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菜谱(1 / 2)

 “那根本就是个恶霸什么道理都讲不通,姑娘还是别见他为好……”许氏的话音未落,便听见咣的一声房门被踹开。【】

陶富贵带着十几个家丁冷笑着踏进门来,扫量了一下许氏,却问着颜文臻:“这说谁是恶霸呢?瞧瞧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说着,他又把颜东昂立的字据往颜文臻的面前一抖,冷笑着问,“颜东昂是你爹吧?你认字儿不?自己看”

颜文臻看到契约上的嘉和楼三个字以及后面的全部抵押给陶富贵还有她爹颜东昂的名字以及手印时,便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若不是旁边许氏及时把她扶住,她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我父亲呢?”颜文臻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强忍着保持最后一丝理智,问道。

“哟,还真是孝女,这个时候了还知道关心你父亲。”陶富贵笑着上下打量着颜文臻,点了点头:“颜姑娘放心,你父亲安然无恙。只是这眼看着就快过年了,这宅子既然归了我,就得麻烦颜姑娘你赶紧的搬出去了。”

颜文臻的一颗心宛如秋风中的落叶摇摇欲坠,但还是咬牙说道:“我怎么知道你这契约不是假的?我要见到我父亲再说。”

陶富贵一摆手说道:“要见你父亲也容易,他就在我在平洲巷子的那所宅子里,你想去就去。只是这里的一草一木全都是我的东西了,你们都给我仔细了,磕坏了一点皮,老子揭了你们的皮”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这宅子里的一草一木?”颜文臻不甘心的说道,“这些都要等我祖父回来再说”

“我说颜姑娘,你还别跟我横我看你是个姑娘家,发发善心准你带走随身的衣物,否则”陶富贵一抖手里的契约,冷笑道,“你可别怪我不客气。”

“你”颜文臻气得上前一步,瞪着这个嚣张的狗奴才,双眼恨不得喷出火来。

“来人检查各处,登记造册”陶富贵看都不看颜文臻一眼,只管吩咐自己带来的人。

“你们住手住手……”颜文臻想拦,可是哪里拦得住?早有两个人上前来把她和奶娘许氏推开,进了内宅。

颜文臻无助的看着这些强盗一样的人,只觉得胸口憋闷的厉害,宛如沉进了冰冷的汪洋之中,那水缓缓地漫过胸口,喉咙,嘴巴,鼻子……瞬间灭顶。

“怎么回事儿?”白少瑜匆匆赶来,上前把颜文臻护在怀里,转向陶富贵,“邵爷?这是怎么了?有话不能等老爷子回来再说么?”

“等?等什么等?好吧,终于来了个爷们儿了。”陶富贵理直气壮的把手里的契约往白少瑜的手里一送,说道:“你看明白了,然后赶紧的带着这些女眷离开这里,这马上过年了我也得收拾一下我的新宅子呀我还想在这里过年呢”

白少瑜看清楚那纸契约之后也是从头凉到脚后跟儿,半晌说不出话来。

“少瑜哥……”颜文臻这会儿才掉下眼泪来,低声问道,“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没事儿,别哭。没事儿……”白少瑜渐渐地缓过神来,心里想着无非是钱,等回头凑齐了再把这宅子从陶富贵的手里赎回来好了,只要颜文臻好好地就成,他把颜文臻搂进怀里,低声劝道:“别怕。有我在。”

“哟,白大爷还真是称职的护花使者。既然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就赶紧的收拾东西走吧”陶富贵冷笑着看向这一对情侣,摇了摇头只可惜,颜姑娘是咱家大爷看上的人,就凭白少瑜这个药商也敢跟邵家斗?笑话

白少瑜拍了拍颜文臻的后背,低声说道:“小臻,先跟我走,我们回头再想办法。”

颜文臻自从见到白少瑜的那一刻起,心底的那根弦便已经崩断,周围的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听不见看不到了,耳边只有白少瑜的声音,他让她做什么她都去带着她走她便跟随,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娃娃。

“许婶儿,帮小臻收拾随身的衣物。”白少瑜还来得及给许氏使了个眼色。

许氏到底年纪大些,承受能力也比颜文臻强,收到白少瑜的眼神后忙答应一声,带着颜文臻的贴身丫鬟匆匆往内宅去。

因为陶富贵放了话,准许颜文臻带走随身的衣物,所以许氏和两个丫鬟直奔颜文臻的卧房,进去后便关了房门许氏让两个丫鬟匆匆忙忙收拾东西,自己则跑去颜文臻的床上掀开帐子,从墙壁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布包揣进怀里。

