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第十节(1 / 2)

大汉帝国风云录 猛子 28763 字 2019-09-25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一章 鹿死谁手 第六节

八月下,车骑大将军李弘到达五原大营。

当天下午,李弘召集奋威将军鲜于辅、折冲中郎将杨凤、威烈中郎将玉石、九原校尉兼领五原太守卫政、屯田校尉兼领朔方郡太守唐放以及田重、郑信等一帮高级将领议事。

鲜于辅先把最新的前线战报对李弘简要说明了一下,“目前三路大军进展都很顺利,我们还没有接到各路大军和鲜卑人激烈交锋的消息。看来,鲜卑人的确没有做好应战的准备,结果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节节败退。按这样的攻击速度,九月上,三路大军完全可以会合于朝天原。”

“可有中部鲜卑和东部鲜卑的消息?”李弘问道,“大帅的军队是不是己经北上进入大漠了?”

“昨天我们接到了斥候从幽州送来的急报,他们说,中部鲜卑大人慕容风已经带着大军在八月十七就从火云原出发了,按照路程估算,他们应该快到弹汗山了。慕容风既然北上,东部鲜卑大人弥加的军队估计也快到大漠了。”鲜于辅笑道,“鲜卑人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王廷和诸部为了国家的命运暂时放弃前嫌,抛弃仇怨,彼此上下同心,共同御敌,这也在我们的预料之中。只是,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切知道公孙瓒和田楷的牵制攻击是否奏效,不知道慕容风和弥加到底带了多少铁骑北上。鲜卑北上支援军队的数量,将直接关系到我们远征狼居胥山,所以,我已经命令守言加派斥候了。”

郑信接着说道:“根据斥候这两天从幽州送来的消息看,公孙瓒和田楷的佯攻并没有达到牵制慕容风和弥加北上支援的目的。幽州军队里铁骑数量太少,粮草辎重也不足,无法保证他们长时间的攻击,更不要谈深入鲜卑疆域作战了。所以这佯攻之计被慕容风看破也很正常。不过,慕容风和弥加为了确保各自领地和族人的安全,肯定要留下足够的军队抵御公孙瓒和田楷的进攻。这样算起来,我觉得慕容风和弥加即使要带大部分主力北上,大概也就三万到四万铁骑。”

“鲜卑四部中,东部鲜卑地域最小,人口最少,军队最少。六年前攻打卢龙塞的时候他们就损失很大,现在估计还没有完全恢复元气。”玉石随即补充道,“守言的估算我觉得大致差不多。要保证后期我们能够成功远征狼居胥和落日原,关键还是要看现在,要看我们的三路大军能不能利用抢占的先机以最快的速度杀进大漠深处,截断拓跋锋和魁头的退路,把拓跋锋和魁头的几万大军全歼在朝天原之前。没有足够的军队,慕容风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他也无法挽救鲜卑国。”

李弘听完玉石的话,微徽一笑,眼晴看着案几上的竹简,心里却蓦然想起了慕容风,想起了慕容风头上的白发和沧桑的面容,想起了在鲜卑的日日夜夜,熊霸、段臻、乌豹这些老朋友现在是不是都跟在大帅后面?这些年,随着岁月的流逝和连番血战,随着自己戎马生涯的不断延伸,随着自己的官越做越大,自己也渐渐忘记了过去的许多事,就象自己失去的记忆一样再也想不起来了。现在自己甚至连铁狼和公孙虎这些死去的朋友也很难得记起一次了。

几年来,自己虽然统领大军和鲜卑国的铁骑数次鏖战,但一直都没有和大帅面对面的交锋。在内心深处,自己不愿意和大帅交锋,更不愿意和他直面战场。这不是因为自己震慑于大帅的威名,而是因为藏匿在自己心灵深处的那份情义,那份无法忘却无法报答的恩情。去年在渔阳时,自己就很苦闷,不知道双方大军一旦真要打起来,自己是不是有决心和大帅血战到底。但这次不一样了,这次自己和大帅都没有退路了,除了殊死一搏,别无他途。

鲜卑人数次入侵,大汉国饱受战火的蹂躏,这个仇无论如何都要报,不论大帅昔日对自己有怎样的恩情,今日一战都再所难免。想到即将和慕容风血战沙场,想到要和黑鹰铁骑一决高下,李弘忽然兴奋起来,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出现了六年前那场惨烈的驹屯大战。悠长的牛角号,血染的战旗,奔腾的战马,翱翔九天的雄鹰,李弘沉浸在驹屯大战的血腥里,一时间战意盎然。突然,一张美丽的面孔闯进了他的心里,金发蓝眼,白衣如雪。

“风雪……”

