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第三十节(1 / 2)

大汉帝国风云录 猛子 34415 字 2019-09-25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二十六节

“咻……咻……”长箭漫天飞舞,如蝗如雨,宫门上下,一片混乱,战马的嘶鸣声,士卒们的吼叫声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惊心动魄。

都尉金准夹杂在铁骑中间,手中长矛斜指着宫门两侧的门楼,狂吼不止,“给我射,射……压住他们,撞开宫门……”

宫门两侧的门楼上,突然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密集的弩箭霎时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射了下来。铁骑士卒猝不及防,瞬间就被射倒了一大片。宫门前的广场上就象急骤的狂风凶猛地掠过山野,掀起了阵阵凄厉惨号。

金准的战马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然后长长地痛嘶一声,翻身栽倒。金准毫无防备,一头摔倒在地,头上的战盔飞得无影无踪。几个亲卫手忙脚乱,把金准从战马的死尸下拽了出来。金准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望着前方乱糟糟的人群,气得睚眦欲裂,“吹号,吹号,长街列阵,一队队给我往上冲……”

“大人……”一个军司马拖着一条受伤的腿,歪歪倒倒地跑了过来,他惊惶不安地大声说道,“大人,我们要不要向城外的董越大人求援?”

“来不及了。我不知道宫内有多少叛逆,也不知道宫内发生了什么事,但你听听从里面传来的求援号,一声比声长,大人肯定非常危险。”金准面孔通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神色极度的愤怒和惊恐,“大人身边只有陈树的三百亲卫,挡不了多久。我们必须立即杀进去,把大人救出来,否则我们就完了。”

“如果是李肃叛乱,里面就有三千叛军,我们杀不进去的。”那个军司马一把抓住金准的手臂,“大人,快,快向董越,向董璜求援……”

金准听到李肃的名字,头都要炸了。李肃如果叛乱了,自己这三千铁骑无论如何也杀不进去。现在宫内门楼上的卫士竟然拿弩炮阻击自己的进攻,这说明叛逆为杀董卓已经做了精心的准备,太师大人可能凶多吉少了。

“求援,立即向董越、董璜求援。”金准再不犹豫,指着一名军候大声叫道,“快,急赴雍门,护住雍门,确保城外大军迅速进城。”

“兄弟们,董大人危在旦夕。杀进去,杀进去救出大人……”

董卓一把推开陈树,猛地坐直了身躯。

宽敞的御道上,羽林卫士和自己的亲卫挤在一起,血腥厮杀。双方士卒在怒吼、咆哮,一把把战刀在人丛里飞舞,长戟、长枪纵横上下,弩箭的厉啸声不绝于耳,断肢残臂带着一蓬蓬的鲜血,带着一声声的惨号在空中飞旋,更有腾空而起的尸体在密集的人群上翻滚、坠落。

战鼓声越来越激烈,越来越高昂,一队队的羽林、虎贲卫士从皇宫的各个角落、各条御道、回廊上飞奔而来,长长的御道两端很快排满了密集的阵列。

“大人……”陈树惊惶失色,再度用力扑了上去,“大人,这里到处都是流箭,危险……”

董卓冷笑,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带人杀出去,快……”

陈树愣了一下,转身跳下车,对护在马车周围的十几个亲卫大声吼道:“护住大人,不能让大人有丝毫损伤,否则我杀了你们。”

董卓端坐在马车上,四下看看,目光盯上了在前方狂呼乱叫的李肃。

李肃锐不可当,手中战刀左挡右劈,殷红的鲜血溅满了衣甲,一张脸显得极其的狞狰和恐怖。

他为什么要背叛我?因为我降了他的职?不可能,李肃跟了我十几年,为人非常谨慎小心,如果没有十分的把握,没有更大的诱惑,他绝不会背叛我。那今天他凭什么这么有把握杀我?即使我死在了皇宫里,宫外的军队他又如何对付?我死之后,天子、朝廷他又怎么控制?

不可能,李肃没有这个能力,他背后是谁?

董卓的目光掠过厮杀的人群,向左侧的御道看去。尚书令士孙瑞在十几个卫士的保护下,站在几十步开外的一个殿角之处,正激动地大喊大叫着,指挥不断涌出来的羽林将士向自己杀来。

李肃的背后是士孙瑞?士孙瑞是个温恭敦厚的人,喜欢做学问,教授弟子,对做官的兴趣不大。如果不是自己一请再请,士孙瑞不会到洛阳为官的。去年太尉赵谦因关东地震去职后,自己曾有意请他出任太尉,但士孙瑞坚决拒绝了。这种人,有理由杀我,却没有实力杀我。

今日朝堂上,不但有能力杀我,有决心杀我,还能说服李肃背叛我,说服士孙瑞参予兵变,得到朝中大臣背后支持的,只有一位大臣,那就是皇甫嵩。

想到皇甫嵩,董卓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位自己爱慕了几十年的女人。董卓心里一阵颤栗,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悲哀让他浑身无力,黯然魂伤。董卓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这两年自己很少握刀柄了,手上的老茧退去了不少,皮肤也变白了,白里泛红,掌心的纹路也很清晰。

