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就随着萧观的目光看去,疑惑的想小王爷又有什么要交待的?
大模大样的先行一步,有的人离他近,正要攀谈说笑讨个体面时,见小王爷一顿身子,把大脑袋又转回厅口。
萧观打小儿就受人恭维,进宫见驾都是常事情,怯场这事不会在他身上。他一抖衣袖,也不客气,在这里他最位尊,同谁客气的是?
“同喜。”陈留郡王略抬抬手,再慢条斯理地道:“要说大捷,这是小王爷的功劳才是。”转身对萧观略欠身子,把手往前一引:“小王爷请。”
不敢对上他眼光的人很多,大家只看他的笑容,都拱手起来笑容满面:“恭喜郡王大捷,贺喜郡王大捷。”
就只除两道犀利眼眸不变,还是血淋淋的不肯饶人。
陈留郡王肚子里怒骂,狗东西,吃老子不少,喝老子不少,还敢趁我不在家黑老子门楣!他是什么样的城府,心中虽然对着来的人有一半儿是生气的,也面上笑容更深,看上去十足是个感激宾客的和气主人。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脸上就带出淫邪的笑来。而陈留郡王等人走上厅口,让他笑容都吓了一跳,不由得奇怪的瞄瞄他。
会钻营的人,一般都有眼光。一眼看出这些少年们全来历不凡,乔知府内心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就差上前去一一扯住,高喝一声:“你爹是谁,你娘是谁,你家有什么亲戚一一报上来,等我慢慢的讨好你不迟。”
见他们都年青,似少年的年纪,却又有了青年的沉稳,乔知府是个会钻营的人,他这一回不钻营陈留郡王而跟着庄大人鬼混,是他以为跟着庄大人叫往上钻营。
他不关注,却不代表别人也不关注。乔知府早把个眼珠子乱转,从春风满面的郡王面上,移到满不在乎的萧观面上,对着小王爷的大脸看不够,万分舍不得的才去看同来的少年。
这不再关注别的人,哪怕他们全是阳光一样的好少年好青年。
他古板方正,是个做事负责的人,但想歪了路,一样负责到底不知道拐弯。
豪情壮志这就浮出在心头,庄大人暗下决心毫不动摇。不管你认得什么人,我也一定把你的狐狸尾巴揪住不放,揪给天下百姓们看看!
庄大人又见过梁山王,心想这父子还真是父子,十足的相似。他心中瞬间起来冷笑连连,陈留郡王是显示他的手段,他的为人不错,不过如此吧。
果然是小王爷本人,庄若宰心头更是一黯。他没出京的时候就见过萧观,萧观那时候年纪小,但眉眼却没长太变。
他穿一件白色罗袍,大大咧咧的带着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见这是一个年青人,年纪在少年和青年之间。眉眼儿粗重,身子也粗重,走一步落地上,离得远听不到动静,也能感觉出青石板上回声有力。
庄大人主要看的是他的气势。
接下来庄大人主要看的是陈留郡王旁边的人,见他面色说黑不能怕很黑,说白呢,又不是很白。才从战场上下来的人,以前白的也能晒黑,这不稀奇。但这就看不出他本来的肤色,好在肤色倒不是最主要看的。
庄大人也不由心中暗暗道,人物非凡呐。
他一扫在军中的盔甲不离身,换上一件绯红色团花暗纹的罗袍,如果不是这里的人都认得他是郡王本人,只怕会当成青楼纨绔子。
三十岁出去的人,还光洁明朗的似个去皮白鸡蛋,这白鸡蛋又像是上好白玉巧手雕成。
走在最中间的,是两个人。一个人面如冠玉,不管什么样的战役也像厚爱他,不曾伤损过他的容颜。
这种无形中的气势,看着饭厅上众人肃然起敬,而庄大人乔知府等人有点儿头疼。
他们面上是有笑容,但将军身上杀气,不管他们笑得怎么样的灿烂,好似无数轮日头出天边一般,也压不住他们浑身的威风。
来的这行人,气势比长青树还要肃然。
这里是陈留郡王府用餐的正厅,这个厅与会客见人的正厅相连,为了肃穆,外面种的松柏冬青龙槐很多,间中有数株桂花红叶,也不减长青树肃然气势。
看了好几看,别人酒都下去好几巡,才见到外面走来一行人。
听不下去这里的吹捧话,庄大人就往厅外面看——厅上坐的军中将士们他早看了一个遍,没见到有什么稀奇人物——他在看小王爷。
他不巴结郡王,没去城门上迎接,往这里做客也是来得最晚,就没见到来的客人。
看看这里热火朝天夸赞他的人,再回想乔知府对他说小王爷也过来做客,庄大人难免面色阴沉。
他绝对的相信陈留郡王今天是要给山西官场一个下马威,自然的,他是排在头一位。
庄若宰莫明的气顶上来,气得眼前发黑。
“这就半年无战事啊,”吹牛奉承的官员满意的叹一口气,像是恨自己怎么没跟上,悠悠的带着对陈留郡王的陶醉坐下来。
和陈留郡王一起回来,在他府上休假的人都是笑,进城的人全是郡王的人,当然梁山王请功折子上,要占在最前面。
“是是,钟老大人记得清楚,是叫石头城。”这官员对老侯也熟悉,见老侯接上话说明在听,他虽然说错,也就更加的得意,索性站起来,把胸脯一拍,大拇指翘起多高,嗓门上儿就更高:“郡王一出马,天边的城也不在话下。请功的折子我听说了,排在最前面的全是郡王的人。”
老侯笑得吭吭的,只所以没和他的好门生攀谈,是他正在听这个人说话。老侯大笑道:“石头城!”还土泥城。
“知道没有?全是郡王的人!什么城?叫个……土泥城?”