她刚刚揣好,房门便被人从外边踹开:“做什么鬼鬼祟祟的?只许收拾你们家姑娘的贴身衣物珍玩古董金银首饰一律不准带”

“不是说只有宅子押给你们了吗?我家姑娘的衣服首饰又没押给你们”豆蔻不服气的嚷道。

为首的立刻骂道:“死丫头爷告诉你,让你们带几件贴身衣服也是我们家爷可怜你们胆敢再废话,一件也不许带走”

“好了好了我们不带了”许氏伸手拉了豆蔻一把,一边把一个衣裳包袱塞到豆蔻的怀里,战战兢兢的说道:“再拿上姑娘的斗篷,我们走”

几个家丁看着许氏带着两个丫鬟拿了两件斗篷匆匆离去,不屑的哼了一声,又扭头贪婪的打量着颜文臻的闺房,摇头叹道:“真不愧是叶大御厨的宝贝孙女啊瞧着屋子布置的真是雅致”

另一个家丁缓缓地走到多宝阁跟前,伸手抚摸着一件前朝钧窑红釉大花瓶,感慨:“张三哥,你说这花瓶得值多少钱?”

“那个?至少也得这个数”为首的家丁伸出手指头比了比。

旁边的几个人都跟着吸了口气。

这边哥儿几个正在这里上下左右的打量,外边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快去前面,颜博晏那老家伙回来了要闹起来”

众人一听赶紧的放下手里的东西急匆匆出门去,待呼啦啦赶到前面时,却见白发苍苍的老头子面色苍白的躺在颜文臻的怀里,胸前一大滩血染红了衣襟,还有胡子。而他们的头儿陶富贵则站在那里发愣,显然是有些不知所措。

“爷爷呜呜……爷爷……”颜文臻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擦着颜博晏嘴里不断冒出来的血,她一边喊着“爷爷”一边的擦,可是那血却总也擦不完,而她的爷爷也一直没有醒过来。

颜老爷子在听见自己一生心血都被儿子一赌成空之后,气得吐血而亡。

天空中飘起了雪。如鹅毛一样纷纷扬扬随风飞舞着,没多会儿的工夫就把这院子里敷上一层白色。

颜博晏的尸体在飞雪之中渐渐地冰冷,嘴角的血渍也变成了血色的冰碴。颜文臻的哭声不知在何时已经止住了,只是呆呆的抱着祖父的尸体跪在雪地里,任凭耳边有人争吵,厮打,劝说,哀嚎,她都无动于衷,最后缓缓地栽倒。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几个时辰之后。

这十几个时辰对于颜文臻来说,漫长得宛如几生几世,她恢复意识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自己为什么要醒过来?为什么不这样睡下去,这样就可以一直陪着爷爷,而不是一个人孤单的活在这世上。

“小臻?”一直守在颜文臻身边的白少瑜觉得自己手心里的手一动,便立刻抬起头来,当他看见颜文臻缓缓睁开的眼睛时,惊喜又难过的叹了口气,“你终于醒了”

“爷爷……爷爷呢?”颜文臻看着白少瑜,呆呆的问。

白少瑜握着颜文臻的手,低声劝道:“爷爷……已经不在了。不过小臻你别怕还有你还有我我会保护你的你别怕,你还有我……”

颜文臻惨然一笑,缓缓地闭上眼睛的同时,两颗极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流下来,渐渐地没入鬓间的乌发里。

“小臻别哭了,喝点鸡汤吧?”白少瑜握着她的手低声劝。

颜文臻摇了摇头,缓缓地睁开眼睛说道:“我要去看看爷爷。”

“你身子虚弱,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我要去看爷爷。”

“小臻……”

“我要去。”

