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一节-第七节(2 / 2)

大汉帝国风云录 猛子 61646 字 2019-09-25

以司空丁宫、卫尉刘博、尚书令皇甫嵩为首的大臣们坚决支持,他们认为目前鲜卑人的实力已经大为削弱,应该利用北疆的有利形势,趁胜追击,尽快收复北疆已经丢失的边郡。中常侍们察颜观色,敏锐捕捉到天子跃跃欲试,想要建功立业的心思,于是以中常侍张让和小黄门蹇硕为首的中官们也站到了主战方一边,叫喊得非常有劲。皇甫嵩甚至提出了北疆大战的具体策略,他说北疆大战至少要分三步走,先击败幽州的叛乱,赶走入侵幽州的鲜卑人,然后平定匈奴内乱,最后再出兵塞外收复并州丢失的四个边郡。依照他的估计,完成北疆大战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他对天子和大臣们说,自从西疆大战和雁门关大战后,鲜卑人的实力亏损严重,不足为虑,而且我们的作战目的仅仅是收复失地,并不是深入塞外彻底击败鲜卑人,所以这一仗有胜无败,有绝对的把握。

以司徒许相、光禄大夫袁逢、尚书卢植为首的大臣们虽然支持北疆战事继续打下去,但他们认为要等一段时间。最起码要等到十月之后,等粮食收割赋税入库,国家财政得到缓解,灾民安置也已经基本办妥之后再出兵开战。

以大将军何进、车骑将军何苗、光禄勋刘弘、侍中刘岱为首的大臣们不支持北疆开战,但也不表示反对。在他们看来,现在朝廷根本没有能力支持旷日持久的北疆大战,等什么时候有了可以支撑北疆大战的粮饷了,再讨论这事也不迟。

第一天各方情绪激烈,没有讨论出任何结果,大家不欢而散。第二天,天子下旨把袁隗、张温、崔烈等几位老臣也请来了。众臣再议。各方争论得更加激烈。大长秋赵忠和侍中刘岱一言不和,破口大骂,差点就要动手打架了。天子觉得赵忠的精力太过旺盛,在朝堂上屡屡与大臣争吵斗殴,有辱斯文,叫他回宫休息去了。

晚上,袁隗、崔烈、杨彪、张温、袁滂、皇甫嵩、卢植、朱俊等人聚在袁府继续争论。因为张温崔烈杨彪和朱俊等人都极力反对出兵,所以袁隗皇甫嵩和卢植打定主意要把他们说服了。如果这些人不同意,北疆战事根本就没有重开的可能。

卢植摊开地图,翻出精心准备的各类文卷,和皇甫嵩两人轮流对北疆能否继续开战,开战后能否战胜胡人等诸多问题做出了详细的分析和解说。

皇甫嵩说,目前整个北疆大约有兵力二十万,这包括南匈奴的三万铁骑和九万黄巾军。如果北疆战事按照卢植的计策分三步走,这二十万军队先后都要被征调到三个战场。目前,幽州战场上的军队大约有六万多人,包括李弘刚刚征募的一万两千叛军降兵和刘虞刘大人的幽州军。等幽州战事结束,李弘大概还可以率四万人回并州。攻击十万匈奴叛军我们要集结八万骑兵八万步军合计十六万大军,这包括匈奴单于庭的三万铁骑。等我们平定了匈奴叛军,接着就是出塞攻打拓跋锋的北部鲜卑,收复被鲜卑人攻占的五原、云中、朔方和定襄四郡。根据徐荣的说法,拓跋锋的北部鲜卑已经没有多少兵力了,最多不会超过三万人,但我们攻击拓跋锋的时候,鲜卑人的援军会陆续赶来,这毕竟是国家之间的大战。为了北上远征一战成功,也为了收复后能够迅速占据四郡,我们至少需要出动十万步骑大军。当然,这时我们也要征调匈奴铁骑随同出战,这样算起来出塞作战的军队人数当在十二万左右。

北疆的三战我们要先后出动二十万大军,近百万民夫,根据测算,大约要耗费军资一百到一百二十亿钱。这还是在西疆大战和雁门关大战后,鲜卑人实力亏损的情况下。如果按你们说的,等国力增强后再打,那至少需要再等十年。十年后,鲜卑人早就恢复了元气。十年后我们北征,所需花费的时间和军资恐怕大汉国根本无力承受,换句话说,北疆长城以北的疆域也就彻底丢了。另外,此次北疆大战的战场都在大汉国的疆域以内,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五原和云中境内的阴山和辽东郡,大军的粮草运输完全不成问题。只要有了充足的粮草保证,北疆之战定能胜利,诸位大人无须担心大战会失败。

卢植说,诸位大人所担心的无非是大汉国库空虚和大汉国内的危急形势。

大汉国库虽然空虚,但陛下和少府非常富裕。这一点诸位都知道。根据我们的估算,少府库内目前还有一百多亿钱,陛下万金堂的私产也还有两百亿钱到两百五十亿钱。陛下这次建西园军,用的基本上都是今年重开盐铁和卖官卖爵卖罪罚输入西园万金堂的钱,总数不到五亿钱。这次捐助赈灾,陛下不过也就给了三十亿钱,也就是说陛下手上现在至少还有三百亿钱。北疆这一战,大汉国打得起。

国内目前的形势除了冀兖青徐四州的水灾以外,基本上还稳定,即使将来灾民暴乱,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张燕、杨凤、张白骑这样的黄巾大首领我们都能招抚,难道还不能招抚其他的黄巾小帅?现在真正危及大汉国根本的是北疆乱局,只要北疆一稳,边郡安宁,国内的这种叛乱算什么?难道蚁贼还能把我大汉国四百年的根基撼倒了不成?诸位看看益州逆贼马相、赵阺,刘焉刘大人到了益州,还不是一战即溃?诸位再想想西疆羌人之祸,大汉国之所以有今日之衰,和羌人之祸有着直接的关系。如果不是羌人几十年来的战乱耗尽了大汉国的财力物力,我大汉国何以窘迫至此?

皇甫嵩接着解释说,北疆之战分三步走的原因,就是为了防止大汉国内局势不稳造成北疆大战失利。他认为,如果同意镇北将军李弘的建议,立即展开幽州大战,迅速平定幽州乱局,在今年内顺利实现北疆大战的第一步,那么,整个北疆的形势将发生根本性的逆转。明年我们即使无力出战不能实现北疆大战的第二步第三步以彻底稳定北疆,但我们却因此而掌握了整个北疆战场的主动,进退皆能立于不败之地,将来出塞收复失地也就是时间问题。

此时进行北疆大战,虽然极其困难,需要调动整个大汉国所有的力量,但它也有一个好处,它可以把大汉国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吸引到北疆,吸引到击杀胡人收复失地这件大事上来。为了这一战,天子要出钱,百官要出钱,富豪们也要出钱,而百姓们更要出钱出力,大汉国上上下下每一个人都沉浸在抗击胡人振兴大汉的炙烈气氛之中。这不但不会引发百姓的动乱,反而会让大汉国的臣民们抛弃矛盾,上下同心,齐心协力为了自己的大汉国而战。

崔烈张温杨彪和朱俊几人不同意,他们认为,大汉国从中平元年蚁贼叛乱开始直到现在,五年了,战火就一直没有停止过。无论是百姓军队还是国家,都饱受战乱的摧残,大汉国的臣民和军队早就不堪忍受了,而大汉国更是摇摇欲坠奄奄一息。这个时候不是发动大战,而是要休养生息了。大汉国就象一个连续奋战了五年的无敌勇士,这位勇士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现在再让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起最凌厉的一击,其后果必定是油尽灯枯,轰然而亡。

北疆之战一旦开始,有几个忧患。一是军资能否保证,二是百姓能否忍受,三是朝廷能否稳定,这三者任何一个出现变故,北疆之战必败。虽然大战是分三步走,但如今这第一步就受到了这三者的严重束缚。今天大家能在这里争论,完全是因为二十万黄巾军在雁门关大胜了鲜卑人,否则今天大家还在愁眉不展呢。北疆之战假如惨败,因为雁门关大战而勉强控制住的北疆局势必然崩塌。大汉国遭受重击之后会更加不堪一击,一场小小的叛乱也许就能摧毁整个大汉国。

袁隗说,只要陛下能出钱,军资就能保证,军资保证了,百姓的负担就不会剧烈增加,百姓就能忍受。至于说到朝廷会不会乱,那主要还是因为皇统。只要皇统之事有个结果,朝廷还怎么乱?怎样才能让皇统有结果?那就是要利用这场北疆大战,逼迫大将军动手,铲除奸阉,以便尽早确立皇统。

袁隗笑道:“大汉国能否振兴,不是靠这场北疆大战,而是要靠铲除奸阉和外戚以灭绝祸害国家的根源,要靠天子巩固皇权,要靠天子尽早确立皇统以稳定社稷。北疆大战是输是赢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为了大汉国振兴而打,不是为了收复北疆失地而打,这一点请诸位大人务必想清楚了。”

