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时在心中想,这大同城里能数出五家付得起这银子的,就算这城厉害。而且五家付得起银子的,只怕是要砸锅卖铁,把老婆孩子撵到街上去住才拿得出。
这话一出来,张经济素然起敬,敢问价的,就是有意人,别管她到最后买还是不买。听过数目,还有敢问的,就算厉害。
总算没让吓趴下。
对着红花还坐着笔直柔软的身子,张经济陪上小心,这可是笔超大的生意。他呵呵试探:“姑娘,一共五家来问,不过呢,依我来看,问是问了,出这笔银子却难。”
红花漫不经心:“哦,人家银子有多少,你倒知道敢是你半夜里做贼全打听过”
“姑娘你太厉害了,我不过说一句,你倒给了我一句。”张经济笑道:“不是我做过贼,是这五家,是本城的前六名富户的最后五家。”
红花想我倒要听听,这是哪前六名。她才动嘴皮子,就又恍然。不用问他,前六名,自然是除了辅国公以外的五家。
红花疑惑,我们夫人呢是因为她嫁妆全在小镇上,这城里有钱人排名上才没有她
她怕露怯,就没问是哪五家。再详细打听辅国公府卖田的事情,从重点到边角无一不问到。问完出来,红花坐在车上就头晕脑涨的哭了。
她为辅国公而哭。
红花想到奶奶没出嫁时,有一年小城老太太和人说买田,对着来说合的经济骄傲地道:“我们家没有男孙,我们家也不出纨绔。”
如今这纨绔子弟,出在舅老爷家了吗
红花一面想一面哭,一直到回到家门外,才抹干净泪水,急急忙忙地来见宝珠。见宝珠不是一个人在,廊下站着十几男人,房中方氏引着,还有十几个男女在房里,正和宝珠说着什么。
余氏过来,对房外候着的男人们笑容满面:“这位,就是奶奶的大管事红花姑娘。”男人们都堆出笑来口称:“红花姑娘。”红花愣住,不等她明白过来,卫氏把她叫走。这院子太小,卫氏把红花叫到厨房里,见梅英已经到了,正在厨房里点着她带来的新鲜菜,又有活鸡和鸭。
“红花,恭喜你又要高升了。”卫氏笑得见牙不见眼。红花纳闷:“我高升什么”又伸头往外面看,道:“奶奶叫来的,这像全是经济人,真了不得,这件大事果然是全城都知道。”
卫氏随意回道:“什么大话这么要紧”就又接着刚才的话悄声笑:“我怕你不明白,特意把你喊进来。你看看,你才说外面这些人是经济,让你猜着了这以后呀,全是你手下的铺子管事。”
“啊”红花心想这又是今天的一个惊奇。她瞬间清楚这是袁夫人在城里的铺子管事。这就认出来,有几个还往小镇上请过安,红花是见过的。
卫氏还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本该奶奶到了就去请安见面,但大管事的说不用忙,又说奶奶就要去太原府住,就只见大管事。”卫氏让喜欢的迷糊了:“我还以为一个大管事只管一个铺子,却原来一个大管事,管的是好几家铺子,还有一个人管一条街的。你知道吗这条街除了三、五家不是夫人的,别的可全是夫人的。五百人是吗一家安置下二十人,这就全住下来。”
红花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有一句话,那为什么这本地的有钱人排名,还没有夫人她不好问张经济,却在回来的路上,在路边铺子上装买东西,问了个清楚。
前六名,第一是辅国公府,第二名却是凌家,红花当时就咬牙,凌姨娘家不成第三名到第六名中,还有一名是辅国公府的姨娘娘家。
