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躺在地上的人全部都站了起来,一个牧民肩膀上还留着几根鹰毛,他脸上血迹斑斑,一把拔出刀:“真是个扁毛畜生,老子们好吃好喝供着你,到头来却六亲不认,今天非要宰了你!”
有人小声说:“这可是金尾圣雕。”
“呸!”那牧民脸上现出狰狞神色,“就是个吃人的畜生!”
宁卿靠在巨石上,她扬起上半身,才能看到整个肩膀一片血肉模糊:“住手。”
她的手缓缓滴淌着血,却是连弓箭都举不起来。
慕容昕一扬手,霜风等人都拔出了刀。
牧民顿时一怔,神色晦暗不明的看了众人一眼,缓缓垂下了刀。
慕容昕看着那还在兀自用残留力气将头移向同伴的巨雕,淡淡道:“将那只死雕搬过来。”
两只雕靠在一起的瞬间,巨雕突然用尽最后力气将翅膀举了起来,盖住了另一只巨雕,然后再无气息。
带路的斥候见状缓缓叹息:“听闻金尾巨雕情比金坚,一只死去,另一只绝不独活,更是胜过鸳鸯乌鸦,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方才拔刀的黑袍牧民见状,面色一缓,连忙跪在地上,身后立刻呼啦啦跪了一地:“大人,我们都是贫苦牧民,为着谋生来到这鹰回沟,也没有别的指望,就是混口饭吃,今天的事情都是个误会,您就当我们是……是那个死雕,将我们都放了,这些驯鹰都给您,我们一只只要十金。”他从慕容昕方才的仁慈中看到了生机,这些游民,但凡有机会可以活下来,他可以为此做任何事,何况只是几句软话。
慕容昕冷眼看过去。
黑袍牧民咬牙:“只要五金。”鹰没了还可以再熬,但是命只有一条。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他们身上。无人看到的宁卿缓缓从石堆后面走过来,将短弓扔在了霜风身前,然后从人群后面一步步向来路走去,肩上被撕裂的痛楚几乎要碎掉她的身体,但是她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一步步走着。
霜风面有惭色,紧追了几步却停了下来,他欲言又止。
慕容昕突然转过身,多余的一丝目光都不曾在前面那些人身上停留,只看到那个有些蹒跚的身影,他长手翻转,断玉剑入鞘。
“王爷,这些人怎么办?”军需官的衣服全花了,脸上是灰土和着血渍,“他们在这里设了埋伏,专门打劫,王爷,他们都不知道杀了多少人!那些雕,专门是来吃他们的贡肉的。”
“杀了吧。”他轻描淡写一句。
对这些心存不轨差点影响全局的人,他懒得浪费口舌。
身后一队亲卫越众而出,鲜亮的铠甲缓缓逼近。
宁卿停住脚步,缓缓转头,对上慕容昕深沉的目光,她的肩上是被一个圆脸少年的黑鹰抓伤的,那只鹰本来是要抓到她的面部和脖颈,是少年突然吹响了响哨,鹰才转了方向。
她微微颔首一礼:“王爷,可否让阿恒和他说几句话。”她纤指一指。
远远一个圆脸少年看着她,浑身颤栗,但脸上却是一丝说不出的解脱模样,他一直跪在牧民在外面。
一个侍卫叫了一声,少年几乎做梦般晃荡过来,他穿的很破很烂,完全不像其他人的温暖厚实模样,仔细看去,他的腰带甚至是用坚韧的草根捆成。
宁卿看着他,一双眼睛几乎看到他眼眸深处,少年在宁卿眼里看到一个小小的自己。
然后她低声问了他三个问题。
少年回答完毕之后,宁卿抬起头:“王爷,看在那一箭的份上,这个人,阿恒想让他活,可以吗?”在众人面前,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亲卫,当然没有空口直接提条件的道理,但是,一个恩典还是可以求的。
慕容昕看着她宁静而坦然的双眸,缓缓道:“可以。”
这样的转机来的太突然,少年呆愣了一会,眼泪突然流下来,他一下跪倒在地,整个脸伏在大地上,再抬头时,他单手按在胸口:“以最神圣的雪域圣雕起誓,尊贵的大人,您将是苏蒙唯一的主人。”
宁卿弯下腰,滴滴答答的鲜血顺着手臂淌下来,她皱着眉头:“我不需要奴隶。”
她的双手托举住苏蒙的胳膊,那样柔软的双手,苏蒙感到温暖的液体留在自己指尖,他浑身一颤,然后猛地站了起来。
他想了想,突然像下了巨大的决定一般:“大人,苏蒙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只有大人,才配得上这样的礼物。”
剑雨忍不住嘀咕:“饶你命的可是我们家王爷。”
然后,苏蒙向着乱石滩后面一面耸入云霄的绝壁走去。
宁卿脸色越发的白,她只觉得眼前一切恍然模糊起来,越来越模糊,直到她的神识全部淡淡而去,只模糊听见刀剑相击,听见山风肆意,听见生命流逝,然后她在一片黑暗中听见了咕咕的鸟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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