“在我们的努力下,大将军对铲除奸阉确立皇统之事非常有信心,决心已下,这个时候如果北疆不打了,镇北将军李弘率兵回并州屯兵黄河以北,这皇统还怎么立?这奸阉和外戚还怎么除?这大汉国还怎么振兴?到时候大汉国不是被北疆的胡人和国内的逆贼打倒了,而是被朝堂上的奸阉和外戚剥皮剔骨活活地生吃了。想想奸阉曹节和王甫,想想大将军梁翼,昨日的大汉国尚是生龙猛虎,受了伤还能痊愈,但今日的大汉国已经病入膏肓,遭受不起那样的灾难了。”

“北疆大战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趁着李弘还没有危害到大汉国社稷的时候,尽早把他解决了。此人权势之大,武力之强,在本朝历史上已经直追武皇帝时期的大将军卫青和骠骑大将军霍去病。武皇帝天纵雄才,无人可敌。即使是卫、霍,也不足为虑。但今日的天子可没有武皇帝的文才武略,他能控制得住李弘吗?李弘最强的地方就是他的铁骑,他的铁骑是清一色的胡人,除了他无人可以指挥。诸位要知道,这支铁骑可以帮助大汉国戍守边疆,也可以帮助李弘祸害大汉国,所以要打击李弘的权势首先就要灭掉他的铁骑。如何灭掉他的铁骑?只有发动北疆大战。如果北疆大战输了,他的铁骑基本上就打完了,李弘也就死定了。如果北疆大战赢了,北疆稳定了,李弘就可以因功回朝,他的铁骑也就解散了。到时,让李弘做个九卿的大鸿胪,专门负责外族事务,他对大汉国的威胁不就彻底解决了?北疆如果不稳定,李弘就一直手握兵权,二十万大军控制在他的手上,对大汉国的威胁之大,远远超过了奸阉和外戚专权对大汉国造成的危害,诸位难道感觉不到吗?”

“我很理解诸位大人的心情,大家都是为了大汉国,都担心强行发动北疆大战会激发朝野上下的各类矛盾,从而导致大汉国分崩离析。但如果我们不发动北疆大战,难道大汉国就能解决目前所有的祸乱根源和危机吗?这就好比人身上的毒瘤已经发作了,割不割都有可能要死。但有的人担心一割就立即死了,于是留着它慢慢治疗,天天忍受痛苦,天天企盼出现奇迹,最后哀嚎而死,直到临死前还在后悔,我为什么当时不一刀割下毒瘤呢?也许割下来很痛,也许割下来还是要死,但最起码不用天天忍受痛苦了。我们已经经历了两次党锢之祸,难道大家还希望经历第三次党锢之祸?难道大家还希望看到我们士人死绝吗?”

皇甫嵩笑道:“诸位大人放心,我有十足的把握打赢北疆之战。袁大人所说的这个毒瘤割下来之后,不但不会死,而且还会立即痊愈。”

袁隗手捋花白胡须,微微笑道:“雁门关大胜,给了我们一个发动北疆大战的机会,也给了我们一个铲除一切毒瘤,振兴大汉国的机会。北疆大战结束之后,奸阉没有了,外戚没有了,重镇将军也没有了,大汉国朝野上下一片清朗,我们尽力辅佐陛下,力争在十年之内,再建一个强大而昌盛的大汉王朝。”

袁隗的话让几位反对者犹豫不决。

杨彪问道:“我们既要铲除奸阉,又要诛杀外戚,更要防备奸阉外戚联起手来对付我们,但这样一来,洛阳势必要乱,这对北疆大战有什么好处?”

袁隗摇摇头,十分自信地说道:“北疆大战为什么要分三步走,原因就在于此。义真刚才已经说了,只要幽州稳定,北疆的形势就要发生逆转。北疆形势一旦逆转,着急的不是我们,而是大将军。只要我们联起手来帮他一把,奸阉就死定了,而奸阉一死,陛下势必要反击,那时我们再联起手来帮陛下一把,洛阳的事就解决了。你们要知道,西园军内遍布我们的门生弟子,他们都忠于陛下忠于大汉国,在陛下的圣旨诏令之下,谁会忠于大将军?何况奸阉一死,外戚就成了陛下和士人的眼中钉,哪里还有他生存的机会?大将军一倒,剩下的就是北疆的最后决战和解决镇北将军李弘了。所以,洛阳之乱只要是在幽州大战之后,就根本不影响北疆大战,而这一点,我们是可以控制的。”

“西园军的事,我们要慎重,他们未必能击败北军。”朱俊说道,“必要的时候,还是要援请外力,以确保万无一失。陛下的安全直接关系到大汉国的安危,我们不能麻痹大意,以免坏了大事。

“外力倒是有,就是不可信。”袁隗说道,“何颙到西凉还没有回来,等他回来我们就知道了。”

“前将军董卓?”杨彪冷笑道,“此人先是投靠奸阉,后来又偷偷摸摸地向大将军表示效忠,现在又来巴结我们,他能相信?一个粗鄙无耻的武夫,切切不可信。不过他手上有两万人马倒是可以用用。有机会我们奏请陛下,把他调到京城,先夺了他的兵权,然后派人到西凉控制他的军队以为助力。”

张温慢吞吞地说道:“你们不要说远了,此事以后再谈。你们讲了这么多,最关键的事一点都没说。军资怎么办?怎么让陛下从少府和万金堂里拿钱出来?

卢植轻捻长须,小声说道:“皇统。”

“这是我今天务必要和大家说清楚的一件事。”袁隗接过卢植的话,缓缓说道,“关于皇统的事,我们一直以来都坚持大汉律,坚持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如果皇统断绝,我们才会考虑选贤之说。但这次不一样了。”袁隗脸显悲哀之色,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道,“这次,我们要放弃大汉律,以立贤来选择皇统了。”

崔烈顿时明白了,他勃然大怒道:“这是何故?为了诛杀奸佞,难道我们连大汉律都不要了?这也可以拿来和陛下谈条件?”

袁隗摇摇手,示意崔烈不要激动,听他继续说下去。

“陛下为了自己,为了太后,为了小董侯,必须要诛杀大将军,而我们做为臣子的,当然要义无反顾地帮助陛下铲除国贼。但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我们坚持让小史侯继承皇统,将来陛下不在了,我们怎么办?我们的宗族怎么办?陛下诛杀了何进,皇后就要受到牵连,以陛下对她的仇视皇后必然不能幸存,而皇后的九族也就跟着灰飞烟灭了。你们想想,小史侯继承大统之后,岂能放过我们?”

袁隗一一手指崔烈、张温、杨彪、朱俊等人,冷笑道:“他会放过你们?”

崔烈非常坚决地摇头道:“废嫡立庶,此乃是违背律法,违背祖制,违背忠义的大事,我等即使九族皆灭,也不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此事不可为之。”

袁隗望望沉思不语的诸人,又看看情绪激动的崔烈,猛然掀眉吼道:“大汉国都没了,哪里还有律法?还有祖制?还有忠义?大汉国没了,我们就连祖宗都没了,你知道吗?如果我们不答应,如果我们都死了,大汉国还有什么人?难道你希望奸阉外戚专政?希望粗鄙武夫治国?希望我大汉国生灵涂炭,万里江山毁于旦夕之间?”

卢植急忙劝道:“老大人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其实关键不是将来,而是现在。如果我们不答应陛下废嫡立庶,陛下定会命令镇北将军挥军南下,以武力弹压我们,逼迫我们答应。李弘一旦入朝辅政,极有可能演变成重臣祸国之害。历史上,重臣祸国之害不胜枚举,尤胜奸阉外戚之乱。所以,为了大汉国的万世千秋,我们必须要答应陛下废嫡立庶,即使这违背了律法违背了祖制违背了忠义,我们也要义无反顾。”

崔烈双眉紧锁,心中十分矛盾。

袁隗稍微平静了一下情绪,对崔烈说道:“这事目前还轮不到我们去对陛下说,所以你也无须立即做出决断。将来,你看形势如何发展再说。如果实在不能接受,你就回老家养老,眼不见为干净。”

张温小声问道:“你推荐马日磾出任太尉,难道早就有这个意思?”