“大人,你怎么了……”坐在他旁边的鲜于辅察觉到李弘的神情不对,一把抓住了李弘颤抖的大手,轻声喊道。

李弘霍然惊醒,呆呆地坐着半天都没有说话。风雪,我要把风雪抢回来。

围坐四周的众将都听到了李弘的叫喊,面面相觑,知道李弘又想起了那个鲜卑族的金发女孩,那是李弘无法忘却的心痛。

“大人,你太累了,还是先歇歇吧,我们明天再议。”鲜于辅看到李弘脸色苍白,小声劝道。

“我没事,我没事。”李弘摆摆手,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弹汗山没有了,北部鲜卑没有了,整个鲜卑都在我们大汉铁蹄的践踏下呻吟,试问,大帅的中部鲜卑还能存在多久?东部鲜卑还能独自生存吗?”李弘平静地说道,“我让公孙瓒和田楷攻击中部鲜卑和东部鲜卑,不是牵制他们的兵力,而是告诉大帅,我们已经对鲜卑国发起了最强大的一次攻击。我需要他把中部鲜卑和东部鲜卑的所有主力都带到大漠来,我要和他在大漠决一死战,一战定胜负。”

“这次我们远征大漠,实力强大,优势非常明显,魁头也好,慕容风也好,只要是稍有头脑的人都不会和我们的锋锐展开激烈地交战。所以在打到朝天原以前,大军的进展应该相当顺利,鲜卑人除了撤退和逃亡以外,没有更好的办法抵御我们的攻击。”

李弘一边摊开案几上的一张新地图,一边继续说道:“我已经数次叮嘱三路大军的主将,在大军打到朝天原以前,最关键的是速度。一天一百里对于我来说,不是很理想的速度,最好能一天推进一百五十里。这样大军在七到十天内,也就是五天后,就可以赶到朝天原,把战线固定在夫羊句山、朝天原和稽落山之间。”

“由于我们攻击突然,鲜卑人准备不足,魁头要把散布在大漠各处的铁骑集结到朝天原,至少需要十五到二十天的时间。也就是说,我们至少可以提前五天对聚集于朝天原上的鲜卑铁骑发起攻击,把他们赶到更远的燕然山一带。我们绝不能让魁头和慕容风在朝天原上从容集结兵马展开反攻。”

“大军迅速到达朝天原有两个好处,一是完全切断了西部鲜卑和中、东两个鲜卑部的联系,朝天原上的鲜卑大军无法从中、东两个鲜卑部得到食物和其他物资,他们只能靠西部鲜卑诸部给他们供应食物和物资,但仅靠一个西部鲜卑根本没有能力给数万铁骑提供这么多的军需。其次,我们可以把弹汗山和北部鲜卑的族众、牲畜以及他们所丢弃的其他财产尽数掳掠,这些战利品可是保证我们大军可以继续远征的关键。”

“十二年前,破鲜卑中郎将田晏、护匈奴中郎将臧旻和护乌丸校尉夏育三位大人率军出征。檀石槐为避其锋锐,带领数十万族众整体北迁,结果鲜卑人一直都有充足的食物和物资,而我们的大军随着远征路途的延伸,粮草辎重却成了致命的要害,最后在落日原大败。这场大败给我们后人一个什么教训?那就是要把鲜卑人的优势变成我们的优势,把我们的劣势转化为鲜卑人的劣势。”李弘指指面前的新地图,慢慢说道,“所以,我打算在大军完全控制了朝天原、夫羊句山和稽落山之后,暂停进攻,转而集中力量安抚鲜卑族众,在北部鲜卑和弹汗山的疆域上筹建汉北郡。”

众将纷纷离席聚集到李弘的四周。在这张新地图上,大汉国的疆域已经延伸到了大漠中部,鲜卑人的北部鲜卑和弹汗山被朱砂笔划进了大汉国,非常醒目。而在这块新领土上写着三个古朴的大字:汉北郡。

众将顿时热血沸腾,那种开疆拓土的成就和兴奋让他们人人喜笑颜开。

“大汉国几百年来屡遭大漠胡族的侵扰,屡次派军远征,却至今不能解决胡族入侵的问题,不能解决北疆战祸的问题,原因何在?就在于我们大汉国不能永久占据大漠,不能把大漠并入我们大汉国的疆土。在我们大汉国最辉煌的武皇帝时期,我们大汉铁蹄曾把这片大漠踩在自己的脚下,但最终却退了回去,没有永久占据这块广袤的疆土,为什么?因为我们大汉国没有那么多的军队驻守大漠,没有那么多的财力维持几十万边军,而当时强大的匈奴人也总是不甘臣服。那么今天呢?今天我们有机会实现先辈们的愿望占据大漠吗?”

“这片大漠养育了匈奴人、羌人、乌丸人和鲜卑人,在一百多年前,北匈奴逐渐没落的时候,这四族胡人都是大漠的主人。”李弘说道,“今天的匈奴人已经没落,今天的鲜卑人已经开始走向了没落,而羌人和乌丸人早就被匈奴人和鲜卑人先后赶出了大漠,他们早就是我们大汉国的臣民。”

“今天,这四族胡人实力巨损,人口剧减,都已经无法和我们强大的大汉国相抗衡,他们只能依附于大汉国。”李弘指指北疆数郡说道,“我打算把东羌人、先零羌人、匈奴人和乌丸人全部迁离边郡,让他们返回大漠定居。大漠上一旦有了四族并存的局面,他们就会互相制衡,谁都休想在大汉国的看护下强大起来。”

“跟随我征战数年的胡族铁骑随着大汉国战乱的平息,他们的去留和赏赐是个无法解决的难题。”李弘说道,“这次大战后,部落王可以封给他们,战利品可以分给他们,土地也可以分给他们。这样,他们要土地有土地,要族众有族众,要财富有财富,而我们也趁机解决了胡族铁骑的安置问题。同时,他们也是我们大汉国取之不竭的铁骑兵源。只要他们安心带着族人定居于大漠,安心替大汉国戍守边塞,他们的日子就会越来越好。”

“汉北郡建立后,北疆现有的边郡将全部成为内郡,朝廷无需再派大军驻防。这样,我们目前手上的数万边军就可以全部驻防于汉北郡。而且,数年之后,这些边军就可以全部转为铁骑。假如我们有十万铁骑,试问,谁能阻挡我们大汉国雄霸大漠?”

