场用整块山石做梁柱,地面被凿刻磨平,四处依稀可见山石穿凿之迹,隔三五十步便立着架铜灯,整个广场华光璀璨。
再看广场的高度,缙黎觉得他之前想错了,这哪是在坟头种树,这是直接凿空了一座小山。
缙黎凑到离他最近的一架灯旁边,嗅了嗅灯油——周幽王下葬也有段日子了,这燃料尚未用尽,莫非是传说中的鲛人脂?
姬桓走过来拿走他手上的火把,“嗅出什么了?”
“好像就是普通的灯油。”
“嗯,灯油里自然没什么。”姬桓点头,“那你再看看天顶。”
“天顶?”缙黎抬头,只见天顶被雕凿得平滑方正,上面镶嵌着各式的珠玉宝贝,还有几颗大号的夜明珠夹杂在其间,泛着幽光,“乾象图?北辰星?”
“对,北辰星,所以主室就在那边。”
代表北辰星的那颗夜明珠正下方是一道照壁,照壁之后必有大门,大门之后,应该就是他们所寻之人了。
“缙黎,咱们先解除了这里的机关障碍,以免带王后离开时再有所闪失。西边交给你,兆域图上标记的位置,可还记得?”
“记得,北侧的兵栏,布匹旁的地面,还有……陶仓后的墙。”
“去吧,多加小心。”
刚才看缙黎去嗅灯油,姬桓就猜到他八成想到了鲛人脂一类的东西,怕他东想西想的晃了神,这才让他复述一遍。
其实不只缙黎,就是姬桓自己,踏入这巨大的地下广场,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凿山成墓,或许聚十千民夫,耗费十年之功,才可造此坟茔。
“少主,找到王后殿下,她就愿意跟我们回王都吗?”缙黎的声音从墓室另一边传过来,听起来有点闷,估计是在陶仓后面。
“不知道,但愿吧。”姬桓扣住圆鼎的耳朵,小心翼翼的转了转,直到旁边传来‘咔嗒’一声,他才松了口气,“怎么,你觉得?”
“我以为,王后殿下,未必愿意离开此处。”
“为何?”解除了所有机关,为求稳妥,姬桓又沿着外墙走了一圈。他看着山石突兀的墙壁,心中疑惑起来:这山石之上满是劈砍的痕迹,而且这劈砍之痕迹上下贯穿,明显是一击所致,什么样人物能有如此怪力?
缙黎清理完西侧的机关,想着金版上后半段诗,摸着墙往照壁走过去,手不停的敲打着,“……没什么,我乱猜的。”
这会儿缙黎的声音比刚才脆了点,也近了些,姬桓回头,见他已经走到了照壁墙前。
眼前这照壁勾画的极为古怪,按理来说,一般照壁上勾画的都是龙凤祥瑞,可眼前的这个,缙黎没看出是什么祥瑞,在火光的照耀下,倒是显得凶神恶煞起来。
缙黎绕到了照壁后面,看见照壁后果然有一扇大门,门前一左一右各跪着一具金灿灿的金人。
金人身体高大,容貌怪异,手执兵刃单膝跪地,更奇怪的是嘴上都被箍上了三道金属封条。
缙黎不解其意,料想这是护卫天子者,便对着金人鞠了个躬,慢慢退了回来。
“少主,你过来看看,这照壁上的画有点奇怪。”
姬桓正想着划痕的来历,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只大声道,“你且说来听听。”
“画的是一头……不对,是个披着熊皮的人,脸上戴着金色面具,有四只眼睛,穿着黑色上衣,朱红色下裳,手里还有兵刃,一手举着盾,一手举着戈。”
听到“一手举盾,一手举戈”,姬桓大惊,他回过头,看见缙黎仍站在照壁前观察那幅画。
“少主,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镇墓之神——方相氏……”正说着,姬桓忽的瞳孔一缩,大声喊道,“趴下!”
听到此话,缙黎没有丝毫犹豫,猛然伏下身子,随后感到脑后一阵风刮过,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发冠一分为二掉在了地上,连带飘落了几缕头发。
他抬起头,却见姬桓提起剑就是一个横扫,一道剑气径直斩来——
“趴下!”
半月形的剑气径直向缙黎这边斩来,擦过他头顶与一道无形的气浪撞在了一起。
轰隆一声巨响,几架青铜灯应声碎裂,周遭的灯火也剧烈闪烁起来,人影随着烛光的摇晃变得飘忽不止。
缙黎被这股气浪冲击震得头晕目眩,但也不敢停留在原地,强撑着身体蹿到几步外,抽出九和弓,搭弓引弦瞄向身后。
只见照壁墙内伸出了一条巨大无比的手臂,手掌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爪子,爪子里还握着一杆长长的战戈。
那手臂将战戈杵在地上用力一戳,另一只手举着盾的手也伸了出来,跟着照壁中又迈出了一双指爪锋利的足,随后探出来一颗披着熊皮、带着金色面具、长着四只眼睛的恐怖的头颅。
缙黎惊愕不已——难怪这一路都没遇到镇墓之神方相氏,原来他一直在照壁里!
若单看体型,方相氏活像是一个穿着贵族礼服的直立站起的巨熊,只不过身形更是魁伟壮硕。
他周身上下黑雾缭绕,阴气森森,黑色的衣裳在摇曳的火光之下显得格外阴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缙黎觉得,这方相氏从照壁里走出来后,身形便不断增高,看上去比那照壁还要高出来好些。
方相氏活动着筋骨,喉咙中不断喷出怪异之声,四只眼睛眨来眨去,打量着两个闯入者:
“何方强梁,搅扰天子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