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碗柜里有一碗冷饭等着他,虽然饭的上面只是几片菜叶和两三个泡辣椒,罗汉已经迫不及待的把饭吃得,饿得太厉害吃得太快,吃完了连咸淡也没感觉到,就是感觉自己脸上不知为什么湿了一大片。他用手去擦眼泪,可怎么也擦不完,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的眼泪;他根本没有吃饱,一天仅仅只吃了一小碗饭对于他根本无济于事,可是碗柜里空空如已,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像一匹饥饿的狼,什么都吃得进去,哪怕是那个塌鼻子啃完了的那个猪肘子的骨头。
这个叫王大年的小男孩终于知道和明白了后妈行为的厉害和心肠的残忍。当然,那个时候他不可能听过那首凄凉婉转的河北民歌《小白菜》。好多年以后,小媳妇给他唱过,却看见这个被外人说成是钢铁意志铁石心肠的大男人一脸的热泪纵横,她就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就把这个大男人的头紧紧的搂在自己的前,一边哭着一边把那首歌给唱完:”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三二岁呀,没了娘啊跟着爹爹好好地过啊,就怕爹爹要娶后娘。娶了后娘,三年整啊,生了比我强啊吃面,我喝汤啊,端起面碗泪汪汪啊……”
刚开始的时候,南正街的那些人没感到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不过就是那个忠厚老实的水手不声不响的娶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个臭不可闻的破烂货,还带来了一个不知从哪里爬出来的小杂种,还是一个一眼就可以看到的令人倒胃口的塌鼻子,别说那对母女不愿意与南正街的人来往,那些以德报德以怨还怨的这条街上的所有的人本来就把她们当作了不受欢迎的人。再婚那是水手的选择,爱情自由,婚姻自主,乌龟对王八看对了眼,没人说过什么,就是有人背后扁扁嘴摇摇头,就和田大妈说的那样:”难道峡州的女人都死绝了,水手给罗汉找一个后妈居然找了一个卖货真是邪了门。”
”卖货”是一句峡州话,指的不是像龙庆丰王大海那样在新兴的陶珠路市场做服装电器和化妆品生意的人,而是专指做男女之间那种皮肉生意的女人。南方那些开放城市都说:”笑贫不笑娼”,所以才有宝安那样的山寨水货品牌城市,也才有那个后来被全世界称为”性都”的东莞,虽然不好听,当地政府极不乐意,可也是事实。几十万的从业人员,星罗棋布的那种场所,自然会逗得不少的之徒纷至沓来。
而在南正街却恰恰相反,家里一贫如洗就会有人伸出援助的手,就会有人捧出一颗慈善的心,那既不属于婚外情,也不属于有感而发,对于这两点,那条街上的人大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就是不许女人用身体去换取报酬,因为那就是裸的以满足男人得到金钱为目的做的一种交易,就会遭到所有人的唾弃。曾经有一个来自峡州城内力行二街的媳妇在南正街几十年都几乎抬不起头来,不是因为她有什么劣行,而是一句峡州老话”二道巷子打野鸡”的流传波及无辜,因为二道巷子就是力行二街。可也没有办法,这条街上的人都戴着有镜呢。
不过,因为水手已经续了弦,那个家里就有了人,不管是不是后妈,罗汉当然也就有了人照顾,就不能和以前那样到处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睡百家了,这也是有情可原的。不过,不少人家里吃饭的餐桌上少了罗汉那个狼吞虎咽吃得很香的小男孩,睡觉的上不到那个小男孩胖胖的小胳膊小腿的,买回家才发现多了一份礼物没有送出去,给孩子们买的布料总是多出一块,就有些若有所失,就有些郁郁寡欢,也有些不习惯。
虽然大家对那个白天不是喜欢到街上闲逛就是和外边的一些可疑的女人谈笑风生,不是板着脸坐在门口不停的嗑瓜子就是和她的那个儿子坐在堂屋里大肉大鱼的吃着的女人十分反感,可是想起罗汉从此以后有了大人照顾,也能有了一个自己完整的家,而且似乎听话懂事多了,放学也不在街上玩耍也不学着那些哥哥们骂人,一回去就呆在家里刻苦学习感到欣慰。肖德培就说过:”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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