袁隗点点头,说道:“如果不是黄河决堤引发七郡国水灾,何来今天这么多麻烦?北疆大战必须起要继续下去,镇北将军的兵马必须要在战场上。等到西园军初具实力了,此事就要做个了解。为了让北疆大战继续下去,只好让马日磾和陛下谈谈条件了。”

“陛下会把钱从万金堂拿出来充当军资?”杨彪满脸的怀疑。

袁隗笑笑,指着杨彪说道:“你那个儿子杨修是你的希望所在,如果杨修有什么事,你愿不愿意倾尽家财?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这么努力辛苦干什么?还不都是为了儿女?陛下也是一个父亲,而且还是一个好父亲。陛下为了小董侯,不惜一切代价把一个鲜卑人的奴隶从斥候变成了镇北将军,难道陛下不知道手握二十万雄兵的李弘对大汉国有什么威胁吗?陛下清楚得很,但为了儿子,为了心爱的儿子可以继承大统,陛下宁愿冒这个险。所以,不要说向陛下赊借一百亿钱,就是恳请陛下捐助一百亿钱陛下都会答应的。”

“诸位要知道,只要我们答应支持陛下废嫡立庶,陛下就再也没有任何阻碍了,陛下只要等着大将军主动出击就行了。”

“但马日磾会答应吗?”张温疑惑地问道。

“他肯定不会答应。”袁隗笑道,“他马上就要来,我们一起劝劝他。此事事关大汉社稷,他不答应也得答应。”

大将军府。

朝议上,司空丁宫坚持北疆大战,而大将军何进既不表示支持也表示不反对,两人配合得很默契,但在大将军府内,对是否支持北疆大战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大将军府长史王谦,从事中郎王允、荀攸,主薄陈琳,客卿荀爽等人都是非常坚定的反对派。北疆大战损耗之大,对大汉国是一种野蛮的摧残。此战无论胜负,大战之后的大汉国都将一蹶不振。将来大皇子继承了大统,接管了这个破败不堪的国家,治理起来的难度相当大,没有十年很难恢复元气。

北军中侯刘表、司马袁绍、侍御史蒯越等人却都表示支持。在他们看来,只要支撑大战的军资有了着落,这战就要打,如果北疆停战了,镇北将军李弘的大军随时可以南下。蒯越说,雁门关大战后,李弘把黄巾军的主力增加到九万人,除王当部驻守雁门关外,其他八万大军都驻扎在河东,这明显就有威胁洛阳,威胁大将军的意思。李弘虽然现在人在幽州,主力也一分为二分居长城要塞和蓟城两处,但他对洛阳的形势非带关注,竟然把雁门关大战后的八万黄巾军驻防到河东郡,可见其野心之大。

众人争论不休,大将军何进听得心烦意躁,叫袁绍陪着自己在花园里散步。

大将军何进对袁绍说,现在陛下大力征募名士大儒进入朝堂,笼络人心,听说还要把太学祭酒马日磾直接迁升为太尉。陛下这样露骨地讨好士人,看样子是要为废嫡立庶铺桥垫路,做好一切准备了。

袁绍笑着安慰说,废嫡立庶既违背了律法又违背了祖制,除了奸阉和那个稀里糊涂的镇北将军,没有人会支持陛下的。朝中士人多了好,将来我们铲除了奸阉,扶立大皇子继承了大统,洛阳肯定要乱一下。有这些人坐镇帮忙,洛阳的局势很快就会稳定下来,是好事。接着他向何进建议道,大将军还是抽空和车骑将军见一面,叫他帮你在奸阉那里打探打探消息,看看陛下对北疆之战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何进不高兴地说道,我不愿意见他,你写封书信,听张辽去跑一趟。他愿意帮忙就帮,不愿意就算了,我也不指望他了。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六节

车骑将军何苗在皇后和中官的帮助下,府内现在也是人才济济门客过千,权势很大。他听说大将军派人送了一封信给他,心里十分不痛快。兄弟之间的关系闹到如今这种地步,何苗认为都是何进的错。

何家能有今天的荣华富贵都是因为家里出了一位皇后,而这位出身不好的妹妹之所以能做上皇后的位子,都是因为有中官的帮助。没有中官,哪有何家的今天?但现在何进受那帮党人士子的蛊惑,鬼迷心窍,忘恩负义,竟然一门心思要杀掉中官。天下怎么会有这种无耻的人?想当年何进为了讨好中常侍郭胜,低声下气阿谀奉承,就差没有给他做孙子做狗了。如今何进摇身一变成了大将军,却翻脸不认人了。这才富贵了几天啊?妹妹的这个皇后能够一直做到现在,何进能够做上大将军,还不都是中官们费尽心机出了大力。何进已经忘记了,他要杀自己的恩人了。

何进的这种做法,何苗无法接受也无法理解。他劝了何进几次,结果被何进骂得狗血喷头,最后一次何进被他激烈的言辞激怒了,伸手打了他一个巴掌,又踢了他好几脚,兄弟两人为此彻底反目。何苗对何进的专横和阴狠非常反感,尤其是何进逼迫奚大先生和波二叛乱然后又把他们杀了的事,这事让他觉得很恶心。大家都是朋友,利用朋友也就罢了,最后竟然还杀了朋友,拿着朋友的人头献给陛下领赏。这都是人干的事吗?虽然自己因为平叛有功做了车骑将军,还封了侯,但他一点都不感激何进,反而很憎恨何进。用朋友的血来封侯拜将,他无法接受。他极度反感何进把自己当作奴仆一样,肆无忌惮地安排和控制自己的生活。

何苗对车骑将军这个官职不感兴趣,这个车骑将军让他在洛阳丢尽了脸面,甚至已经成为胆小和懦夫的象征了,为此他诅咒了何进无数次。何苗知道自己没有学问也没有武功,自己就喜欢吃喝玩乐,喜欢尽情地享受荣华富贵。自己没有野心,也没有过高的权欲,自己只想做个逍遥快活的王侯。但自己就这么点小小的要求却无人愿意满足他。

何进先是哄他骗他,希望何苗能助他一臂之力,但何苗的忠厚和倔犟让何进恼羞成怒,一脚把他踢了出去。何苗在何进眼里是个废物,但在皇后和中官们的眼里,却是一个宝贝。何进为了权势和宗室性命无论如何都要和中官们撕破脸,但皇后不能。皇后和自己的儿子要在宫中待一辈子,不倚仗中官怎么能控制整个皇宫?兄长何进既然依靠不到了,皇后只有依靠车骑将军何苗了。中官们当然是利用何苗去对抗何进,掣肘何进了,虽然何苗没什么本事,不是很管用,但有一个人公开对抗大将军总比没有好。何苗很无奈也很痛苦,身在权力的旋涡之中,想躲都躲不掉,随他们去斗吧。他就在这种心态下,任由皇后和中官们摆布,逐渐走上了和兄长争权夺利的道路。

两兄弟经常在朝会上见面,但彼此都不说话,何进甚至连正眼都不看他。现在为了一点私事,何进竟然叫手下掾史写封书信来,就象办公事一样。何苗看完书信后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时张辽说了一句话引起了何苗的注意。张辽说,大将军在府内经常感叹,说亲兄弟闹到这种地步实在是一种悲哀。兄弟相残,结果让亲者痛,仇者快,何必呢?大将军无论怎么做,他也是为了皇后,为了大皇子,为了何氏宗族嘛。

何苗笑道:“这话是不是袁绍叫你说的?这信也是袁绍写的吧?”他连连摇头,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才到大将军府,许多事你不清楚啊。你叫什么?我过去在大将军府没见过你。”

张辽把自己的姓名来历说了一遍。何苗一听他是从雁门关下来的,大为惊喜,非常兴奋地问了许多雁门关大战的事。

“你受伤后,这么快就好了?”何苗看看他,奇怪地问道。

“伤势其实不重,都是一些外伤。”张辽不好意思地回道,“主要是我连续打了两个多月的战,人实在支撑不了,结果倒下后,整个人就彻底崩溃了。”

“那你伤口都愈合了?”

“没有。因为急着要来京城,所以我就带伤南下了。”张辽说道,“我们边郡的将士常年征战,这点伤不算什么。”

“大将军府有许多高明的医匠,你找他们看了吗?”

“谢谢将军大人。”张辽感动地说道,“大将军已经安排过了。”

“那就好,那就好。”何苗连连说道,“你回去告诉大将军,就说我过两天一定给他回话。下次大将军有什么事找我,还是你来,我们再聊聊。”

张辽躬身告辞。

何苗望着他逐渐走远的背影,突然对站在身边的司马子劭说道:“你去送一下,另外,再赏他一百匹绢,这是我大汉国的英雄啊。”

车骑将军府的长史乐隐缓缓放下手上的书信,捋须沉思。

乐隐是冀州安平国的名士,五十多岁,个子不高,身材消瘦,面庞白净,两眼有神,气质儒雅。他接到车骑将军的征募后,也曾三番两次推辞,但后来何苗的母亲舞阳君出面了。乐家和舞阳君的本家有点渊源,说起来还沾亲带故。乐隐无奈,带着不少弟子进了车骑将军府。何苗这个人虽然不学无术是个纨绔子弟,但他有个优点,他待人忠厚为人谦恭,也没有什么权贵的架子,对下属也很照顾,甚至有点护短。乐隐和一帮将军府的掾史与他交往一段时间后,发现何苗的确不成器,不是一个办大事的人,但大家跟在他后面有个莫大的好处,那就是快活,俸禄也多。

“将军,如今陛下和朝中大臣们正在为是否进行北疆大战争论得不可开交,但从形势发展来看,北疆大战极有可能得到陛下的许可。将军,你可想过北疆大战之后,皇统会出现什么变故?皇统的变故可是直接关系到皇后、大将军和将军的命运。”

何苗苦笑,问道:“皇统之事,是取决于宫内还是取决于宫外?”