厅上正在谈论郡王的大捷,有一个官员素来依附陈留郡王府,这就笑得眼睛只有一条缝,高谈阔论,恨不能这里所有的人都来听自己说话才好。
这种事情在历朝历代上也都有。
就是陈留郡王府真的监守自盗,盗用军需杀了人,按律法有罪,但圣眷一高,天颜一悦,把这事情忽略过去大有可能。
圣眷这人人盼着的头彩是什么呢?
军功从来能保人,也能搂住圣眷。
放眼这厅里,是锦上添花一样的热闹,这是因为陈留郡王今年的军功高过别人。庄若宰在听到陈留郡王大捷的消息以后,就眼前有些发黑。
不住频频地看着老侯,希冀着恩师能给他解点儿尴尬,和他攀谈几句。萧瞻峻不是不理他,但不管二爷面上有笑,庄大人也觉得骨头里冷嗖嗖。
他身为巡抚,不管到哪里都受到别人表面上的敬重,今天这座次并没有异常的好或不好,但庄大人坐到萧瞻峻隔壁,和他最近摆在明处要盘查的萧二爷离得这么近,他心里能是滋味吗?
庄大人扫一扫席面上,他和乔知府等人并不坐在一桌。他坐的这个桌子,是这客厅里的最上坐的那桌。
客厅上,庄若宰坐在这里,脸上僵得下不来。不但他是这样,最近和他一条心的乔知府等人,一共有十几个人,也都面上尴尬。
……
袁夫人了然的颔首,又把儿子的手轻轻摩娑。
把这个从外表上看出来的,全是慧眼。
是以,丰功伟业的帝王将相,有的是换说法给自己的能耐。而一个大度的人,可能会让别人骂软弱无能,但他的心里是清楚有数的。
使用一个人,和宽恕一个人,这两种原因重新建立交往,在过程上没有区别,只能是换个说法给自己。
袁训说的是:“可我,要用他们。”
袁训柔声对母亲道:“终我这一生,我也难喜欢他们!也不愿意和他们走动!可是,”他眸子亮了亮,接下来他没有说为了舅父为了母亲的话,舅父和母亲都不会要他勉强自己。
数十年旧事在心中盘旋,袁夫人只说出来这一句怨言:“实在不喜欢,就算了吧。”
这是一个超级大度的人,却不代表她不防备龙氏兄弟。袁夫人回想那一年,她为什么肯抛下女儿兄长前往京里。就是她不想侄子们一错再错,错得让自己兄长再三的难对自己。
改变的龙氏兄弟,心里只怕不好过吧?
袁夫人有淡淡的自豪,十几年过去,龙氏兄弟终于有所改变。十几年过去,她的孩子长大成人,是栋梁之材。
不过是看在辅国公面子上,竭力的去忽略罢了。
哪一个当母亲的,会忘记侄子们干的好事?
袁夫人百感交集,把袁训的手摩娑几下,柔声道:“这样也好,你若真的不喜欢他们,也不必勉强。”
袁夫人眸子有了微微一亮,对儿子忽闪几个眼睫,袁训虽然没有笑容,却嘴角稍往上弯了弯。母子相视,终于有了一个笑容。
“是表兄们给的。”袁训尽量说得很淡。这是他们和辅国公父子在大同分手的时候,龙怀城交给的他。
袁训把明珠交给宝珠以后,怀里又取出一个小包。却不是给宝珠,先呈到袁夫人手中。袁夫人打开来一看,也是明珠数颗。
这些没孩子的人这就明了,转手把明珠交给袁训。
得出这个结论,小王爷心想这孩子太金贵了,有这个嗜好可以把你爹吃到去当裤子。正胡思乱想,宝珠笑盈盈解释道:“她这么大,正抓着什么就塞嘴里的年纪。”
萧观这就扬眉吐气,原来不是我的明珠不好,而是……她喜欢吃明珠?