“边郡胡人迁离后,我们就有了更多的土地和牧场。我们可以安置更多的灾民在北疆郡县屯田放牧。”李弘叹道,“今年中原多雨,从六月到现在,已经下了两个多月了。如今中原一带还是阴雨绵锦,大水泛滥,所以,这涌入并州的灾民会越来越多。我在晋阳的时候己经对赵大人说了,灾民还是要把他们放进来,要把他们一一安置,安置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运送粮草到云中、五原,然后就由边郡的几个太守负责安置他们屯田放牧。”

李弘看看众将,摇头道:“许多灾民不愿意北上边郡,他们宁愿滞留在太原上党一带等待机会再回中原老家。中原富裕,再苦再穷也比塞外好,所以,我只能逼着他们迁移到塞外。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否则太原和上党会给灾民活活吃垮。”

“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说一句话,这汉北郡必须要建,而且要立即建。”李弘拍拍地图上的汉北郡说道,“现在,大漠之战的主动权完全操控在我的手上,只要大军打到朝天原,我立即把北部鲜卑和弹汗山的所有牧场全部分给胡族铁骑,把所有的战利品也分给他们。那时,魁头和慕容风要想再夺回北部鲜卑和弹汗山势必比登天还难,不要说我不答应,胡族铁骑更不答应。”

“尤其重要的是,我有了这数万名誓死效忠的胡族铁骑和上千万头牲畜,即使朝廷现在断绝了我的粮草,我也不会打输这场大漠之战。因为,魁头和慕容风已经没有机会了,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李弘手指狼居胥山和落日原说道,“我要是死守在朝天原、夫羊句山和稽落山一线,今年冬天,魁头和慕容风的铁骑就要饿死一半。”

众将从最初的兴奋中逐渐冷静下来。

汉北郡是要建,大漠是要占据,但李弘的这个办法到底行不行?

“大人,现在匈奴人、鲜卑人、羌人和乌丸人势弱,他们是四头羊,大人可以让他们回迁大漠,互相制约。但年月久远之后,他们的人口就会增长,财富就会增多,实力也会渐渐强大,那时候他们就会变成四头狼。大人可曾想过四头狼会对大汉国造成多大的危害?”唐放忧心忡忡地问道。

“我在河东的时候和仲渊说过这事,仲渊也有同样的担心,他甚至明确提出了反对,他叫我能杀就杀,最好杀光,一劳永逸。”李弘苦笑道,“所以,我到晋阳后就没有和赵大人、蔡大人说起此事。大汉国和胡人互相征伐,仇恨世代相传,我这种做法肯定很难得到大部分人的响应,所以,我也不打算和你们商量了。”

李弘看看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件事,我说了算,将来这大漠上到底是四头羊还是四头狼,谁都不知道,所以现在不要考虑将来的事,先把今天的事做好。今天我们要做的事只有两件,一是彻底解决鲜卑人对我们的威胁,二是彻底解决并州灾民的肚子。这两件事做好了,北疆就稳了,而大汉国的半壁江山至少可保二十年的平安。今日一战如果能换回北疆二十年的平安,什么事不能干?我什么事都愿意干,没有人可以阻止我。”

“大人,我能说说吗?”田豫小声问道。

李弘笑道:“当然可以,你说说。”

“大人,汉北郡应该建,胡人迁回大漠也是好事,这里面的好处大人都已经说了,但有件事大人不知可曾考虑过,大漠胡人多了,牲畜也就多了,一场大雪灾就能让大漠里的牲畜死去大半,那这些胡人的生存怎么办?胡人为什么入侵,有一半原因是因为要生存。”田豫神色凝重地说道,“大人要想保证北疆胡人二十年不叛,首先要解决他们的生存问题,仅靠十万汉军铁骑根本保证不了北疆的二十年平安。由此就引出一个更大的问题,并州能养活多少人?”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一章 鹿死谁手 第七节

李弘眉头微皱,喟然叹道:“并州如果风调雨顺,最多也只能养活两百万人口。赵岐赵大人数次警告过我,叫我适当封锁关隘以便控制入晋避难的灾民人数,但我怎么忍心做出这种事?灾民为什么要到并州来?是因为并州可以给他们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我怎能击碎灾民的这最后一点希望?我不能阻止他们入晋。今年,我们北上出塞收复边郡,我们翻越阴山远征大漠,就是为了给并州灾民争取这份生存的希望。”