司马子劭回道:“目前来看,还是取决于宫外。”子劭三十岁左右,身材健壮,一张方方正正的脸,浓眉大眼,看上去很有几分武人的威猛。

主薄牵招慎重地说道:“将军,如果北疆开战,我怀疑大将军马上就要动手。要知道,北疆之战一旦结束,大将军就没有任何机会了。将军,你和大将军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千万不要上了他人的离间之计。”

牵招是乐隐的弟子,安平国人,二十多岁,高个小眼,说话笑眯眯的。

何苗沉吟不语。

侍御史史路抬头看看何苗,突然问道:“将军是不是认为皇统之争取决于宫内?”

史路也是乐隐的弟子。渤海郡人,三十多岁,一脸的精明。

何苗看看众人,长叹道:“诸位大概还不知道西园八校尉的具体人选吧?”他指指子劭说道,“明天,你去南阳把我母亲接来。只有母亲来了,兄长才会和我坐到一起。”

七月,幽州。

公孙瓒率军在肥如城下待了三天,随即扬言粮草断绝,撤退回土垠了。

张举和张纯派斥候四下打探,确认汉军的确已经撤回土垠城后,立即开始了大撤退。肥如距离土垠城太近,无险可守。那些本来不愿撤退的叛军将士看到公孙瓒一直打到了肥如城,再也不抱幻想了,大家纷纷出城,争先恐后,只求早点撤到辽东安全之地。

叛军将士携家带口,再加上要押运大量辎重,所以行军速度非常迟缓。张举和张纯并不着急。一来叛军还有六万将士,二来汉军缺乏粮草不可能千里迢迢尾追而来,三来叛军一路上都有乌丸人前后保护,也不怕汉军铁骑突袭。

撤退的队伍赶到辽东属国后,距离辽东已经很近了,乌丸人看到叛军已经安全,随即各自撤回领地。乌丸人撤走的第二天,叛军到达了一个叫石门的地方。公孙瓒和赵云带着八千铁骑突然杀了出来。叛军魂飞魄散,顿时大乱。叛军将士们一个个哭爹叫娘,狼奔豕突,抱头鼠窜。石门战场上血肉横飞,措手不及的叛军被汉军铁骑杀得七零八落。他们连一次反击都没有,瞬间就被汹涌澎湃的洪流淹没了。

张举也不要家眷了,在张纯和一帮亲卫的保护下,拼死杀出重围,最后只带着两千多人狼狈逃到了辽东。六万叛军被杀死一万多人,余众全部投降,叛军将士的家眷全部被抓。公孙瓒和赵云指挥铁骑士兵打扫完战场,立即押着俘虏回撤肥如。

闻讯赶来的乌丸铁骑几次在大军回途上突袭汉军,均被公孙瓒和赵云率领铁骑一一击退。公孙瓒在和乌丸人的对阵中被射中了一箭,他气得咬牙切齿地举刀发誓:“不把辽西乌丸杀个一干二净,我就不出辽西。”

当公孙瓒率领大军回到肥如城时,都尉田楷早已指挥大军把肥如城团团围住了。公孙瓒命令把俘虏和叛军家眷押到城下,一次杀一百个,一直杀到叛军献出城池为之。汉军一口气杀了一千人,血流成河,护城河里水都被鲜血染红了,无头尸体躺得象小山一样。

城内的叛军受不了了,他们杀了守城的叛军首领,打开了城门。肥如城被汉军攻占。

此时已经是七月中旬,远远超过了李弘要求攻破肥如城的期限,但公孙瓒根本不理这事,派人向刘虞和李弘报捷,同时要求攻击辽西乌丸。

公孙瓒的大军没有按期攻下肥如城,也没有在约定的十天内撤退,李弘无奈,只好继续给他提供粮草。为了节省粮食,他特意下令大军将士一天只吃一餐。司马朱穆大怒,责斥李弘用人不当,怎么能用这样不受军纪的将领带兵打仗?如果公孙瓒再有十天打不下肥如怎么办?渔阳城下的大军粮草断绝,极有可能被鲜卑人杀得全军覆没。

刺奸卫政也说,公孙瓒作为统军大将,不顾全局,任意妄为,的确应该责罚。

李弘说道:“现在我自己都在违抗圣旨,你叫我怎么处罚下属?只要公孙瓒能打下肥如,击败叛军,他的罪责我来承担。”

从六月底李弘上书天子以后,朝廷就一点消息都没有,既没有圣旨来让他撤军坚守,也没有圣旨来说同意他继续作战。李弘不知道洛阳出了什么事,心里忐忑不安。但在圣旨没来之前,他还是决心要把这战继续打下去。为此,他几乎天天派快马到晋阳催要粮草。

就在李弘几乎绝望,准备冒险撤军回到蓟城的时候,从晋阳运来的粮草终于送到了,同时送来的还有徐荣的一封长信。

六十万灾民迁入并州,这个消息震骇了李弘和他的部下们。朱穆哀叹道,要是陛下和朝廷不给钱,并州就完了,幽州也完了,北疆全丢了。鲜于辅安慰道,事情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大的回旋余地,我们怎么知道陛下和朝廷不给钱?徐荣、张燕、老大人不都在想办法吗?

大家议论来议论去,就是想不明白朝廷怎么会迁移灾民到并州去,难道并州很富裕吗?鲜于辅说,即使陛下和朝廷给钱安置,并州目前也解决不了六十万人口,并州没有多余的土地了。他觉得可以上书朝廷,把这六十万灾民改迁到幽州来。幽州由于战乱,百姓流失严重,空置了大量的土地。宋文说,幽州的仗正在打得热火朝天,谁敢来?而且冀州再怎么受灾,它也比幽并两州要富裕。这都是哪位大臣出的主意,这不是成心要把北疆送给鲜卑人吗?

李弘说,徐荣在信中提了几个解决办法,其中最为妥当的就是出塞作战收复失地,以塞外边郡来安置人口。这和我们要求立即发动幽州大战,尽早收复北疆失地倒是不谋而合。幽州大战结束了,我们就可以出塞作战,先击败匈奴叛军,后收复北方四郡。

朱穆摇头道,幽州大战的军资朝廷都拿不出来,哪里还有钱给我们出塞作战?不要做梦了,还是上书陛下,叫陛下尽早放弃迁移人口之策,以保并州安危。

李弘摇摇头。这六十万灾民到了并州后,镇北将军府也许可以拿他们威胁陛下和朝廷,坏事也许可以变成好事。陛下那么有钱,为什么不能拿出来充当军资?我们可以为大汉国而献出生命,陛下为什么就不能大汉国献出他的钱财?

“上书陛下,再次催要军资,要求立即发动幽州大战。”

鲜于辅笑道:“你还催什么催?幽州大战不是早就开始了吗?”

阎柔率部死守代城。乌丸人因为攻城器械在飞狐要塞下损失严重,面对一个小小的代城,他们竟然连攻不克,被困在山峦之间一筹莫展。

刘虞派人赶到代城劝抚乌丸人。上谷乌丸大人皋蝉考虑到黑翎王难楼的死和自己有很大的关系,而黑翎王难楼和豹子的关系又相当不错,他的儿子如今还在豹子手下效力,自己一旦受抚,极有可能被豹子抓去杀了。与其窝窝囊囊地被人砍掉脑袋,还不如战死,所以他坚决不受抚。冉冉没办法,只好陪着他,但冉冉命令自己的部落士卒都退到山里,要攻要杀随皋蝉干去,他不再参予了,免得把自己最后一点生路断绝了。

冉冉虽然很够义气没有背叛结盟,但他按兵不动的做法让上谷乌丸诸部非常恼火。凭什么我们杀开突破口,让你拣便宜?皋蝉当初允诺我们出兵的条件如今一个也没有兑现,不但如此,而且还让他们损失惨重,深陷绝境。上谷乌丸的小帅们情绪激动,也不打了。

就在这时,已经顺利坐上上谷乌丸大王的楼麓带着五千铁骑赶到了代县。楼麓的出现让上谷乌丸的首领们惊恐不安。楼麓在阵前高喊,除了皋蝉,其他各部首领一律免罪。当天晚上,皋蝉就被人杀了,上谷乌丸诸部全部投降,冉冉带着代郡乌丸诸部全部受抚。

阎柔随即把代城大捷的消息飞报幽州牧刘虞和镇北将军李弘。

李弘听说代郡乌丸和上谷乌丸的叛乱被彻底平定,非常高兴。这时,潞城守将韩琼派人送来求援信,说鲜卑人突然杀出了卢龙塞,攻占了无终城,鲜卑前锋铁骑已经到了潞城城下。

李弘笑道:“鲜卑人终于忍不住了。这次率军南下的是谁?是弥加自己还是东部鲜卑的几个大帅?”

