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骑如离弦之箭,顷刻而至,定了特制铁掌的马蹄击打着冰面,带着天家的威仪扑面而来。【】
将至众女前,亲卫一拉马缰,黑马扬起前蹄,重重踏在冰面上,马鼻喷出巨大的白雾,马鬓滴汗成冰。
他身上的明光铁甲和拇指上的玉扳指昭示着他的身份,这是三王近身的亲卫。
自珊姑之下,只看了那衣袂一角一眼,便齐齐低下头,跪倒在冰河上。
“王有恩典。”亲卫神色倨傲,俊朗的脸上带了几分不耐,似乎以他的身份,同这些低贱的妓子说话也是一种侮辱一般。
珊姑是这群女奴中的掌事,自然是要前去亲卫马下跪谢听恩。
但她正好站在冰洞的另一侧,想要过来,需得绕过已经设了陷阱的前方,从众女最后绕过来才算安全。
刚刚往旁边走了两步,那亲卫已是极不耐烦:“还不速来,这般磨蹭是何道理?是要本差亲自相请不成?”
黑马感受到主人的不耐,不停地踢踏着冰面。这是由北狄草原和天山下的野马配种而成的军马,性子激烈,向来只供三王亲卫和特部。
珊姑脊背一寒,哪里敢有半点不恭,硬着头皮慢慢从做了手脚的冰面走过去。
她心里侥幸,只要走得慢,现在冰又冻了这么些时候,像是没有什么问题。
宁卿掂量着手里的铁皮棍,沉稳厚重的触感,她轻轻一抿薄唇,忍住那几乎露出的冷笑:真是想睡觉就送枕头来,这下可少费精神诈哄她们过来了。
珊姑刚刚走到冰面中间,宁卿忽的手上一松,那沉重的铁皮破冰锤似乎承受不了重量一般,直接从她的手上落下,重重砸在冰面上,紧接着,就听到一阵令人齿寒的碎裂声,冰面被这木棒一击,直接如碎裂的美玉,遍布裂痕。
黑甲骑士一惊,立即驱马连退两步,珊姑脸色煞白,僵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小半会,纵横的裂纹静止了。好在只是碎裂声,她额角沁出冷汗,心里却是微微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宁卿忽的往前一扑,回神般惊呼:“啊,我的破冰锤。”
她这一扑,破冰锤直接往前一滚,宁卿全身扑在冰面上,惊呆的珊姑哪里回的过神,只觉脚下一松,整个人径直掉进了冰寒彻骨的水里。
旁边几个离得近些的婆子想要上前,刚刚走了两步,又是一个人掉下去,宁卿趴在已经松动的浮冰上,尽量放缓呼吸,将身体的所有动作放缓到最低。
在前世,她曾经在草原见过春季初冻融冰的时候,便有矫健的牧羊人靠着浮冰过河,在冰河裂冰的时候,站立是最危险的事情,而平躺或者全身俯趴反而更加安全,因为这样,全身的重量才会被无限的分摊。
数九寒天,本来穿的就厚,加上河水冰凉刺骨,只是几下挣扎,连连惊呼了两声,珊姑和那个掉下去的婆子已经失去了踪影。
亲卫倒是没想到这样的变故,但是他也没有什么意外之色,看着宁卿从浮冰边缘爬上来。
他皱了皱眉头,话指宁卿:
“传王恩意。你回去转告掌事娘子:北地酷寒,孤念及尔等皆为军属,且为北营将士劳作,以后不必再用断望江的水浣衣。引下胭脂山一脉温泉,分配给浣衣房。”
宁卿磕头谢恩,众女纷纷磕头谢恩。
她们的脸上是感激涕淋的神色,三王爷爱民如子,如此体恤,即使卑贱如草芥的她们,心里也生出神摇心动的感激和想象来。
更何况,传说中的三王爷,丰神俊朗,那神仙一般的人物,他的母亲是皇帝二十年圣宠不衰的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天家贵胄,十三岁随父秋狩便一箭双雕,箭入雕眼。
即使这一次,受到宁庄臣的牵连,第一次被发驻在外,暂时停驻北疆,但是谁说这不是一宗韬光养晦呢。
眼下,皇后和太子锋芒如此之盛,朝中党羽遍布,可以和他们抗衡的,只怕也只有边疆的赫赫战功吧。
宁卿谢恩完毕,仍旧跪拜亲卫远去,亲卫勒转马头,碗大的马蹄从宁卿面前几乎擦身而过,那微熏的血腥探入宁卿的鼻尖。
她脸上仍然没有波动,眉目平和,神态恭谨。
这是世家闺秀自小需要的气态,而今,因为重活一世,更添了几分洞悉世态的沉静。
亲卫拍马走了两步,忽的停下,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宁卿重重一磕,昨夜和贺春归等动手的旧伤再次牵动,她抬头时露出有些狼狈的脸庞,脸上也带了讨好的微笑:“奴婢叫宁卿。”
那亲卫一怔,仿佛刚刚所见那个气韵独特的女子只是一个幻觉,那卑微和讨好让他顿时失去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