“但并州养活不了这么多人,这是事实。”田豫说道,“过去并州只有不足一百万的人口,从大人到并州安置太行山百万流民屯田开始到现在,并州在短短三年时间内激增到了三百多万人口。如果加上即将筹建的汉北郡胡族,并州人口大约在四百万左右,并州无力养活这些人。”

“大人的解决办法是安置灾民在长城南北屯田,而且大人为了确保屯田成功,为了北疆的稳定,不惜远征大漠开疆拓土,在阴山以北筹建汉北郡,用北迁胡人的办法来增加边郡的安置能力。”田豫说道,“大人在长城南北屯田,在大漠建汉北郡北迁胡人,都是稳定北疆的长久之计,前朝大秦始皇帝,本朝武皇帝在北疆都曾实行过同样的戍边屯田之策,但结果怎样大人应该很清楚。为什么最后都以失败而告终?”

田豫轻叹一声,继续说道:“随着北疆的休养生息,随着胡人实力的再度恢复,胡人就会入侵。但胡人入侵不是北疆屯田失败的主要原因,北疆屯田失败和胡人入侵的原因基本相似,就是因为北疆的贫瘠,百姓生活的极度贫困。因为生活的极度贫困,再加上胡人的频繁入侵,屯田的百姓随即抛弃家园,成群结队地南迁而去。今天,我们同样面临这个问题。”

“北疆贫瘠是地域原因,与生俱来,尤其是长城以北的边郡。这里一亩地的产出和中原相比差距甚大。土地的贫瘠,当地官府的盘剥,胡人的入侵是造成百姓极度贫困的三个主要原因。”田豫说道,“大人今天可以解决赋税和入侵问题,却无力解决土地的贫瘠问题。所以,以今天的并州现状,我们最多只能维持两百万到两百五十万人的生存。虽然大人在并州力推农工商并重之策几年后赋税会有一定的增长,但考虑到屯田所需和安抚胡人所需,北疆要想维持一个很长时间的稳定之局,需要大量持续的钱财支持,需要立即向冀州回迁人口。”

田豫郑重地看着李弘,低声说道:“否则,大人的所有努力,都将在瞬间崩溃。”

大帐内沉寂无声。

李弘和众将忧虑重重,心里的喜悦和兴奋霎时无影无踪。

“国让,你能说仔细一点吗?”李弘问道。

田豫沉吟良久,缓缓说道,“北疆要保持长时间的稳定,需要更多的钱财和土地,但这两样东西并州现在都没有。”

“我记得大汉国赋税收入最好的一年有六十亿钱进了国库。那一年,冀州赋税是十二亿钱,占整个大汉国赋税收入的两成。并州虽然也上缴了国库两亿钱,但随后却从国库里又要走了三亿钱以赈济边郡,修缮要塞和安抚塞外的胡族。在黄巾军没有暴乱之前,大汉国一年的赋税大约在三十亿钱左右,冀州上缴数目在六到八亿钱,并州和幽州一样,根本就没有赋税上缴,每年都要靠朝廷从京畿数郡调拨两亿钱用以赈济郡县。”

“现在,朝廷为了稳定北疆,给了大人北疆十五郡的军政大权,免了十五郡的十年赋税。但我们算来算去,这十五个郡除了河东、太原、上党、常山和中山国以外,其他十个郡在未来的十年内根本不会有赋税收入。相反,我们还要投入大量的钱财予以贴补。尤其是北地、上郡、朔方、五原、云中、定襄、代郡和上谷八个边郡,如果加上大人即将筹建的汉北郡,就是九个郡。目前,河东五个郡一年的赋税最多只有两亿钱,远远不能满足边塞九郡的需要。”

“当年武皇帝在北疆建六十万边军,迁百万灾民屯田、畜养百万匹战马,每年要从国库调拨几十亿钱财予以支持。但现在大汉国没有这个国力,天子和朝廷更不会从国库调拨一个钱给北疆,所以,我们必须另想他策。”

“我们不是还有河东和并州的盐铁之利吗?”玉石问道。

“盐铁之利要维持屯田和戍边,还要偿还巨额贷资,不要说十年,就是二十年后,我们也无法正常调用。”田豫苦笑道,“除非那些巨商富贾都死了,连他们的后人都死了。”

玉石愣了一下,又说道:“陛下给北疆调拨了一百五十亿钱,除了河套屯田和戍边外,我们肯定还能留一点,支撑十年应该够了。十年后,这些麻烦事都是陛下和朝廷的了。”

田豫摇摇头,叹了口气。站在田豫旁边的田畴说道:“玉大人,那些钱支撑不了十年。我们希望朝廷给粮食,给物资,但朝廷却给我们送来了整车的钱帛绢缯。为什么?因为粮食涨价了。过去一石谷三百钱,现在却要一千钱。粮食涨了,其他的物资也跟着涨。如果朝廷给我们粮食和物资,他们就要掏出比过去多几倍的钱来购买,所以朝廷不愿意。现在朝廷把钱送给我们,吃亏的就是我们了。这笔钱将来即使还有剩余,也无法支撑到十年后,能勉强支撑两年就不错了。”

唐放接着说道:“玉大人,十年后,这些麻烦不是陛下和朝廷的,还是我们的。而且十年后,北疆的形势要比现在更加严峻。”

李弘若有所思,鲜于辅和杨凤等人神情凝重。

“远征大漠胜利后,如果北疆能够稳定十年,大漠胡人的元气必定能得到恢复,而并州的屯田也能大成。那时,大人实力强大,权倾北疆,陛下和朝廷会怎么做?”唐放无奈地笑道,“大人为了北疆的持续稳定必定不会离开边塞,而天子和朝廷为了削弱大人的权势和铲除大人对大汉国的威胁,必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制约和打击北疆。其结果不言而喻。”

鲜于辅和众将望着一脸苦涩的李弘,惊惧不安。

“牧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杨凤问道,“难道大人走到绝境了?”