鲜于辅仔细看了一下韩琼的文书,笑道:“是素利和槐头。素利这个胖子又来了,看样子他非要死在我们手上才肯罢休。”

李弘说道:“老朋友了,谁还不了解谁?你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孤军深入。大帅的目的无非是要牵制我们的兵力,伺机切断我们的粮道,以便叛军能够坚守肥如。”他指指余鹏说道,“你拟一道命令,命令文丑张震吴雄带四千士卒立即支援雍奴城,确保粮道畅通。另外,告诉韩琼,让他坚守潞城,我们没有援兵。”

“现在,该我们打渔阳了。”李弘拍拍鲜于辅的肩膀说道,“战车营的抛石车都做好了?”

“俊乂和仲志利用这两个月时间又做了四架抛石车。”鲜于辅说道,“我昨天去看了一下,很不错。战车营试射了一下,如果用二十斤的石头,可以射出二百多步。”

“那就是说,可以隔着沽水河直接射进渔阳城了?”

“对。反正是佯攻,只要我们能牵制熊霸的兵力达到目的就可以了,不一定非要过河展开强攻。我们用五架抛石车,三十架弩车隔河攻击已经足够了。”

李弘点头叹道:“是啊,没有必要动用大军。幽州大战,战场不在这里,是在鲜卑人的草原上。如果鲜卑人不乱,我们就算攻下了渔阳,又有什么作用?”

“伯翰,再拟两道军令,命令阎柔立即率部回到居庸关。命令楼麓立即回到白山整顿上谷乌丸诸部,在下月底要集结一万大军赶到广宁城驻防。”

鲜卑人被汉军犀利的军械攻击镇住了。他们经过了最初的恐慌之后,纷纷躲到城墙后面,连头都不敢冒。

熊霸带着裂狂风、乌豹、骛梆、段臻、宇文伤等小帅在城楼上仔细观察了一下对岸的动静,随即匆匆下了城墙。他们离开不久,对岸三十架弩车齐声怒吼,“轰……”一声巨响,顿时把城楼射了个千疮百孔,十几个站在城楼附近的鲜卑士卒就象树叶一样被全部钉在了城楼上。

一块大石横空飞来,呼啸着越过了他们的头顶,狠狠地砸到路面上,发出轰然巨响。几个人心有余悸地望着,一时茫然无措。

“你不是说豹子没有粮草了吗?”裂狂风不满地问道,“公孙瓒在辽西,阎柔在代郡,他们四下攻杀,怎么会没有粮草?你的消息是不是假的?”

熊霸皱眉说道:“现在看来,那消息一定是假的。如果没有粮草,豹子早就回蓟城了。这小子现在越来越厉害,杀得我们鲜卑人损兵折将。西疆我们败给他了,雁门关我们竟然败给他的黄巾军了……”他张嘴骂了两句,显得十分愤怒。

“是不是叫素利撤回卢龙塞?”乌豹问道,“豹子明着在这里凭借凶猛的武器攻击我们,暗里却有可能带着铁骑去突袭素利。”

熊霸挥手道:“你不要替他操心。那个胖子吃过豹子的亏,比鬼还精,他才不会上当。”

又有几块石头飞过来。一块大石砸中了街道对面的一堵墙,将那堵墙砸出一个巨洞,接着那堵墙摇晃了几下倒了,跟着整间房屋轰然倒塌,尘土飞扬。

“这是什么武器,好厉害。”骛梆胆怯地看了一眼从空中飞过的石头,惊骇地问道,“我们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汉人还有这种武器?”

熊霸摇摇头,一脸的无奈。

乌豹望着裂狂风说道:“有空叫风雪去问问豹子,这是什么玩意?大家好歹都是朋友,怎么能拿这种武器打我们?铁狼要是还活着,肯定气得要找豹子去单挑。”

裂狂风气得一挥马鞭,冲着他吼道:“你是不是昏头了?豹子正在打我们,是我们敌人,不是朋友了。你清醒一点。”

乌豹和段臻对视一眼,默然不语。

“风雪呢?”熊霸问道,“今天怎么没有看到她?”

“我把她赶走了。她整天苦着一张脸,我看着烦。”裂狂风指着几个人说道,“你们都是长辈,赶紧给她找个人嫁出去,否则,麻烦越来越大。”

“你胡说什么?”熊霸瞪着眼睛说道,“谁敢惹豹子?找死啊。和连都给豹子杀了,谁还敢娶风雪?”

“笑话。”裂狂风不屑地说道,“豹子难道是为了风雪杀死和连的?”

“可大草原上的人现在都在这么传说。”骛梆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是大帅为了防止别人说三道四,对我们中部鲜卑不利,所以才派人故意在大草原上这么散布谣言的,这种笑话你也相信?”裂狂风生气地说道,“按你这么说,风雪就没人敢要了?”

“那倒不是。”熊霸说道,“不过大帅不点头,谁敢娶风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裂狂风寒着一张脸,冷声问道。

“轰……”一块大石狠狠地砸在了他们的附近,脚下的地面都颤抖了几下。

熊霸飞身上马,大声叫道:“快走,快走,我们到府衙去,那里安全些。”

李弘接到了公孙瓒的报捷文书,高兴地拍案而起,大声叫道:“伯珪兄果然是北疆第一悍将,大军所指,挡者披靡。”

“伯翰,立即上书陛下报捷。一月不到,我们先平代郡和上谷乌丸叛乱,后平幽州黄巾叛军,幽州战局已尽在掌握之中。”李弘笑着对余鹏说道,“着重写写公孙大人的战功,这次,陛下至少要封他一个中郎将。”

鲜于辅也非常兴奋地说道:“伯珪兄到底是熟悉辽东,石门一战尽平幽州蚁贼,为大军收复幽州失地赢得了先机。”

“等拿下渔阳和卢龙塞,我们就转战并州,那时由伯珪兄坐镇幽州,北疆右翼将万无一失啊。”李弘笑道,“伯翰,你把这一点也写上,意思是告诉陛下,让他至少要封公孙大人一个中郎将,否则,将来何人领军坐镇幽州?”

朱穆冷笑道:“公孙瓒置几万大军生死于不顾,公然违抗军令,就这样的人也能坐镇幽州?大人,我劝你还是三思而后行,不要用错了人,将来害国害民。”

李弘亲昵地拍拍朱穆的后背,笑道:“公定兄没在我们北疆待过,不知道我们北疆人的性情,比如说我……”

“不要说你。”朱穆摇手道,“鲜于大人、阎大人,他们都是北疆人,为什么他们向来遵从军令?将军和公孙大人是什么交情我不管,但我对将军这么用人有意见,将军这么做,一定会坏事的。”

李弘望着朱穆,神情很尴尬。

过了几天,徐荣来书。徐荣说,麴义在粮饷短缺的情况下,依照李弘的军令,派遣五千铁骑冒充三万大军,日夜出没于美稷城附近,已经牢牢把匈奴叛军拖在了黄河南岸。匈奴叛军首领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多次派人刺杀大单于于夫罗,意图刺死于夫罗分裂单于庭,从而达到逼迫大汉国承认须卜骨都侯为匈奴大单于的目的。于夫罗防不胜防已经被刺伤两次了。徐荣说,他打算把于夫罗秘密送到洛阳去待一段时间,这样于夫罗更安全,而且也可以加剧匈奴叛军诸部的分裂。

另外,徐荣还说,冀州灾民正在开始陆续北上,准备由邯郸沿驰道进入上党郡的壶关。一路上,六十万灾民们的食物由沿途各郡县提供,进入壶关后由并州府提供。徐荣说,如果本月底陛下还不能给并州一个肯定的答复,还不能给并州提供赈灾钱粮,那么,幽州大军的粮饷将彻底断艳。

李弘忧心忡忡,立即急令公孙瓒暂守肥如,千万不要出兵攻击辽西乌丸。他对公孙瓒说,假如天子不同意幽州大战,那么十月之前,幽州就没有粮饷供应了。各部大军只能驻守城池,静待时机。李弘还说,现在刘虞刘大人正派人在辽东辽西乌丸诸部游说劝抚,也许过一段时间后,乌丸人会受抚投降的。

公孙瓒接到李弘的军令后,嗤之以鼻。他对田楷说,我们攻占肥如后,缴获了大量的粮食和钱财,这些东西足够我们的铁骑出击乌丸叛军了。他和田楷商量了一下。随即决定不再遵从李弘的军令,立即率三千铁骑趁胜出击。