在宝珠再夺下加寿的明珠时,四周的明珠都往后退了退,这东西可不敢再离小姑娘太近,敢情她以为这是吃的?
沈渭也一个踉跄,就要往地上倒,让尚栋扶住。
萧观脸憋得紫涨时,宝珠把加寿的明珠拿下来,加寿也不生气,一伸手,又把沈渭的明珠握在小手里,再往嘴里一塞。
小王爷险些一头栽地上,晕乎乎的拦下来都忘记。四面又出来一片指责的眼光,沈渭用大家能听到的小声道:“还是少喜欢你的比较好。”
萧观头一个大喜,把手心往前伸伸,在加寿能够得到的距离:“她喜欢我的。”加寿一把抓起,小王爷正要大笑,还没有大笑时,加寿往自己嘴里就塞。
明珠光彩中,加寿喜欢,加寿就乐了。“格格,”有了两声笑。
袁训从容出声,对母亲和祖母宝珠道:“这是小王爷的赏赐,兄弟们的情意,收下也就是了。”
眸子神采焕发,笑吟吟看着加寿姑娘。
话音才落,来的人,有太子党在这里,也有不是太子党的,手心里尽出一枚明珠。他们都笑容满面,笑容让明珠衬出十分的风采,就不英俊的,也就带出三分钟秀。
安老太太、袁夫人都是识货的人,慌忙起身,欠身子道:“这样的大礼,可是当不起。”
“给!”萧观摊开手心,明光从手心中放出,似一道霞光明澄雪峰般,把他手心中茧子映得都俊秀起来。
老太太失笑,也就知趣不问。
“还没成呢。”萧观毫不脸红,也只有他才能做出来这面不红气不喘。
他信口胡扯,只有女眷们当真。老太太仗着年长,陪笑问道:“小王爷是几时成的亲,我们也在京里,竟然不知道?”
黑亮的眼睛,玉雕似的小鼻子,让萧观大赞:“生得好。”下面还有一句:“比我女儿差得远。”让他诸事服姓袁的,貌似还有点儿难。而现在也打完仗,暂时的不用人可以朝后。
但袁夫人老太太是喜欢的,邵氏张氏是得色的。宝珠也觉得面上生辉,正在把加寿姑娘重新请出来。
找到机会,太子党们就想糗小王爷几句,甚至路上背后怪他怎么也跟着来了。
连渊又忍不住话,对尚栋咬耳朵:“他不当爷爷的时候,你有没看到,也像黑熊怪。”尚栋取出他的那粒明珠,把耳朵咬回去:“他有那么黑吗?黑白双熊怪才是。”
他的手心里,把着他得的那颗明珠。
他的到来,让这府里所有的人都上坐不了,陈留郡王也得让他。这个房里呢,老太太也屈居次位,粗壮地萧观跑到最锦绣椅子上坐着,嚷着:“不要行礼,只要看孩子。”
小王爷上坐。
厢房里,另是一番喜悦。
这一家子人是他们的欢乐。
他只捡那对着自己就面红耳赤的人来看,一定没错,这就是自己新纳的妾才是。别的妾对着自己全不脸红,已经习惯她们无份,随常见礼,也就罢了。
这里只有他们一家人在,郡王妃率众来拜见郡王,陈留郡王扫一眼那花团锦簇中,生面孔不少,但也有可能是丫头。
“见过母亲。”陈留郡王正在对老王妃见礼,老王妃看上去身体比前几天要好,笑容满面的抚摸一下儿子的手,这就带着放心不过。
他们都在内宅中。
但看看座中,只有二老爷萧瞻峻在相陪,一干子回来的人有一部分不在这里。
陈留郡王府中喜气洋洋,各处客厅全摆上宴席,不管天色还没到中午,佳肴流水一样的走起来。
……
同往郡王府中来。
这下子才恢复正常,官员们上前来见过郡王,又知道同来的还有小王爷,上前来对萧观巴结,把萧观这样性子的人能烦死,一直的催促:“累了,快进府中喝酒去。”
奶妈们接过去抱着哄,加寿才渐渐不哭,这时候就溺了,宝珠赶紧让送她到马车里换下来,她匆匆也跟过去。
他闭上嘴已经很憋屈,葛通又偏偏道:“粗嗓门儿!就是让你吓哭的!”换成平时,小王爷早就一拳砸过去,可现在不行。现在小姑娘哇啦哇啦的,小王爷还真担心他嗓门儿吓着加寿,就左手在右手心里画一笔,暗暗道,目无上司,打仗时顾不上您呀小王爷的,这就把他们惯出来了,回去再算账!