“从大人到并州招抚黄巾军开始,大人就已经把自己送上了绝境。”唐放看看李弘,淡淡地笑道,“大人自己也知道,大人对天子提出的数条要求其实就是自救之路。十年后,天子早已主政,而大汉国也已恢复国力,权重北疆的大人也要再一次做出选择,一个艰难的选择。”

“大人如果十年后再做出选择,不是北疆毁于一旦就是大人粉身碎骨。”田豫略显激动地说道,“但大人粉身碎骨了,北疆还是毁于一旦。所以大人只有一条路可走。大人现在要做出选择。为了北疆,更是为了大汉国,大人应该责无旁贷。”

李弘拍拍地图上的汉北郡,非常感慨地说道:“一个小小的汉北郡,竟然扯出这么大的事,怪不得仲渊叫我不要自寻死路,还是一口气杀了干净,果不其然。”接着他指着田豫说道,“国让,那你说说,如何才能让北疆占尽先机避开十年后的战祸?”

“冀州。”田豫说道,“大人远征大漠之后,立即上书陛下要求掌控幽并冀三州军政大权,如此一来北疆所有问题尽数解决。”

“太尉刘大人现在兼领幽州牧,很快就会回京任职,而奋武中郎将公孙瓒又是大人的老朋友,从北疆大局出发,他一定会支持你。有公孙瓒大人率军驻防于右北平,幽州边塞万无一失。至于冀州嘛,大人当然要派兵驻防,以确保州郡无忧,赋税尽入幽并两地。”田豫说得兴起,用力挥手道,“大人虎踞北疆,领幽并冀三州,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要兵有兵,天下谁能挡之?”

李弘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念念不忘冀州的赋税。此次南下,陛下已经答应每年从冀州赋税中调拨三亿钱贴补并州,如果我出尔反尔,会激怒陛下和朝廷,这对北疆并没有什么好处。我看,此议作罢,不要再提了。”

“大人,你要考虑到十年之后……”田豫看到李弘无意采纳自己的意见,急忙再劝,但李弘已经对他摇摇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我在洛阳危机重重的时候率部南下威逼天子和朝廷,已经犯了滔天大罪,但因为种种原因,我有幸没有成为大汉国的罪人,没有遭到天下人的唾骂,天子和朝廷也用非常体面的办法满足了我的要求。但如果我变本加厉,置天子威严和大汉律法于不顾,执意驻军冀州,抢夺冀州的所有赋税,那我和拥兵谋反有什么区别?我会成为大汉国的叛逆,会遭到天下人的唾骂。我死了不过一条性命而已,但我凭什么葬送弟兄们的性命?凭什么让北疆生灵涂炭,让数百万灾民饱受战火的蹂躏?”

“大人……”田豫脸显悔色,眼晴里露出深深的恐惧。自己情急之下,多说了两句,竟然把话说过了。其实他是想让李弘拥兵自重,结果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后,怎么听都像是劝李弘拥兵谋反。

李弘看出他十分紧张,赶忙安慰道:“国让,你的意思我理解,这话也不是你一个人说,没关系。”

“目前,并州还能勉强支撑,只要今年冬天不发生雪灾,明年的日子就能过。大漠之战结束后,我打算解散胡族铁骑,让他们各自回家带着部落迁移到大漠居住。这样,军饷就能节约不少。另外,国让说得对,要把灾民回迁冀州,并州养不活他们了。从明年春天开始,陆续安排灾民回迁,尽可能减轻并州的负担。如果能在春耕之前迁走一百到一百五十万的灾民,并州就轻松多了。”

田豫听到李弘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心里一松,暗暗地吁了一口气。

李弘随即和众人商议筹建汉北郡的事。

鲜于辅、田豫和唐放过去都是府衙内的从事掾史,三人对府衙事务非常熟悉,说起这些事来头头是道。李弘和其他几位将领安静地听着,不时插上几句嘴。

“羽行兄,这汉北郡的首任太守一职,你看由谁担任最合适?”

