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庆然坐船也是为了图个方便,他自己赶牛车技术还有些生疏,又是个半大小子,要是半道上出点问题,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总不能为这点小事就要动用福运珠吧?这也太大材小用了。找个人驾牛车也不是不行,问题是找谁?大冬天的,就为了送他一人去平阳县城,这貌似有些说不过去,又不是没有更加便宜的方式。
既然谁去都是跟着他一块受罪,还不如就他一个人。
上次还好,气温没现在这么低,就算船舱里有些漏风,也不碍事,这回,钟庆然等船客就有意见了,来回一趟,坐一次,下船时,整个人从内到外就没感觉到哪里热乎。
船家也是河湾村人,见船客意见这般大,他也只能陪笑,心里下定决心,这都快影响到生意了,怎么也得修补一下。要是生意变坏,家里日子就不好过了。
钟庆然心中意见也不小,不过看到船家那一身衣衫,还要日日在寒风中撑船,觉得他的生活跟船家相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便没再纠结此事。
下了船,钟庆然在地上跺了跺脚,等暖和一些后,才步履匆匆往家走,将一众人都抛在身后,心里还留着方才的念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啊。
钟家人多,房间也多。以往一到冬天,都是尽量一家人在一起,以一房为单位,也能省些柴禾。今年情况明显好转,童氏也大方了一回,没让人挪窝,白天黑夜的烧炕,不过每房分的量有限制,嫌不够暖和,那就各房自己出钱,她不管。
可以说,这个方案下,钟家算是过了一个最暖和的冬天。现在各房每日进账都不少,从他们口袋里掏钱,较之前容易许多,有钱谁不想让自己好过一点?
可该省的也不能浪费。钟庆然出门之后,他房间里的炕就熄了,等他走了一趟平阳县城回来,炕上连个余温都没有。
这事好办,直接跑上房蹭就是,钟庆然便是这么做的,正好能跟钟老爷子说一下事情的进展。
“爷爷,这事想来是成了,那傅掌柜态度挺好。”
“这样就好,我就怕……”钟老爷子话只说了半截,未竟之意却是谁都明白。
“好了,既然事情办成,就别说这个。庆然,快上来,瞧你冻得,手都红了。”说完,童氏下床,披了件外衫,去灶房拎了壶热水过来,化了点红糖进去。
钟庆然喝着略带甜味的糖水,心里甜滋滋的。
“阿奶,我买了点东西,你看看。”
童氏早就注意到了,只是刚才光顾着钟庆然,哪里有这个心思,现在三孙子一提,自是对那小堆东西起了兴趣,随手翻着,嘴里还不忘问上几句:“都买什么了?你啊,每次进城,总要带点东西回来,以后别这么破费。钱你自己攒着,我和老头子还能差你这点?”
钟庆然微扬嘴角,没说话,捧着糖水慢悠悠喝着,不时看下童氏兴致勃勃拆纸包,感觉这样也不错。别看童氏嘴上这么说,没看她心里高兴,都反映到脸上了?
“呦,这不是红锦坊的梅花霜吗?庆然,你买这个给奶用?”童氏有些愣住,这东西不是小姑娘新媳妇用的吗?她都老大一把年纪了,用这个合适?
“阿奶,这东西又没规定谁能用谁不能用,我试过,擦了这个,脸就没那么干,味道也很淡,不注意都闻不出来。阿奶,您就放心用吧。”
听钟庆然这么一说,童氏倒也觉得有理。冬天本就减少了外出的时间,这梅花霜又是微香型,不用太过在意。但一想到她一个老太婆,学着丫头们搽香抹粉的,她就有点别扭。不过钱都已经花了,她也只有收下的份,否则岂不是辜负三孙子一片好意?