红花就耐住性子,准备等奶奶一个人时,再慢慢的对她说。
“我已经知道。”下午,秋雨更甚,淅淅下个不停。宝珠抱着个鎏金手炉,慢条斯理的听完红花的回话,这样告诉她。
红花就猜测道:“是来的管事们对奶奶说的”又把条几上一个小小竹篮子,几个果子看在眼中:“这是谁送的,咱们家没有这样的东西。”
竹篮半旧,里面是一捧大红枣。
宝珠跟着先看这红枣竹篮,道:“你一早走了,对面住的人家,夫家姓秦,她也姓秦,带着丫头送来的,说是认认邻居。”
“是认邻居呢,还是对咱们家起了好奇心”红花即刻道。
宝珠微笑点头,红花儿一天比一天机敏。她道:“这消息,就是她告诉我的。”红花不奇怪,如今大同城里还有人不知道吗
宝珠呷一口热茶水,慢慢地道:“你看,我要买怎么样”
她这是怎么了
谢氏冷眼旁观着凌姨娘。
三位公子回来逼迫全家出钱的那天,凌姨娘犯心口疼,一疼晕厥过去。再好些天,病恹恹总是带着不好。
小贺医生说她得睡十五天,这果然是的,今天第十六天,凌姨娘面颊上微微的有了血色,她就叫人拿出门衣裳,又叫上凌三。
这是她最坏的奴才,主仆就要出门。
谢氏心想我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反正这家子人没有天理,不劝着她病后保养,她要骂你不会当媳妇,天知道我给她当什么媳妇
劝她呢,看她不顾没好,只是能起来就往外面去,不知道又害什么人去了
谢氏就假意儿地问道:“姨娘这身子,可还能往哪里去呢”果然,见凌姨娘眼睛一瞪:“
你照顾好大公子就行,我不要你管”就要出门时,又回头没好气道:“还有大姑娘,看着她别又寻死上吊的。”
谢氏装模作样的应着,见凌姨娘就这样出门,竟然是一个丫头也不带上谢氏打了个寒噤,父亲不在家,姨娘就和凌三这男人出去乱跑
她心中火急火燎的焦急,坐到丈夫床前看龙怀文还没有醒,但没有醒那眼角戾气和他的娘一模一样,谢氏按捺下心情。
不能
把实话对他说了,他只会怪自己打探才是
谢氏此时有叫天天不应的感觉,唯有暗暗恨骂着媒婆的嘴看你说的好亲事把我这一个好人送到这一房里来。这哪里是人家过日子,分明是火炕才是。
当姨娘的惹事生非已经是个尖子,当儿子的更不比她差。还有那姑娘龙素娟房中传来大声叫喊:“我不活了我不。”
谢氏鄙夷,这一位更是惹事的翘楚才是。
奶妈抱着她的儿子过来,小儿子新睡起来,穿着崭新的红袄,上绣鲤鱼跳龙门,眉眼儿秀气,很是可爱。
谢氏抱他在怀里,听他呀呀学语,又酸痛上来。我这么好的孩子,跟着你们也要让你们折腾得不成人。
回娘家,也没有相帮的。谢氏一时急得痛泪涌出,把面庞贴住儿子小小面颊,才觉得心头上来几分安慰。
“你在做什么”冷不防龙怀文醒了,见妻子和儿子紧搂在一起,看着姿势就不从容,就问出来。
谢氏把孩子交还奶妈,示意抱出去。不掩饰面上的泪珠,对龙怀文道:“我在想以后孩子的花用家里真的要倒了吗”
龙怀文冷哼一声,说的是他的儿子,他情绪难以控制。他怒目圆睁:“等我好了你就等着瞧吧。”
谢氏劝他几句,推说为他看汤药出来,在廊下没有人的地方上站着气怔双眼。家里都成这副模样这当大哥的不想着支撑起家业,反而还是想和人争斗,争斗
这和人争斗,就那么的好吗