萧观噎上一下,瞠目结舌的闭上嘴。
他才张口,太子党全对他怒目:“噤声!”没看到在哭吗?
“滚开,让我看看!”萧观下马也不慢,但站在沈渭后面。沈渭个子不低,小王爷虽然同样不矮,却让他挡得严实,只看到加寿半张小面庞,这不是馋人吗?
沈渭站在最前面,把小姑娘抽动的小鼻子,和泛出泪水的眼睛看看,乐道:“小袁,你女儿长得真像你。”
让他们非议的陈留郡王,是不得不伸长脖子,在他过来以前,别人速度都比他快,加寿身边已经围上里外三层。
很多人对着这忙乱暗暗好笑,几个月大的小孩子,哭起来有什么道理可言。不是饿了就是尿了呗。
此时这孩子大哭,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舅爷还能比郡王大了?看看这里都为他一个人忙活去了,郡王在旁边也煞有介事的关注,他个子高,伸长他的脖子去看那小小的孩子哭,半点儿不关心有没有人迎接他。
可就是亲弟弟,疑点也大啊。
这个人是郡王妃的亲弟弟,是这位白发夫人的儿子。
袁夫人几乎不和女眷们来往,乔知府是知道有这一号人,却很少见过。这就对袁夫人偷偷看看,心中有了谱。
把那个像日头明月般的人看过又看,乔知府揣摩道:“那个是舅奶奶,这自然是舅奶奶的丈夫,舅爷才是?”
乔知府也一样的糊涂。他对陈留郡王亲戚是清楚的,但袁训不是走了好几年,忽然回来,上一回住一天就走,他就不熟。
还有人不认得袁训的。
几个人出来几个理由,那边孩子继续哇哇大哭,这边没有孩子哭,也一样乱得不行。候在这里的官员们面面相觑,乔知府让人咬了咬耳朵:“那位是什么人?”
郡王妃道:“是让人多马多吓到的!”
这里就这一个小小孩子,这样的哭,老王妃也掺和进来:“风吹到了才是。”
怪完宝珠又怪奶妈:“怎么不早跟上,饿了,一定是饿了!”
安老太太又急了,她是恨不能自己过去,但是见到过去一堆的人,她就原地吧,但是她心疼好孙婿,没口子怪宝珠:“天冷,你抱她出来作什么?”
“哇哇!”加寿不是饿也不是溺,她是睡久了还没有玩好。她不会说话,没有人知道她想要什么,这就惹得加寿哭得更惊天动地。
袁将军张开两只上马擒敌,下马能拔山的手,呆在原地!他不知道怎么哄,把手往哪里放才对。
袁训本就不懂,正无端的自责自己,听到母亲的话,又对母亲陪个笑脸儿:“是是,我来哄她。”
“哎呀,你把她惹哭了。”袁夫人没处埋怨,就怪儿子。
城门洞里,四个奶妈四个丫头,还有卫氏红花梅英跟老太太的寿英一起上来。袁夫人急了,只是当着一堆子官员不好上前,这是心里知道加寿没有事情才这样,要是有事,估计她早就上前。
袁大将军搔头,攻城陷地没有问题,让女儿不哭成了大难事。
“哇!”加寿哭得就更凶猛。
他对加寿的小脸蛋子陪上一个大大的笑脸:“加寿不哭,”
当父亲的长长呼出一口气,这口气与刚才叹出的那口气大不相同,不可作一个意思相比。在叹气中,袁训放下一半的心,还有一半是对女儿的大哭不安。
回身,又去寻奶妈,手熟练的去摸加寿小屁屁,饶是这样的分心两用,还要去回袁训的话:“是饿了吧,是溺了吧?”
宝珠也慌了,乖女儿当着父亲就哭,这不是委屈别人吗?她伸手就解自己衣襟,手放到十字盘扣上,又想到这里全是人。
正在四目相对,情意绵绵的一对人,这就慌了手脚。袁训以他攻城的速度奔上来,因为他不懂带孩子,就急头涨脸,一迭连声地问:“怎么了?是这里冷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