董卓苦涩一笑,用右手的食指轻轻抚摸着左掌心上的一道凸起的疤痕。他用心的抚摸着,缓缓闭上了双眼。过去戍守边疆时,自己喜欢一个人坐在宁静的小河边上,坐在黄昏里,安安静静地想着心思。这一刻,自己又好象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征战的岁月。

当年自己还是个边军的下级军官,身份低贱,而那个女人却出身于关中第一门阀。那个女人爱慕英雄,她年纪轻轻,就嫁给了已经年过半百的英雄皇甫规,心甘情愿做个小妾。自己第一次看到她时,惊为天人,几乎窒息了。从此后,自己就有了个心愿,埋在心底深处的心愿。如果有朝一日自己功成名就了,成了大汉最有名的英雄,自己一定要告诉这个女人,自己曾经是那么的爱慕她,想把她据为己有,想成为她心中最伟大的英雄。

然而,当这个机会真的来临时,那个女人拒绝了。死了,她用非常残酷的手段击碎了自己的梦,让自己的心愿变成了一个噩梦,一个刻骨铭心的痛。

自己已经得到的东西,不值得珍惜,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是真正魂牵梦绕的珍宝。

“咻……”一支利箭穿过人墙,笔直地射穿了马车后座,箭簇入木的声音就像长剑刺入一样,让人痛不欲生。董卓目不斜视,在亲卫们惊恐不安的眼神下,专心致志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肥胖的身躯就像小山一样,纹丝不动。

“咻咻……”一排弩箭射来,两个亲卫躲闪不及,被牢牢地钉在了马车上。一支弩箭去势不减,在亲卫们的惊叫声中,钻入了董卓的身体。董卓好象被刺痛了,惊醒了,他略为呆滞地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把插在腰腹间的弩箭拔了下来。他内穿重铠,这支从远处射来的弩箭没有伤害到他。

皇甫嵩要杀我。董卓把那支弩箭放在眼前看了看,然后轻轻放到后座上。他终于要杀我了。

在西疆,因为皇甫家的存在,自己就是再努力,也不过是他们皇甫家的故吏,是他们皇甫家的奴仆。白己真心诚意要娶那个女人,但那个女人却认为皇甫家受到了侮辱,给皇甫家丢了脸,竟然毁容自杀了。这就是自己努力了一辈子得到的东西。不过这样也好,这总算让自己看清了这个世道,知道自己无论权势怎样显赫,在大汉士人的眼里,自己还是一个血腥野蛮的武人,一个可以被他们肆意凌辱和践踏的低贱武人。

董卓抬头看看四周,眼里蓦然杀气大盛。杀吧,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再也不会容忍了,待我走出皇宫,我会把关中所有的门阀士人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一具尸体迎着董卓呼啸而来,无头的躯体在空中前后翻滚着,鲜血从脖颈处喷射而出,空中顿时洒满了片片殷红的血花。马车前的亲卫惊呼一声,举戟去挡。尸体在强大惯性的作用下,冲过长戟的阻挡,狠狠地砸向了马车中的董卓。

董卓怒吼一声,双拳猛然击出。尸体借助董卓的一击之力,斜飞路侧,重坠于地。四散的鲜血溅到了董卓身上,一抹鲜血沿着董卓的脸颊缓缓流下,触目惊心。浓烈的血腥霎时直冲董卓的心底,激起了他最原始而强悍的暴戾。

“杀……杀了他们”董卓一跃而起,高举双手,纵声狂吼,“杀尽叛逆,保护天子,保护天子……”

董卓的三百亲卫势不可当,以最快的速度后撤了三十步。李肃带着秦谊、陈卫等近百名卫士拼死抵挡,在丢下满地尸体后,终于等到了援兵。南军卫士在卫士令伏镛和旅贲令刘宜的指挥下,从御道两侧向董卓的车队同时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战鼓声山崩地裂,牛角号裂石穿云。

宫门在一声声雷鸣般的巨响中剧烈地颤抖着,呻冷着,好象随时都会碎裂。宫外铁骑的轰鸣声震撼着整个未央宫,古老而破旧的宫殿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南军卫士迅速占据了绝对优势,但由于御道宽度有限,士卒们密密麻麻地挤在狭小的几十步范围内,无法发挥人数上的优势,只能和董卓的亲卫誓死血战,一个个的消耗董卓的士卒。

秦谊势如雷霆,刀如长虹,战刀开阖间,犹如狂风暴雨一般,肆意吞噬着敌人的性命。陈树连战连退,两支长矛,三把长刀,转瞬间尽数断裂,秦谊狂吼一声,一脚把他踹飞,跟上去再起一刀。敌人奋力扑救,各种武器同时杀到。秦谊陡然用力,意欲一刀砍断所有兵器,砍断陈树的身躯。刀断,缺口卷刃的战刀不堪重击,一折三断。秦谊发出一声震天怒吼,手中刀把瞬间插入敌人胸膛。左手拳飞速砸出,一拳打断了敌人的脖子。