“好,我带你去。”白少瑜扶着颜文臻起身,拿过旁边的斗篷给她披上。

颜家老宅已经被姓邵的占了去,白少瑜本来是想要把颜博晏的尸首抬回白家去停放的,却被许西忱拒绝了。身为老爷子的大徒弟,许西忱执意把老爷子抬到了自己家里。

许西忱的宅子不大,只有前后两进以及左右厢房。颜文臻休息的是许西忱家的厢房,起身出了屋门进正屋便是颜博晏的停灵之所。

此时颜老爷子的灵前,他的三个徒弟以及徒孙们满满的跪了一屋子,见颜文臻进来,三个徒弟起身让开地方,给她跪拜祭奠。颜文臻直接扑倒在灵床上失声痛哭。

“爷爷……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我该怎么办爷爷,我该怎么办啊……”

“爷爷……”

“爷爷你醒醒……你看看我你看看小臻……你留我一个人在世上,你叫我怎么办……”颜文臻伏在颜博晏的尸首上一边哭一边问,直到一口气上不来再次晕倒。

然而,不管多大的悲痛,该承受的还是要承受。只要有那么一口气在,再艰难的境况都要去面对。

颜文臻不知道是第几次哭晕了又醒来,又被白少瑜和许氏强行喂了一碗人参鸡汤,方喃喃的问:“父亲回来了吗?”

许氏看了一眼白少瑜,低头摇了摇,说道:“没有,不过姑娘放心,你父亲应该是无碍的。”

“你怎么知道他是无碍的?他现在在哪里?”颜文臻缓缓的抬头看着欲言又止的许氏,惨然一笑,“奶娘,到了现在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

“姑娘,我叫呈鹤去找大爷了,他现在在平洲巷子姓邵的外外宅里住着,有丫鬟伺候,吃喝不愁。他……他就是不回来,说老爷子既然瞧不上他这个儿子,他就不回来气老爷子了。”许氏低声说道。

“这叫什么话?”颜文臻的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苦,无奈的咧嘴,想笑笑不出来又欲哭无泪,“他这会儿知道自己让爷爷生气了?可是爷爷的丧礼上没有他怎么能行?爷爷养了他这几十年,难道连最后的孝他都不尽吗?”

白少瑜忙道:“你别着急,我去找他。”

颜文臻沉默了片刻,伸手扶着许氏站起来,说道:“我去,我去找他。”

“你身体太虚弱了,外边那么冷……”白少瑜还要劝。

颜文臻抬头固执的看着他,轻声说道:“少瑜哥,我必须去。”

白少瑜被颜文臻空洞的目光吓了一跳,忙安抚道:“好,你去,我陪你去。”

白家的下人套了车,白少瑜和颜文臻一起出门上车往平洲巷子而去。

平洲巷子陶富贵名下的一所宅子里,欢笑声和吵闹声被北风吹出院墙,四邻八舍都听得清清楚楚。屋子里面一群人,有赌徒,有妓女,十几个人凑在一起喝酒,其中一个左拥右抱搂着两个妓女,仰着脸任凭妓女往嘴里倒酒的人就是颜东昂。

在来的路上,颜文臻想过一千种见到颜东昂的情景,却唯独没想到这一种。那一刻她甚至想一把火烧了这里为爷爷陪葬,但白少瑜一直揽着她的肩膀不让她上前,并低声劝着她:别冲动,爷爷尸骨未寒……

是的,爷爷尸骨未寒,她不能再杀了亲生父亲。那样的话爷爷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心瞑目。

“哟?邵爷不错啊还有这样的好货来伺候咱们?快来快来先上爷这儿来”一个赌徒推开怀里的妓女上前来拉颜文臻。

白少瑜刚要阻拦,颜文臻便使劲全身的力气挥起胳膊,一个耳光狠狠地抽出去:“滚”

当所有的愤怒都集中在这一记耳光之上,那么这一巴掌所产生的威力也是相当可观的。那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赌徒被打的一个趔趄,差点趴在地上。站稳之后,狠狠地吐了一口嘴里的血唾沫,抹了一把嘴巴上前来骂道:“臭婊子敢跟老子动手……”

“老向。”陶富贵缓缓地站了起来,冷声道:“敢跟颜姑娘动手,你是活腻歪了吗?”

“颜,颜姑娘?”姓向的赌徒转身看了一眼呢颜东昂,又冷笑道,“原来是老颜的闺女?刚好,他还欠着我五十两的赌债呢,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刚好把闺女给我……”

“老向”陶富贵不等他说完便冷声制止,“想要保住你吃饭的家伙,就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姓向的赌徒听了这话,不甘心的咽了口唾沫,转身坐了下去。

“颜姑娘,你找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儿吗?”陶富贵皮笑肉不笑的问。

颜文臻在打完人之后便虚弱的靠在白少瑜身上,此时陶富贵问自己也不回答,只死死地盯着颜东昂,问:“你回不回去?”