赵云极力劝阻,但公孙瓒根本不听。公孙瓒咬牙切齿地说,将军大人没在辽西辽东待过,也没和这些乌丸人打过仗,不知道乌丸人的狡猾狠毒。这些人你只有趁着他们元气大损士气低落的时候追穷猛打,打得他们上天无门下地无路,打得他们肝胆俱裂了,他们才会跪地求饶。但这时候还不能放手,乌丸人就像毒蛇一样逮到机会还会咬你一口,这时候你还要把他们赶尽杀绝,把他们灭族灭种,让他们灰飞烟灭,这样,乌丸人才会彻底投降。

赵云看到公孙瓒睚眦欲裂,杀气腾腾的样子,吓了一跳。他说,大人还要灭族灭种?公孙瓒说,我对乌丸人一向就是如此,我在辽东的几年,没有乌丸人反叛,一个都没有,为什么?就是因为我不出手则罢,一出手,就没有人可以活着逃出我的战刀。

公孙瓒带着三千白马义从呼啸而去。

赵云无奈,急忙快马报于李弘。李弘和鲜于辅闻讯之后面面相觑,毫无办法。鲜于辅说,公孙瓒在辽西辽东和胡人作战多年,熟悉地形,威名远播,不会出什么事。而且他只带三千人出战,军队灵活机动,以战养战,更容易战胜乌丸人。他笑着对李弘说,当年我们支援渔阳城的时候,只带着两千多骑出战鲜卑人,但后来不也大获全胜了吗?李弘说,当时我们只是在渔阳一带和鲜卑人周旋,并不像伯珪兄现在这样孤军深入千里之遥。

李弘虽然担心,但他没有粮草支援赵云,无法命令赵云率领铁骑随后跟进。无奈之下,他只好命令都尉吴炽驻守土垠,命令兵曹掾史刘备紧守肥如城,命令赵云回军潞城迎战鲜卑人。

朝堂内外,天子百官日日围绕着北疆之战争论不休,不久,从并州送来的五府联名奏章又扯出了六十万灾民的事。

北迁六十万灾民的事并没有经过朝议,仅仅就是尚书台和天子随便议了一下就下旨了,许多大臣都不知道这事。结果此事遭到了外廷大臣们的猛烈抨击,尚书台的几位大臣被众官连续诘难,个个被骂得面红耳赤。

这时天子说话了,他说并州五府联名奏章中写得很明白,这六十万灾民虽然无地可种,但可以作为出塞作战的民夫。等将来收复了北疆四郡后再把这六十万人口北迁,问题就解决了。

大司农袁滂毫不客气地说:“陛下,这五府联名奏章中还说了,六十万灾民的赈济要朝廷出钱,出塞作战要朝廷出钱,陛下,朝廷有钱吗?”

北疆之战的事之所以争论到现在还没有结果,就是因为钱的事。虽然天子也有做一代圣君,建下万世功业的想法,但一想到万金堂的钱从此就没了,自己辛苦积攒了十几年的钱最后还是被这些大臣们骗完了,他就舍不得,他就有气。

这时,太仆杨彪说,北疆大战是大汉国的大事,几十年一遇的大事,商议这种大事的时候竟然没有太尉,是不是违背大汉律了。他举荐马日磾为大汉国的新太尉。

天子马上说,朕觉得射声校尉马日磾很合适,很好,即刻上任。

马日磾上任后,在第一天的朝议上就成功说服天子同意了北疆大战。同天下午,天子和太尉马日磾在御书房长谈了一段时间,随即天子下旨命令少府调拨五十亿钱到大司农府准备北疆大战。天子还下旨镇北将军府,同意他们的恳请,把自己的盐铁之利赊借给镇北将军府以赈济六十万灾民,直到北疆大战结束为止。

朝堂上下无不震惊。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七节

中平五年八月。

天子不顾诸多大臣的强烈反对,同意了镇北将军李弘的奏议,下旨命令尚书台拟制北疆大战的详细策略。

反对的大臣们虽然还在连番上书劝谏,但奏章犹如石投大海转眼就被沸腾的主战狂潮淹没了。许多反对的大臣心忧大汉的安危,捶胸顿足痛心疾首,更有甚者要上书请辞一走了之。天子一律不准。北疆大战事关重大,目前只有朝中的大臣们知道,各地方官僚目前都还没有接到消息。天子担心消息泄漏了,引起天下恐慌。另外,这次反对出战的大臣不是很多,而且这些人还隶属不同的派系,不能形成反对的力量。但这些人有共同点,一是出身好,基本上都是名士大儒,都很有学问。二是这些人对大汉国忠心耿耿,天子要用他们,当然不愿意让他们离开朝堂。

天子为了安抚他们,特意找了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谈了一次。天子说得很直白,说自己倾尽国力发动北疆大战,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要收复失地要对得起列祖列宗,不能让祖宗打下的江山从朕的手里丢了,不能让朕和朕的后人永世蒙羞,不能让大汉国和大汉国的子民遭受蛮胡的蹂躏。天子还说,朕要建下让万世景仰的功勋,要成为大汉国的一代明君。反对出战的大臣们不敢说话了。天子把话说到这份上,还怎么反对?总不能说自己就是要让陛下和陛下的后人永世蒙羞,不让陛下成为一代明君吧?

反对的声音没有了,君臣上下齐心,这事情就好办多了。

从七月底开始,天子和尚书台、三公府、大将军府、九卿诸臣们就北疆大战的诸多问题进行了长时间的商讨,最后由尚书台拟订了一个北疆大战的初步方案。

北疆大战以彻底剿杀幽州蚁贼,平定境内乌丸和匈奴叛乱,击败鲜卑人收复幽州和并州被占边郡为最终目的。围绕着这个目的,北疆大战要分三个阶段,一是在幽州平定蚁贼和乌丸人的叛乱,夺回渔阳和卢龙塞,把鲜卑人赶到燕山以北。二是兵出长城要塞,平定匈奴内乱,恢复河南的安定,断绝鲜卑人的后援。第三个阶段是北疆大战的重中之重,兵出雁门关,北上出塞攻击北部鲜卑,收复朔方、五原、云中和定襄四郡,把鲜卑人赶到阴山以北。

皇甫嵩在朝议上解释说,幽州战场目前的形势非常好。中郎将阎柔已经率部平定了代郡和上谷乌丸的叛乱,而骑都尉公孙瓒也率部攻占了肥如。除了张举张纯率领残部逃到辽东以外,蚁贼几乎全部被剿杀。幽州战场剩下的就是平定辽西辽东的乌丸叛乱和收复渔阳、卢龙塞赶走鲜卑人。皇甫嵩很乐观地说,今年年底,镇北将军一定能结束幽州战事。

他接着说到了平定匈奴内乱的事。皇甫嵩说,陛下坚持承认于夫罗为匈奴大单于是一个英明决策。如果当时我们听信了某些大臣的建议,为了尽早平息叛乱而向匈奴叛军低头承认了须卜骨都侯为匈奴大单于,那我们今天就无法出塞作战了。也就是说,北方四郡几乎已经失去了收复的可能。原因大家都清楚,匈奴人须卜骨都侯、白马铜和拓跋锋都是盟友,去年鲜卑人攻打北方四郡的时候,就得到了他们的暗中帮助,今年他们就更明目张胆了,他们不遗余力地以举兵叛乱来帮助鲜卑人入侵我大汉国。匈奴叛军和鲜卑人为了彻底占据我大汉国长城以北的大片土地,肯定要联手对付我们,他们一旦联手,我们就很难出塞作战了。但现在情况改变了。雁门关大战后,拓跋锋损失惨重,他现在就是想帮匈奴人的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皇甫嵩认为,明年春天,大军一定可以出塞攻击匈奴叛军。如果平叛顺利,三到四个月就可以结束战事。如果平叛不顺利,让匈奴叛军逃到了黄河以南,那事情就很复杂了。平叛大战有可能直接演变为收复边郡的大战,大军直接和鲜卑人对决。

皇甫嵩随即又说到出塞作战的事。他说,我们的目的虽然仅仅就是收复丢失的边郡,但鲜卑人不这么想,他们一定以为我们大军出塞,目的是要趁着他们连遭败仗实力大损之后攻打鲜卑国,占据他们广袤的疆域。所以,我们的大军一旦开始攻击匈奴人,鲜卑人大概就要紧张了。也许有人认为鲜卑诸部矛盾重重,他们的各部首领会在我们攻打拓跋锋的时候见死不救。我奉劝各位放弃这个想法,唇亡齿寒的道理不仅仅是我们大汉人懂,胡人也懂。没有了拓跋锋驻守北部鲜卑阻碍大汉军队,弹汗山和西部中部鲜卑都要遭到我们的攻击,所以他们一定会援助拓跋锋,把我们挡在阴山以南。想想我们在落日原的惨败,鲜卑人为了反击我们,在危急关头肯定会齐心协力,一致对外。

我们不要轻视出塞作战。鲜卑人去年虽然只用几万铁骑就占据了北方四郡,但我们要想收复四郡,即使有十几万大军也是一件很难的事。因为我们的目的不仅仅是要土地,还要生活在那块土地上的二十几万大汉子民,还要四郡三十多座完整的城池。如果我们占据了土地,却不能救回大汉的子民,不能保住大汉的城池,那我们出塞的目的几乎全部丧失了。北方四郡从此荒无人烟,就此成为我们和鲜卑人的战场。我们耗尽所有国力打这一仗,难道仅仅就是要夺回一片荒漠?