鲜于辅笑道:“牧云最合适。但他现在是河套屯田区的屯田校尉,又兼领朔方郡太守,重任在肩,不好调动,我看……”他指指田豫道,“就让国让去吧。”

田豫难以置信地看着鲜于辅,激动地浑身一阵战栗。他根本没想到鲜于辅会看中他。自己才二十岁,因为得到燕无畏的举荐被李弘征辟入府为掾史,已经非常幸运了。今天要是能再得到鲜于辅的举荐成为大汉国新建汉北郡的第一任太守,自己就将是大汉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太守。

李弘诧异地看了一眼鲜于辅,又看看惊喜交加的田豫,迟疑了一下。他本来的意思是让鲜于辅以奋威将军兼领太守一职坐镇大漠,但自己的随口一问却问出一个年轻的田豫。由一个二十岁,名不经传的年轻人出任大汉国历史上第一个大漠郡的郡太守,此事上奏到朝廷,必将成为轰动朝野的一件大事,而自己也肯定要成为朝中大臣们口诛笔伐的对象。

“羽行兄,我打算让你坐镇大漠,你看……”李弘试探着又问了一句,他怀疑鲜于辅是不是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

“行,我坐镇大漠,国让治理郡县,保证北疆无忧。”鲜于辅笑道,“你不是觉得国让太年轻了?”

“不,不……”李弘摇手笑道,“我只是有点意外而已。子龙、射虎、雷子、小懒他们几个都是二十岁不到就做了二千石的都尉、校尉,这在北疆很正常,不过二十岁做郡太守他还是第一个。”

鲜于辅和玉石、杨凤等人相视而笑。鲜于辅指着犹自不敢相信的田豫说道:“国让,大人已经任命你为汉北郡太守了,还不快快谢恩。”

田豫蓦然惊醒,大礼跪拜。李弘急忙把他扶起来,“大汉国无数先辈的愿望就要在你的手上实现了,你可要努力啊,要把大汉国的天威散播到大漠任何一个角落。”

“下官决不负大人所托,誓死报效国家。”田豫激动万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众人恭贺了田豫一番之后,李弘随即下令大军明日北上,由高阙翻越阴山进入大漠。

众将纷纷离去,大帐内随即只剩下李弘和鲜于辅两人。李弘对田豫出任汉北郡太守一事很担忧。田豫一是年轻,从来没有担任过一地长官,二来他也没有和胡族打交道的经验,所以李弘非常不安。

“羽行,你是不是太轻率了?”李弘问道,“你为什么执意要让田豫出任汉北郡太守?”

“你不要担心。”鲜于辅笑道,“我带着大军坐镇大漠,不会出事的。”

“我当然担心了。”李弘直言不讳地问道,“你不是有意平衡北疆的各派势力?你这么做太明显了,别人会说我偏袒幽州人。这个汉北郡太守一职非常重要,它不仅责任大,权利大,还直接控制着北疆的安危,甚至还可以让首任太守扬名天下,一旦用错人,你我后悔莫及啊。”

“我知道你的苦衷。”鲜于辅不急不慢地说道,“你也很难做,给谁都不好,所以干脆叫我去兼任。但你想过没有,你总要有几个忠诚你的幽州士子为你治理北疆,尤其这个汉北郡,直接关系到北疆的安危,所以更不能用你不了解的人。我和你一样,都是带兵打仗的,我能兼领多长时间的太守?我觉得田豫很合适,他会治理好汉北郡。”

“这次,十五郡太守都是你一手安排的,虽然你从大局考虑,把长城以南的州郡太守都给了士人,把长城以北的三个郡和冀州两个郡的太守都给了黄巾军一系,把车骑大将军府的两个行辕都交给了朱俊的儿子和女婿,但你知道跟着你南征北战的将士们是怎么想的吗?这些将士们无怨无悔地跟着你打仗,许多人五年都没有回家了,你为什么就不替他们想想?这些人没有向你要官做,也没有向你要赏赐,你是不是已经把他们忘记了?”

“鲜于银从幽州时就和我们在一起打仗,我带两千兵,他也带两千兵,现在我是将军了,阎柔、玉石、颜良也是中郎将了,但他呢?他抱怨过吗?他对你有过不满吗?你为什么就不为鲜于银这样的老部下想想?你要知道,这些人才是你最忠诚的部下。”

李弘呆呆地坐在案几后面,沉默无语。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一章 鹿死谁手 第八节

阎柔率领射缨彤和李溯两营铁骑一路猛追,不知不觉和张燕的军队拉开了百里以上的距离。

铁骑中途休息的时候,李溯对阎柔说:“大人,我们是不是暂停追击,等一等张将军?”

阎柔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吃着手上的干粮,一句话也不说,就象没听到一样。李溯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劝道:“大人,我们穷追不舍,和张大人的步兵拉开百里以上的距离,会形成孤军深入之势。魁头有两万人,我们只有八千人,一旦被他打个伏击,我们损失就大了。”

李溯这话说得很婉转。铁骑真要是中了鲜卑人的伏击,损失惨重,阎柔就要受到军纪处罚,有可能掉脑袋。大军出塞前,张燕一再说了,前后军之间的距离不能超过五十里,两军之间要互相保护。现在前军距离后军已经一百多里了,早就违反了张燕的军令,但阎柔依然没有停止追击的意思。阎柔性情粗旷豪爽,行事稳重,从来没有在战场上违反过军令,怎么这次一反常态?阎柔吃完东西,抹抹嘴,倒地睡觉了。

李溯和射缨彤相视苦笑。李溯坐到阎柔身边,笑着说道:“这次远征大漠,将军大人兵分三路,齐头并进。如果我们这一路人马打了败仗,不能在将军大人规定的时间内赶到朝天原会合,影响了将军大人的远征战策,那罪责可就大了。”

阎柔瞅了他一眼,“小懒,你什么意思?拿将军大人来威胁我?”

