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她是倾城,否则,单是昨夜的失态便无从解释除非她是倾城,否则她为何会在一个侍女对她说“先帝尚在人间”时那般情难自抑的哭泣?
想到这里,倾城的心终于彻底凉了下去,拳头,紧紧收拢,骨节青白可见。
苏墨弦一直深深凝着倾城,只见她垂着眸子,周身气息一寸寸冷下,终至决绝。
他不疾不徐地将画收了起来,还似不甚在意地继续说:“倒不是想象的,这画中女子是在与夫君最恩爱时候得知有孕,才有这般神态。寻常情爱之中的女子和有孕的女子,眼神上,到底还是不同。”
倾城深吸一口气,此刻只是坐着,不再做声,脸色清冷,目光落在虚空里。
周旋,已经彻底没有必要。
苏墨弦径自道:“这是先帝的宠妃,却几乎半生被囚禁在那座无名的宫殿里。你从前问我,先帝倾尽举国之力要救的女子是谁,便是她了。”
苏墨弦幽深的眸光静静拢在眼前眉眼轻垂的女子身上,“倾城,这是你的生母。”
……
倾城的指甲顷刻间断了数根,有几根陷到了手心里,黏湿血腥。
双目火辣的疼,倾城想,她此刻模样必定是双眼赤红,狰狞无比,几欲将那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倾城……倾城
他竟还敢叫她的名字竟还敢再当面叫出她的名字来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倾城抬头看向苏墨弦,嗓音几乎是咬着牙齿出来。
苏墨弦仍是一副神色清冷的姿态,眸子微微敛着,与倾城的恨意刻骨相比,他显然是清淡的,然而细看之下,他的脸色惨淡青白,也并不比倾城好许多。
“还记得那日西楼之中吗?”苏墨弦静静凝着她,将她眼底的恨意悉数拢进心底,“我告诉过你,我不会不认得自己的妻子。”
倾城笑了,她的笑,此刻仿佛也带着无数的血和泪,“妻子?苏墨弦,你怎还敢对我说这两个字?”
倾城站起身来,与苏墨弦直直对视,她双目猩红,“我知道我的易容术瞒不过你,我早就怀疑那一日你认出了我。所以,我将自己的脸也毁了没想到,你终究还是再将我认了出来?是什么时候?是昨夜吗?你让我服下甘露丸之前,便已经探了我的脉吧”
“我不需要探脉。”苏墨弦缓缓摇头,嗓音平静若古水,“那一夜,燕郊深山之中,你远远往我走来,对我说了第一句话,我便知道是你。只是那时,我却宁愿那不是你。”
倾城听得这话,瞳孔一寸寸扩大,而后,彻底荒寂下去。
原来,一切都没有意义,她所做一切,根本没有意义
削骨之痛,痛不欲生,她只为掩藏自己,只为回来复仇,却到头来,无论她如何,他终是能一眼将她看穿
倾城只觉心念一寸寸成灰,哀莫大于心死。
原来,连仇恨,她也不配拥有。
“那你为什么不装下去?装作你根本没有认出我?”倾城双眼红肿得可怕,却又没有泪;嗓音因为心死,一寸寸弱下去,“你之前,不是装得很好吗?”
“我装得一点都不好。”
苏墨弦平静看着她,“正如我能一眼认出你是我的妻子,我的情绪亦瞒不过你。我有一分的情绪,都要用尽全部的理智去掩藏,太难,我不想再装不下去了。”
“妻子?”倾城重复念着这两个字,轻轻笑出声来,眼底却瞬间凝聚起疯狂的痛苦,仿佛承受不住和他这么近的距离一般,她一步步往后退去,“苏墨弦,你怎么还能说得出这两个字?你杀了我的父皇,你灭了我的国家啊若你果真当我是你的妻子,你怎么下得了手,你怎么能亲手斩下我父皇的头,让他死无全尸”
倾城一步步往后退,一字一字念着最后四个字,用力得像是要将舌头也咬下那般。她浑身上下的疯狂痛苦和绝望毕露,将她的杀气也掩藏。
就是最后四个字刚刚落下之际,她的袖中,十数支银针乍然迸射飞出,每一支,都染着剧毒;每一支,都直直往苏墨弦的要害处射去。
她要取他性命,毫不手软
这份决绝,苏墨弦看懂了。他立在她的对面,静静看着她使出暗器,唇角缓缓牵扯出的一抹弧度,惨淡无比。
然而,眼见那些银针便能取他性命之时,那抹惨淡却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快得幻化的白影。
倾城双目微眯,在苏墨弦如影似幻的身手中用力去看准他,手中捏着最后三枚毒针。
没想,她尚未看清,手腕乍疼,已被苏墨弦紧紧抓住,暗器落地。
“我没有杀你父皇,林淑儿体内的情蛊便是证据。因为,子蛊在你父皇体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