按照皇甫嵩的估计,如果明年夏天可以结束平定匈奴叛军的大战,那么在明年大雪来临之前,大军只要能远征千里杀到阴山,然后倚仗恶劣的天气就能迅速结束北疆大战。

卢植接着把参加北疆大战的军队人数、民夫人数以及所需耗费的粮饷军械各类辎重物资做了一个详细的说明,就大战可能对大汉国的民心、财政和其他各方面的影响做了预测,并提出了一系列的预防和解决措施,力求把北疆大战对大汉国所造成的危害降到最低点,以保证大汉国的稳定和发展。

卢植说了很长时间,最后说道,此次北疆大战必须在明年冬天来临之前结束,否则,我们无力支撑。

天子随即下旨,命司空丁宫领征北大将军,驻河东安邑总督北疆战事,镇北将军李弘和镇北将军府皆归其节制。命令徐荣领镇北将军府立即开始筹备北疆大战。命令镇北将军李弘立即发动幽州大战。

本月初,西园军四万将士全部征募完毕。西园军以五千人为一部,每部设校尉一人,军司马副之。每部设五曲,每曲设五屯。

天子大喜,随即下旨钦封西园八校尉。天子任命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大将军府司马袁绍为中军校尉,北军屯骑校尉鲍鸿为下军校尉,议郎曹操为典军校尉,议郎赵融为助军左校尉,议郎冯芳为助军右校尉,谏议大夫夏牟为左校尉,谏议大夫淳于琼为右校尉。八部校尉统归上军校尉蹇硕指挥。天子还下令,如果京畿有战事,蹇硕将统领西园军、南军和北军三军,也就是说,大将军何进也要听从蹇硕的指挥。

圣旨一下,朝堂上下一片骂声。有的大臣看到奸阉一系掌控了西园军,心里十分痛恨,骂得很尖刻;有的大臣心中有数,但这时总要做做样子,不能把高兴摆在脸上,于是也跟在后面骂得不亦乐乎;大将军一系的大臣们在司空丁宫的带领下,一日十奏,连番揭发这些中官一系的校尉们贪赃枉法,要求天子把他们绳之以法。

天子看到反对之声非常激烈,很高兴。他对蹇硕说,大臣们骂得厉害,说明他们惧怕朕的西园军。好,你要抓紧时间督导各部校尉训练士卒,争取让西园军将士早日承担大任,为朕分忧解难。靠人不如靠己,只要自己有实力了,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北疆大战结束后,李爱卿的大军估计也剩不了多少了,这洛阳的事,最后还要靠我们自己。

蹇硕连连点头,说陛下的意思臣明白,但陛下现在打算把司徒大人罢免了,那三公之中就没有我们的人了,将来要是陛下有什么事被三公联手掣肘,那陛下就很麻烦了。

天子笑道:“将来?将来还有什么大事?这一年多我们不都要围着北疆大战转吗?爱卿要知道,没有士人的支持,小董侯他很难继承皇统的。为了小董侯的将来,朕把三公给他们又如何?治国还不是要他们出力吗?”

蹇硕迟疑很久,小声问道:“陛下当真相信他们……?”

“所以朕叫你抓紧练兵。”天子不动声色地说道,“皇甫爱卿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北疆大战是分三步走。既然分三步走,那李爱卿的大军就有休整的时候,北疆大战就有危急的时候,而朕也会在适当的时候说话的。难道我万金堂的钱当真是大汉国的私产?这是朕的财产,朕既然把钱给他们花了,他们当然要付出代价。”

蹇硕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陛下当真相信西园军?”

“爱卿……”天子眨眨小眼,亲昵地拍拍蹇硕的肩膀,小声说道,“让他们觉得朕上当受骗了有什么不好吗?朕觉得很好,朕每次看到他们的时候都很开心,哈哈……朕每次想到他们被朕揭穿了骗局而又不得不为朕所用,想到他们目瞪口呆惊恐不安的样子,朕就想放声大笑,哈哈……”

蹇硕陪着笑脸道:“如果镇北将军……”

“你放心,李爱卿正直忠义,一心为国,只要支持他打完北疆之战,支持他收复边郡,他什么事都会听朕的。”天子感叹道,“所以说,还是象李爱卿这样的忠臣好啊,根本不要朕去费心思。”

蹇硕有点担忧地看着天子,欲言又止。

“爱卿,天下人的眼睛现在都盯在朕的万金堂上,但孰不知道,这不知不觉之间天下的命运也系在了朕的万金堂上。”天子仰面大笑,“哈哈……万金堂,果然是万金堂啊。”

蹇硕豁然醒悟,欣喜万分。

“李爱卿回到并州之日,就是小董侯继承皇统之时。”天子凑到蹇硕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现在的关键是要他们高兴,是要北军离,所以……”

蹇硕猛然想到什么,骇然心惊,脸色突然难看起来。

“陛下,司徒大人会被大臣们杀了的。”

徐荣和张燕接到了天子的圣旨,知道天子已经同意发动北疆大战以彻底解决北疆问题,顿时兴奋得欢呼不已。

张燕随即急书杨凤和张白骑,告诉他们说大军明年春天要出塞作战收复失地。命令杨凤整训黄巾军主力,督促张白骑做好军屯,争取在十月谷物丰收后开始大练兵,为出塞作战提供充足的后备兵源。

徐荣急书护匈奴中郎将麴义。麴义突然接到这个惊人的消息,难以置信。他急忙找来恒祭、狂风沙和杨明三个统军校尉,把徐荣的书信递给他们,“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是真是假,是不是子烈在开玩笑啊?”

恒祭三人看完书信,又惊又喜。

“大人,要打大战了。”杨明高兴地叫道,“可惜,现在都是将军大人在幽州打仗,和我们没关系。我们要到明年才有仗打。”

恒祭望着在大帐内激动地走来走去的麴义,笑道:“皇帝陛下终于忍不住了,他要拿出万金堂的钱财来打仗了。北疆一战之后,边郡至少可保十年平安。我们白鹿部落的乌丸人能够过上安稳的日子, 要感谢皇帝陛下。”

狂风沙一拍案几,大声说道:“赶走了鲜卑人,我们先零羌总算可以过几天舒心日子了。大人,既然皇帝陛下决定打仗,那我们的粮饷是不是有着落了?”

麴义大笑道:“当然了。立即回书徐大人,叫他立即发运粮饷。”

“大人,有了粮饷,我们是不是立即出战美稷?”杨明急不可耐地问道。

“不。”麴义挥手说道,“我们就待在长城要塞,哪里都不去。让雷子和渊源继续在美稷城附近出没,牵制匈奴叛军的兵力。”

张燕回到晋阳后,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老大人赵岐和刺史丁原。老大人非常兴奋,能看到北疆四郡被收回,死了也瞑目了。现在六十万灾民的赈济和屯田有并州、河东的盐铁之利做保障,大家没了后顾之忧,情绪都很高涨。

三人随即召集平南中郎将府、护田中郎将府、刺史府,还有太原、上党和西河三郡太守府议事,商议安置灾民北上进入西河郡的事。并州能安置灾民垦荒屯田,又靠近长城要塞的地方,就是西河郡的黄河两岸。灾民进入西河郡后,沿黄河东岸而居。黄河西岸目前有几万匈奴人在居住放牧。民屯的部分掾史随灾民北上,安排灾民屯田。北疆大战开始后,部分灾民要被征调为随军出战的民夫,剩下的就待在黄河岸边屯田了。等到北疆四郡收复,从四郡逃入关内的北疆人返回原籍后,这里的一部分灾民就可以迁回太原和上党两地屯田,以减轻西河郡的屯田压力。张燕和赵岐为了安抚灾民,稳定民心,再次请出了襄楷大师。襄楷大师满口应承,带着一帮弟子立即启程往壶关而去。从冀州而来的灾民快要赶到壶关了。

灾民迁移到西河郡,也有利于及时得到赈济物资。从关中关东运来的赈灾物资可以沿着长安城到长城要塞的驰道送到西河,也可以从河东到晋阳再转长城要塞的驰道送到河西,还可以利用黄河上的漕运直接送到西河郡。

徐荣正是看中了西河郡的运输便利,把北疆大战的大营设在了西河郡的郡治离石城。镇北将军府的司马李玮携夫人筱岚和十几个府内掾史先行赶到离石城筹建大营。

关中和关东两地的巨商富贾通过各种渠道率先得到了天子要发动北疆大战的消息,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所蕴涵的无限商机立即吸引了他们的目光。商贾们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镇北将军府。