射缨彤笑道:“大人,的确不能再追了。虽然我们鲜卑人对大漠的地形很熟悉,但不能排除有个别人临阵背叛。我看小懒说得对,我们还是稳妥一点,和张大人保持距离为好。”

阎柔坐起来,神情严肃地指着李溯问道:“木桃、木李兄弟没什么异常举动吧?你可要给我盯紧了。他们原来都是弹汗山王廷的人,看到我们击败了魁头,占据了弹汗山,心里不可能没有想法。你给我注意一点,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事。”

“大人多虑了。”射缨彤坐到阎柔对面说道,“离开五原大营的时候,将军大人曾经召集我们议事。他说,等北疆不打仗了,他要给我们牧场,给我们数不清的牛羊,让我们的族众过上富足的日子。有将军大人这个承诺,我们还背叛干什么?难道背叛能给我们带来牧场和财富?木桃、木李兄弟过去也是弹汗山一个小部落的首领,他们随和连在西疆战败之后,兄弟两人的部落随即就被弹汗山其他大部落吞并了。你说他两人还会为魁头卖命?这次将军大人远征大漠,能帮助他们找回族众,能允许他们在弹汗山重建自己的部落,你说木桃木李会背叛将军大人吗?”

阎柔担忧地说道:“理是这么个理,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他指指两人说道,“你们也休息一下,我们继续追。”

“大人还要追?”李溯无奈地摇摇头,“大人,如果……”

“你们两个烦死了。”阎柔不耐烦地挥手说道,“魁头放弃弹汗山,一退再退,除了在弹汗山脚下被小懒打了一下外,毫发未损,这对我们远征落日原有什么好处?”

“大人想打他一下?”李溯问道,“但我们兵力不够,一旦打起来,损失太大了。”

“我们损失大,魁头的损失难道就小吗?”阎柔说道,“和我们死拼,并不能阻止我们北上的脚步,所以魁头要打一定会打我们的粮草辎重。我们失去了粮草,人和马都没有吃的,还能北上吗?”

“你带着我们猛追,故意拉开和张大人的距离,是想给魁头一个攻击的机会。”李溯惊讶地问道,“但张大人带着两万两千步骑,魁头他有胆子打?”

“跟在我们后面的是孙亲、彭烈和丁波,只有一万步卒。”阎柔笑道,“张大人、于氐根、枝麓和冉冉要在弹汗山滞留两天,随后跟进。”

“原来你和张大人早有歼敌之计。”射缨彤如释重负地笑道,“我们还以为你和张大人有什么矛盾。这么说,孙大人押运的不是粮草了?”

“当然不是了。”阎柔狠狠的打了李溯一下,“你以为我违反军令是吗?我阎柔是这种不知轻重的人吗?你个小混蛋,现在长大了,整天在我耳朵边罗里罗嗦的,给我滚去睡觉,半个时辰后出发。”

李溯痛得扯牙咧嘴,苦着一张脸问道:“魁头要是不上当怎么办?”

“一直追到朝天原。”

斥候送来的消息让愤怒的鲜卑人看到了报仇的机会。

魁头不想打,但在邪归逆、陵迟等一帮弹汗山大小首领的极力劝说下,他还是动心了。如果能击败汉军,夺回弹汗山,不但可以打击汉军的士气,还能让汉军远征受阻,甚至有可能迫使汉军放弃远征,退回边塞。

“汉人的中路只有一万步卒,我们即使不能全歼,也能烧毁他们的粮草辎重,迫使他们撤回长城。”邪归逆激动地说道,“大王,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稍纵即逝,你要当机立断。”

魁头犹豫不决。如果这是汉军的诱敌之计,弹汗山这最后两万人马势必要折损大半,将来到了朝天原,自己就只能看别人的脸色。但如果打赢了,自己凭一己之力独自击败汉军的远征大军,那将来在大漠上,自己可就是一代豪雄可以呼风唤雨了。

魁头咬咬牙,下了决心。他命令邪归逆和陵迟带着一万大军袭击汉军的中路大军,自己带着剩下的一万人马佯装继续北上,牵制汉人的前军铁骑。

鲜卑人连夜出发,凭借着他们对大漠的熟悉,顺利绕到了阎柔大军的后方,并在黄昏的时候发动了对汉军的突袭。

看到从天地之间排山倒海一般冲出来的鲜卑铁骑,孙亲兴奋地挥手狂叫:“擂鼓……列车阵……”

“兄弟们,开战了……”

雄浑的战鼓声霎时间响彻了大漠的天空。汉军将士临危不惧,各部士卒在令旗的指挥下,迅速摆下车阵,列好防守阵势。黄巾军将士在经历了雁门关大战后,对阻击鲜卑人的铁骑有了丰富的经验。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有了战胜鲜卑人的自信和勇气。