童氏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乖孙有孝心是好的,可老买些让她老扮嫩的东西,她有点吃不消,得先习惯习惯才行。
除了梅花霜之外,钟庆然还给钟老爷子带了一小包烟丝。他知道抽烟不好,可钟老爷子人都上了年纪,这时候让他忌这忌那,对身体未必就好,钟庆然只能给他多买点好的。就这么一小包烟丝,抵得上钟老爷子往日抽的一大包了。
童氏抱着梅花霜既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钟老爷子见到烟丝,可就只余高兴,两老嘴上说着让钟庆然不要老为他们花钱,每次收到礼物,笑容可是藏都藏不住。
乐过之后,钟老爷子肃了肃脸,再次强调道:“庆然,简明宇那你可得长点心,千万别在他那里出了岔子。”
“爷爷,放心,我会注意的。”钟庆然不敢保证万无一失,对简明宇的为人他还还是相信的。
钟老爷子也就提了这么一嘴,具体事情他不插手,任由钟庆然自己把握。
钟家这些日子正为钟欣的亲事忙碌,那个柳媒婆三番两次上门,进入腊月前,双方总算商量妥当,就在半个月后定亲。
还来不及感受喜事的气氛,钟庆然先收到了一个称不上好的消息,钟庆书被送到老家十来年,现在上京来人,竟是要带他进京。
临行前,钟庆书同两个好友告别,地点就选在钟庆然房间。
这事钟庆然管不了,他只能尽一点绵薄之力,想了想,问道:“什么时候走?”
“后天。”
“定死了?能晚几天吗?”
“我想想办法,应该能多拖几天。你这是?”钟庆书是三人中心思最深的,他知道,钟庆然不是胡来之人,他既然这么说,定有他的道理。
“我送点东西给你,只是要费点时间,多拖几天吧,最好五天以上。”
“这事还不简单,给来人下点巴豆之类,或者晚上把窗户大开,让人受个风寒,不是什么事都解决了?”钟庆竹话说得轻飘飘,还有闲心往嘴里塞糕点,殊不知,他的两个小伙伴,同一时刻将目光都转向他,眼里有着掩不住的诧异。
被两人盯得发毛,钟庆竹神经再大条,也感觉到了,一脸不解地问道:“你们盯着我干吗?我身上哪里有问题?”
说完,钟庆竹不等两人回话,在自个身上摸索一番,还拿过铜镜照了照脸,没发现哪里不对,脸上更是一脸不明状。
钟庆然都有些不忍心看,撇过头眼不见为净,还是钟庆书为他解了惑:“你哪里听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哦,你说这个呀,我闲着没事听到的。”钟庆竹一脸恍然,随即有些鄙视两人,“咱们村贫富相差很大,穷的真穷,可大户也不少。一些大户家里碎嘴婆子,没事干就喜欢聚在大树底下。我有几回远远路过,听了几嘴。我这不是给你出主意吗?要不然哪里会想起这些污糟事。”
钟庆竹话落,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僵局,只得继续和糕点做斗争。
乡下人,心思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干净的,有纷争也大都明着来,暗搓搓想法子对付对手的不是没有,只是很少见到。
就如钟庆竹说的那样,河湾村是钟氏一族的老家,不管哪一房发展再好,总会在老家留些人手,也因此,使奴唤婢的人家还真不少。不过这些人大都只和差不多的人家走动,想要在村里见到他们,还真不容易。
钟庆然大半年来,便和他们一点交集都没有,对他们不了解实属正常。他一想到乡下大宅门里都这么多龌蹉的手段,心就凉了几分。乡下都这般,那到了上京,怎还了得?这更加坚定了他原本的想法。
总这样沉默也不是回事,钟庆书作为这次聚会的中心,主动开口打破这个凝重的气氛,笑着说道:“庆竹说得好,我回去就照着办。”
钟庆竹很配合地给了一个得瑟的眼神,脸上写满了还不感谢他的神色。
钟庆然都有些没眼看,不过被钟庆竹这么一打岔,气氛倒是重新热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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