这些人都知道这场仗要靠镇北将军李弘打,而不是靠一兵一卒都没有的司空大人打,许多人甚至认为天子任命这么个没用的统帅纯粹就是多此一举。虽然司空丁宫大人领征北大将军总督北疆战事,看上去权力最大,但天子派他驻府河东的目的主要还是统筹后勤,协调镇北将军府和朝廷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镇北将军府那样的实权。说白了,就是镇北将军李弘的资历太嫩,没有统帅指挥北疆大战的资格,天子为了确保北疆大战的胜利,无奈之下只好派了这么一个三公重臣给李弘撑腰。打仗的事都交给李弘,其他的麻烦事都由这位司空大人顶着。所以这些人一个都不去找征北大将军,而是直接奔镇北将军府去了。

徐荣对这些巨商富贾很客气,特意抽时间带着左彦、唐云、唐放和他们见了一面。

徐荣说,诸位不辞辛苦来到龙山大营的目的我知道,但十分抱歉的是,北疆目前没有战事,以后的几年内也没有战事。现在除了并州屯田还需要一些粮食物资外,我们已经不需要其他东西了。徐荣东拉西扯了一番,最后说道,我觉得诸位应该到洛阳去碰碰机会。

徐荣的话商贾们自然明白,北疆大战目前属于机密,谁敢随意乱说?一个洛阳的商贾笑道,冀州六十万灾民马上就要赶到并州,赈灾物资大人还是要的吧?这六十万灾民到了并州后,大人要安排他们屯田,屯田物资大人还是要的吧?雁门关大战后,北疆军械消耗一空,镇北将军府所辖的军械作坊要赶制大量的军械,这制造军械的材料大人还是要的吧?

唐放笑道,赈灾物资和屯田物资我们都已经定购了,诸位好象来迟了一点。

商贾们一听此话,都很失望,纷纷抱怨。有的说你们镇北将军府只和长安的徐氏麴氏、河东的卫阀做生意,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们,不公平。有的说,这钱都是大汉国的钱,为什么你们只给他们赚,不给我们赚?还有的揭发长安徐陵,说他低买高卖,囤积货物,故意哄抬物价,大赚镇北将军府的钱。更有甚者说河东卫阀倚仗独自和镇北将军府做生意的机会,控制了整个河东郡的粮价,让百姓吃足了苦头。

有个陈留的商贾很气愤,直接责骂镇北将军府,说镇北将军府虽然在并州屯田造福一方,但却苦了许多其他地方的百姓。去年因为镇北将军府大量购粮,造成各地粮价飙升,有钱人见有利可图,纷纷抢购土地,很多百姓被逼无奈只好卖了土地成了流民,四处乞讨生活。今年七郡国受灾,粮价涨得更离谱,就是这样还有大量富豪囤积粮食不卖,为什么?因为你们并州屯田没有四五年见不到成效,这四五年内你们只有通过不断的买粮才能维持屯田,才能解决并州一百多万人口的吃饭问题。现今粮食涨价,和你们镇北将军府有很大的关系,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你们总是和那几家做生意,关中关东一带的粮价被他们几家牢牢地控制了。粮价一涨,其他各类物资也就跟着水涨船高,这样下去,穷了千千万万的百姓,只富了那几家大族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瘦瘦的商贾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徐荣,阴阳怪气地嘲讽道:“我看不仅富了那几家,大概还有你们镇北将军府吧?这粮食一涨再涨,背后是不是你们……”

徐荣面无表情。左彦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唐云愁眉苦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有唐放还是面带笑容,从容不迫地说道:“诸位不要生气,话也不要说得太难听。我镇北将军府一年能买多少粮食,怎么会操控粮价?诸位似乎说过了。”

这种情况镇北将军府早在今年春天就已经察觉到了,许多府内掾史还提醒过李弘,但李弘考虑到几家大族在并州最困难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予以援手,再加上他自己有过承诺,所以只好佯装没听见,带着大军去幽州了。徐荣代理镇北将军事后,也知道了这事。但他的想法和李弘基本如出一辙,不好毁诺,于是他就提前囤积了粮食和各类物资,以防止出现意外。只是没想到,这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唐放和商贾们在那里散扯了很长时间,徐荣也渐渐听明白了。他心里十分恼火。徐荣想,将军大人当初和徐陵麹忠还有河东卫阀商谈的时候,都有公平这一条,现在这些人赚钱赚黑了心,根本谈不上公平而是在欺骗镇北将军府了。你们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现在镇北将军府是我作主,翻脸不认人的是我,你们即使要怨也怨不到将军大人。

徐荣想了一下,说道:“如果你们贱价卖给我粮食,其他所有物资包括赈灾屯田甚至战时物资我都可以给你们一个公平合理的价格。”

一语惊起千层浪。大帐内的商贾们先是一愣,接着欢呼雀跃,叫嚷不停。

“大人,如果你能把并州和河东的盐铁分出一部分给我经营,今年给你们的粮食我可以不要钱,白送。”

“大人,如果你能允许我经营一所镇北将军府辖下的军械作坊,今年给你们的粮食我也不要钱了。”

“大人,如果你能允许我在并州开荒屯田,开垦的土地都归我,我可以年年给并州府上缴五成的谷物。”

“大人……”

徐荣挥手让众人安静下来,指着那个叫嚷着要垦地的富商说道:“你能再说一遍吗?”

那人看到徐荣注意到他的说话,大喜,急忙大声解释道:“大人只要划一块可以开垦的地给我就行了,至于开垦土地的钱,耕种土地的钱,屯田物资,还有开荒屯田的人都是我的,不要大人费一分心思花一个钱。等地里长出了谷物,我上缴五成,自己留五成,但这块土地大人必须给我。”

徐荣赞赏地说道:“这个主意不错,我们不花一个钱,就可以增加土地增加粮食还可以增加人口,不错……”徐荣侧身对唐放说道,“牧云,你和他好好谈谈。西河屯田,我们缺得就是钱,这个办法,也许可以帮助我们解决大问题。这些人有的就是钱。”

唐放笑着连连点头,问那人道:“你不担心胡人杀进并州?”

“有李将军在北疆坐镇,哪里会有胡人入关?”那人自信地笑道,“再有几年,北疆恐怕看不到胡人了。”

徐荣命令商贾们都留下,和唐云、唐放具体商议所购物资的数量和价格。商贾们要求经营盐铁的事徐荣答应了,他叫商贾们带着自己的手令到河东盐铁都尉府和谢明具体磋商。至于商贾们要求经营军械作坊的事,徐荣以违反军律为由婉言拒绝了。这些商贾的实力毕竟不能和徐陵麹忠还有河东卫阀相比。

左彦陪着他走回大帐,担忧地说道:“子烈啊,这事我们肯定要得罪徐陵麹忠和河东卫阀,你看我们要不要告诉将军大人?”

“说一下也好。”徐荣稍加沉吟,缓缓说道,“他们赚了盐铁的钱,赚了军械的钱,这样还不知足,还要赚我们粮食的钱。赚了也就算了,现在还骗钱,骗到我们镇北将军府的头上了,胆子太大了。上次那批军械的事,我就已经警告徐陵了,没想到他这次变本加厉,竟然私自囤积粮食哄抬物价。你看,这次关中关东的粮价飞涨,是不是他们三家联手操控的?”

“有可能。”左彦恨恨地说道,“凭徐陵一人,没有这么大的实力。而且,我怀疑他们背后有人撑腰,否则,粮食怎么会涨得这么离谱?一石谷竟然卖到千钱以上。这些人太坏了,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哪管百姓的死活,哪管我们大汉国的兴亡?这次,他们赚发了,现在朝廷要买粮救灾,要买粮为北疆大战囤积军粮,他们不知道要赚多少黑心钱。”

徐荣无奈地摇摇头,叹气道:“朝中要是没有后台,他们哪有这个胆子。说来说去,都是陛下自己在吃大汉国的肉喝大汉国的血啊。算了,不说了,反正这次他们没有赚到我们的钱。不过,你要写封书信给他们,警告他们不要在粮食上做手脚。将来我们到了塞外,如果军粮都变成沙子,我们就死定了。”

左彦悲愤不已,张嘴骂了几句,然后说道:“子烈,你看是不是急令射缨彤和李溯两人撤回龙山大营?现在陛下已经答应出资赈灾屯田,我们好象也没有必要再去剿杀黄巾军了。把黄巾军逼下山,遭殃的还是河内百姓啊。”

徐荣吓了一跳,急忙派出快马。他不好意思地拍拍额头道:“太忙了,把这事忘了,幸好有你提醒。”

左彦笑道:“明天上午我们去哪里你还记得吗?”

徐荣呆了一下,问道:“明天我们去哪?”

“去晋阳。”左彦拍拍他,心痛地说道,“大人忙得晕头转向了。明天,晋阳大学堂开堂授学,蔡先生、王先生,还有许先生邀请你去看看。另外,你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也该回去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