谢氏嫁过来以前,不是没想过国公府中房头多,肯定有闲言碎语,和不能听的话。但她的家里兄弟姐妹们也多,嫂嫂弟妹的也是一样。谢氏还以为就和自己家一样,不过是今天你说几句,明天我再说几句,从没有想过自己会遇上这样一房姨娘,和这样的一个丈夫。
更别提那大姑子,简直就是病人。
转角这是丛青竹,秋风隔竹子吹来,凉风四起透风而寒。谢氏浑然不觉,直站到见到一个人匆匆闪进院门,面色苍白没有血色,却是凌姨娘又转回来,谢氏才回神。
她动动脚,并没有去迎接。因为她知道凌姨娘只怕是有事出去,谢氏倒不怀疑凌姨娘和凌三会有什么,只是觉得不带丫头出去让别人知道,难以避嫌。
往竹子后面再躲一躲,见到凌姨娘走入房中,谢氏才悄悄往窗下去偷听话语。
只要有事情,母子两个总会背着人商议一番,这已经不是头一回。而他们这样关上房门商议过一回后,家里就会有人乌眼鸡似的对着这一房,谢氏抚摸下面颊上早就好了的伤痕,那就是无辜跟着受连累的又一个证据。
“住在哪里”房内是龙怀文的声音。
凌姨娘道:“住在明月巷,真是奇怪,那一片没有姑奶奶的房子才是。”龙怀文道:“兴许是后来自己添置的,不在嫁妆里。”
谢氏就知道他们在说姑母。谢氏痛心疾首恨丈夫,郡王妃才为旧事来打砸过,你们又在打姑母的主意
她往下听下去。
“不是她添置的”凌姨娘有几分得意:“你舅舅不是吃素的他对我说一直盯着,这十几年里不敢放松也不是陈留郡王妃那贱人的,你忘记我们后面有人,我才去见过他,他就告诉我这件大事。”
凌姨娘阴森森:“袁家小崽子的媳妇却在这城里,儿子,出气的时候到了”谢氏惊得心头怦怦跳,更小心地听他们下面的主意。
“但怎么下手,我却没有好主意。”凌姨娘团团乱转。像是今天不能去找宝珠晦气,她今天就要睡不着。
房中有片刻的寂静,谢氏吓得就要躲开,以为自己让他们发现时。龙怀文一字一句地开了口:“母亲既然去见他,怎么不让他出手”
谢氏牢牢记住,又是他
这个他,在她不止一次听到龙怀文母子的私房话时,已经知道有这样一个人。这个人神通广大,能在自己丈夫使坏时给助力,能帮助他们母子解决一些事情。自然的,对他们三个人都有利。
谢氏屏气凝神。
凌姨娘讷讷:“他,他说他只提供消息,这事儿不能帮我们儿子,你说让舅舅帮忙怎么样可你舅舅没出息,烂泥扶不上墙,指望他和你父亲争几句还行,多了他就没胆。亏我对他那么好,私房全放在他那里。”
谢氏咬牙,我的嫁妆都快让你们剥干净,你居然还私下有私房谢氏心想这国公府不倒真对不起人。
原来那么有钱。
姨娘和龙素娟房中摆设动不动就是千金之物,已经足够让人骇然。却原来这只是表面上的,另外他们还有私房没交出去
“舅舅不行我要让舅舅办卖田这件事”龙怀文沉声道:“老六老八作主,把一大片田地全卖出去,我不信他们没有后手,我要让舅舅办这件事,把田价往下压,让他们吃不到嘴。”他愤怒地道:“借着这事情,老二老六老八把原归公中的东西全收走,这有账目没法子不让他们收,但卖田这事上,我要让他们吃个大亏”
凌姨娘却不愿意:“这,这得多少钱才能办到再说压得太低,让别人买走可怎么办而且我不愿意买这田。等你父亲回来一查这田是我们的,他能不怪我们还是金子银子让人放心”
“用舅舅的名义”龙怀文静静地道:“母亲放心,我还在,舅舅就不敢私吞”
“这,可他虽然托赖着你我成了这城里的富户,可买下那么一大片地,他哪里还有钱还有你要打压,你打压就不花钱吗”
龙怀文道:“我心里有数,还有小弟媳妇的事,母亲叫小厮进来,我会吩咐他们去办。”谢氏听到这里,知道他们要结束,忙把步子移开,重回青竹下面喘息不已。