大军后方的民夫们手忙脚乱地揭开了三千辆辎重车上的防雨毡布,解开了驮运辎重车的马匹缰绳。这三千辆辎重车上除了军械和粮食还有五千名汉军步卒,五千名全副武装的乌丸铁骑士卒,那驮运辎重车的马匹就是乌丸将士的战马。

五千名汉军步卒在各自上官的带领下飞速奔向车阵。

五千名乌丸将士在号角声的指挥下,飞速跳上战马,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大军后方的原野。他们要在这片空旷的原野上列阵,他们需要足够长的距离让战马达到极限速度。

冉冉仰头看看在空中高高飘扬的大纛,脸上露出十分复杂的表情。他暗自叹了一口气,转身对孙亲说道:“张大人真是厉害。”

孙亲得意地笑道:“在车骑大将军手下,张大人只是九大统帅之一,比他厉害的还有很多。”

“张大人只带着楼麓的一千铁骑,十几万民夫押运大军的粮草辎重。”冉冉指着越来越近的弹汗山铁骑,敬佩地说道,“如果魁头带着大军绕道返回弹汗山攻击,我们就完了。这事也就张大人敢做,如果是我,你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

“用几千民夫冒充步骑大军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让魁头相信我们押运的就是大军粮草也很容易,难就难在让魁头相信自己可以一击而中。”孙亲举起手中的马鞭指着大军后方正在列队的乌丸铁骑说道,“如果魁头再不来,我们只好放弃了。你们乌丸勇士藏在辎重车上已经好几天了,恐怕很多人忍受不了了吧?”

“何止忍受不了,我们要骂人了。”冉冉笑道,“你们汉人太狡猾了,用这种办法诱杀鲜卑人……”他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孙亲看看他,冷笑道:“打仗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死对方。”

冉冉听出他语气不善,急忙躬身说道:“大人,我们何时发起攻击?”

“你列阵于大军后方,听到号令之后立即从车阵的左右两翼向鲜卑人的侧翼发动进攻,要快要狠,杀死一个是一个。”

一万鲜卑铁骑狂奔而来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地面在颤抖,战车在摇晃,将士们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

校尉丁波一手举盾,一手拿着战刀站在车阵内,四下看看一字列开的六百架弩车,恶狠狠地骂了几句,然后纵声喊道:“弩车准备……”

张燕的这一军人马除了王当给抽调到颜良手下外,其余的孙亲、丁波、彭烈和于氐根都没有参加北疆大战。虽然后来他们也沾了北疆大捷的光各人都升了官,但心里都不舒服。谁不想征战塞外青史留名?这次出征大漠,诸将雄心勃勃,发誓要血战疆场立下赫赫功勋。张燕的大军留守晋阳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就近得到最新最好的武器。这次出征,武器装备最好的就是张燕这一军人马了。铠甲、强弓、弩弓配备齐全,其他诸军战车营的弩车都是三百架,唯独丁波这个战车营的弩车是六百架。离开的晋阳的时候,丁波还从晋阳武库里拉走了两百架武钢战车。

鲜卑人呼啸而至。战场上充斥着鲜卑人愤怒的吼叫声和战马的奔腾声。汉军严阵以待,两万人列阵于原野上,寂静无声。

邪归逆远远看到汉军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列好了战阵,不禁气得破口大骂。汉军只有一万人,即使摆下了阻击车阵也挡不住我的铁骑。杀进去,不惜一切代价杀进汉军的车阵,烧掉汉军的粮草辎重。

丁波高高举起刀盾,用尽全身的力气,仰首狂呼:“弩炮……齐射……”

霎时间战鼓擂动,六百架弩车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数不清的弩箭冲出了车阵,一路厉啸着射进了鲜卑人的铁骑大军里。鲜卑人就象被惊涛骇浪连续撞击下的堤坝,突然间坍塌了,消失了。几乎在这同一瞬间,巨大而凄厉的惨嚎声遽然撕开了笼罩在战场上的血腥空气直冲到九霄云外。此时,巨大的弩炮轰鸣声还在天地间震荡,惊心动魄的厉啸声还原野上飘荡。

“兄弟们,杀上去……杀上去……”邪归逆瞪大一双血红的双眼,竭尽全力地叫着吼着。

鲜卑人冲锋的牛角号声响彻了战场。铁骑大军丝毫没有因为汉军弩炮的射击而减慢速度,他们被眼前血腥杀戮激怒了,他们心中的仇恨和愤怒被汉军的弩炮彻底地激发了出来。鲜卑人疯狂了,他们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他们奋力驱赶着自己的战马踩着族人的血肉飞驰上前,他们要以自己的生命捍卫大漠,捍卫心中的圣地。

“杀……杀上去……”

彭烈举起了一丈八尺长的长矛。他的外号叫丈八,就是源于这杆漆黑的丈八铁矛。

“兄弟们,射……齐射……射出你们所有的长箭,杀死鲜卑人,杀死鲜卑人……”

三千名强弓手站在盾牌兵后面,对准铺天盖地的鲜卑铁骑射出了手中的长箭,漫天箭雨腾空而起,湛蓝的天空突然为之一暗。长箭撕裂空气的刺耳啸叫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