颜东昂被自己女儿盯的有些发毛,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我我回去做什么?”

“回去做什么?你居然还问回去做什么?爷爷死了”颜文臻上前一步,扶着杯盘狼藉的桌子,盯着颜东昂,一字一句的问:“身为他的儿子,你不应该去给他哭丧守灵送葬守孝吗?”

“我,我我不去”颜东昂鼓了鼓勇气,愤愤的说道:“他活着的时候不喜欢我,死了肯定也不想见到我就当他没我这个儿子算了”

“……”颜文臻登时愣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白少瑜上前来扶住摇摇欲坠的颜文臻,沉声劝道:“叶世叔,老爷子尸骨未寒,你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有你什么事儿?我们家的事情也轮得到你来多嘴?”颜东昂对白少瑜本来就没什么好感,他爹可以拿出二十万两银子来给白家用,却也不愿意多给他一两银子零花,他都恨死白家了。

“他不是外人”颜文臻朝着颜东昂嘶吼道,“他是我的未婚夫是爷爷给我定下的未婚夫你才是外人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颜家的外人我跟你再无半点关系”说完,她疯狂的掀翻了桌子。

“小臻”白少瑜在颜文臻一头栽地之前及时抱住了她,又恨恨的看了颜东昂一眼,转身离去。

“哎哎就这么走了?掀翻了我们的桌子……”有人不满的吆喝。

“都他娘的闭嘴”陶富贵饶有兴致的看着白少瑜的背影,又摸了摸下巴,低声说道,“这小丫头还挺有血性。不错,不错……”

……

礼部尚书府嫡长子居住的东跨院的正房里,上等的竹炭在铜铸,邵隽文靠在洒金大红织锦靠垫上,把玩着手里的一只玉蝉,冷笑着反问:“什么?未婚夫?”

陶富贵躬身道:“回大爷,那丫头是这么说的。她说白少瑜是她的未婚夫。”

“未婚夫,未婚夫……呵呵,好,不错。白少瑜这家伙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邵隽文自言自语的仰在软软的靠垫上,半晌后又忽然问:“菜谱的事情怎么样了?”

站在跟前的陶富贵立刻低下头去:“奴才办事不利,翻遍了颜家老宅子内外,就是没找到颜家菜谱,或许是还有暗格或者密室什么的也未可知,大爷再给奴才一点时间,奴才……”

“放屁什么暗格?什么密室?”邵隽文生气的把旁边捶腿的丫鬟踹翻在地,噌的一下子站起来指着陶富贵的鼻子骂道:“白养着一个颜东昂不用,你的脑袋里装的是咸菜汤子吗?”

“是是奴才这脑袋里面装的就是屎汤子”陶富贵立刻躬下身子,连连哈腰,听见邵隽文失声一笑之后,又为难的说道:“奴才已经问过颜东昂那老混蛋了他说他们家老爷子防他跟防贼似的,家里要紧的事儿他都不知道,像菜谱这样的传家宝更没他什么事儿了。”

“蠢货真是愚蠢之极你这脑袋里面装的真是屎啊?”邵隽文忍不住又踹了陶富贵一脚,“颜博晏那老东西不是还没发丧呢吗?你叫颜东昂去给他爹戴孝顺便再用点手段,让他去问颜文臻那丫头,若是拿不回菜谱,颜东昂这个废物养着也没用了,直接丢出去饿死拉倒。”

“是”陶富贵立刻眼前一亮,“奴才明白了。”

……

从外边回来,颜文臻便开始发热,慢慢的到了夜里便浑身滚烫,人迷迷糊糊不停地说胡话。许氏守在她身边细听,颜文臻说的都是旧日的事情,她一边叫着爷爷一边说,好像是之前跟老爷子坐在一起说闲话,一些陈年旧事被她颠三倒四的说出来,许氏在听得焦急万分,也忍不住哭道:“这可怎么办?真实造孽啊姑娘若是不好了……我们怎么对得起老爷子的在天之灵”

“大娘快别哭了,咱们快想办法吧?是不是把白家大爷请进来呀……”豆蔻也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