他们又要去做坏事了就从不知道办点儿好事。谢氏只要想想就双眸茫然,天呐,郡王妃再来一回,谢氏想去死的心都有了。
她还想到她的孩子,上一回人家放过儿子,下一回还会放过吗
急切的,她需要找个人商议,她也需要出门一趟才是。
半晌后,龙怀文见不到谢氏就叫了两声,凌姨娘撇嘴:“她说记得娘家有枝子好山参,她回去看看还有没有,过会子回来吧。”
龙怀文就不再问。
“表哥,你帮我拿个主意,我该怎么办”谢氏哭哭啼啼。她此时坐在小贺医生家里,小贺医生是她的姨表兄。
小贺医生有风流习气,和别人不同。如韩世拓的风流,是没底线那种。韩世拓的善良,也仅限于对家人的一丁点儿,多了就没有,所以别人不认为他正直。
小贺医生却是除了风流,全都正直。
他风流也不找良家妇女,就是贪图不同女人的新鲜劲儿。有人说他家大业大,问他怎么不多养几个妾在家里,小贺医生要把舌头一伸:“这就费得太多,祖宗传下来的家业,到我手里怎么能败呢再说养上了,我也就看得厌。”
在医道为人上,小贺医生就顶呱呱。谢氏有事常来找他哭诉,小贺医生有时也能出个好主意。
他如常抱着小茶壶,没有病人时他就这样。打个哈欠:“这有什么难的去她们家告诉一声不就行了。”
他的轻描淡写,让谢氏不知所措:“这样行吗”
“有什么不行,你担心你丈夫和姨娘知道”小贺医生问过,谢氏的为难这就上来,吞吞吐吐:“表哥你看,我的日子也艰难,那母子狼一般的心”
小贺医生懒洋洋:“这就更简单,他们不义,你就不仁,我说表妹,有时候你要狠狠心才行。”谢氏小心翼翼:“我要怎么狠心”
小贺医生打个哈哈:“狠心吗就是做你平时不愿意做的事情。”他斜睨谢氏,见她不乐,就更同她开玩笑:“比如平时你不杀鸡,你这就去杀鸡,平时你不放火,你这就去放火”
“那你告诉我,袁家表弟妹住在哪里”谢氏昂然站了起来。
小贺医生反问:“你真的要去”他心想我就是开玩笑,开玩笑的不想谢氏极其认真:“不但我去,表哥你也得去”
她还是心中没底,但自认为再无别的出路,就咬咬牙迸出话:“我扮作你的药童,你把我带去袁家”
谢氏这一会儿聪明上来:“别说表哥你不知道袁家在哪儿”
小贺医生默然一下,他是不会乱说宝珠有孕的,他相信表妹,也不能相信表妹的那一家子。再说相信与知道的话合盘托出,是两个概念。
见表妹坚持到底,小贺医生谨慎地问道:“你的意思只是修好”
“不是修好”谢氏真的让他说得狠心。她狠狠心,道:“我是去告诉她,凌姨娘和我丈夫我大姑子做的事情,与我和孩子无干”
小贺医生吐吐舌头,表妹这是把丈夫那一家子人都不要了。女人狠起心来,果然是比谁都狠他缓缓站起来,说出一番话:“我肯带你去,倒不是因为你是我表妹。我在这城里长大,袁训和辅国公公子们的事情我看得清楚。而袁家的奶奶如你所说,我见过她,她前儿才来看过病,她的面相不是狠厉的,但骨子里却刚强。袁家小爷就不用说了,早在他几岁时,看相的张神算就说他命格儿高。不过张神算走眼一回,他说袁家气运高,到今天也没看出来,对他的话我半信半疑。但为了这城里少闹一出子事,我少看几个因此得病的病人,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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