陈树的短戟如同灵蛇一般,突然穿过人群,直刺秦谊的小腹。

“刀……”秦谊纵声虎吼,长腿迎戟就踢。跟在秦谊身后的陈卫飞步上前,一手递刀,一手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从背后拔出了长剑,霎时洞穿了敌人的胸膛。

刀到,戟至,金铁交鸣。陈树顿时如遭重击,连退数步,一头栽倒在了人群里。

“杀,杀死董卓……”

李肃先中了一刀,后来又中了一戟,不得不拖着鲜血淋漓的身躯撤出战场。

士孙瑞、杨瓒匆匆迎上,“李大人,再加一把劲,董卓就死了。”

“现在人都挤在一起,要象剥树皮一样慢慢剥,需要时间。”李肃气喘吁吁地说道,“等一下董璜要驰援皇宫,宫外的三千铁骑也要杀进来,陛下那边的安全务必要保证,否则,今天这人就白杀了。”

士孙瑞连连点头,“左中郎将刘范带着一千人保护陛下,不会出事的。请大人速速诛杀董卓。”

就在这时,宫门方向传来了凄厉的惨叫,一群南军卫士突然围住了驻守官门的士卒,刀箭齐下,立时杀得血肉横飞。

士孙瑞、杨瓒和李肃惊呆了。

“那是谁?宫内这三千羽林、虎贲里怎么还有董卓的人?那些队率、屯长不是都杀了吗?”杨瓒指着李肃,气急败坏地吼道,“你是怎么办事的?”

李肃脸上闪过一丝怒色,“我早就说过,这三千南军里的所有军吏都要抓起来,一个不留,可你不信,说有的人是你安排的,非要我按名单抓人,结果如何?”李肃越说越有气,手中的战刀顿时对准了杨瓒,“我说夜里抓人,你不干,非要等到清晨抓人。清晨我又要抓人,又要部署埋伏,哪有时间处理这些军吏?这都是你的错。”

战刀上的残血顺着刀刃点点滴下,骇人心魄。杨瓒咬着牙,怒视着李肃,气得浑身颤抖。士孙瑞一把推开李肃的战刀,大声说道:“两位大人吵什么?如果不是田仪识破我们的计谋,我们就能在御花园附近成功击杀董卓,这是意外,和两位大人的指挥没有任何关系。赶快想办法,快点。”

“现在只有保护陛下的那一千人马还可以调。”李肃扭头看了一眼宫门方向的激战,怒声叫道,“叫刘大人快来支援。”

“轰……”一声巨响,宫门被撞开了。

铁骑士卒高声呐喊着,吼叫着,呼啸而入。

金准兴奋地飞身上马,狂呼乱叫,声嘶力竭,“杀进去,杀进去。”

人太多,战马面对汹涌的人流,连伸条腿的余地都没有。金准只好跳下战马,带着一群亲卫冲进了皇宫。

李肃这时也拼了,他和旅贲令刘宜带着南军卫士转身迎上了西凉兵,“挡住他们,杀死西凉人,保护陛下……”

杨瓒和卫士令伏镛指挥部曲不惜代价,猛攻董卓的车队。一番厮杀下来,董卓的三百亲卫折损大半,但因为狭窄地形对他们非常有利,他们还在苦苦支撑着。

数千人马挤在未央宫宫门前后百步之内的御道上奋力厮杀。

雍门。

五百铁骑飞奔而至。

迎接他们的不是笑眯眯的城门司马,而是密集的长箭和怒吼的弩车。一阵突如其来的狂射,把毫无防备的西凉铁骑射死了一大半,侥幸活下来的西凉士卒魂飞魄散,急忙掉转马头,亡命而逃。

太师府。

数名骑士急奔而来,他们奉金准之命,到太师府禀报刘艾,要求征调留在太师府中的两百虎贲。

太师府门前一片狼藉,几十名虎贲士卒倒在了血泊里。阵阵愤怒的吼叫声和激烈的厮杀声从太师府里传出,间或还能听到几声刺耳的惨叫。

一名骑士惊叫一声,立即勒住战马,调头就跑。另外四名骑士打马冲到了府门前,还没等他们下马,密集的弩箭就从两扇打开的大门后方厉啸射出。人痛呼,马悲嘶,人、马齐齐栽倒于地。

司徒府。

听着从远处传来的战鼓和号角声,司徒府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惶惶不安的中军校尉董璜接到金准的急报后,心急如焚,带着两千虎贲向皇宫急奔而去。

大部分公卿百官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个个在大堂上议论纷纷。

这时,司徒府的大门突然关上了。

大臣们更加惊骇了。难道北疆军杀到了长安城下?又或者西凉叛军直逼京师?

太尉杨彪、司空淳于嘉、太仆鲁馗、大鸿胪周奂等大臣神态安详,依旧坐在一起高谈阔论。

皇甫嵩大步走进书房。

王允放下手上的书,抬头看看皇甫嵩,脸上的神情显得非常的忧郁和不安。

“义真兄,太将府的事都解决了?”

皇甫嵩点点头,坐到了一边,“董卓杀人太多,仇家也太多,无论是大将军何进的门客,还是袁阀的门生弟子,对他无一不是恨到了极致,势必要杀之而后快。我们有这些人冲锋陷阵,太师府的人哪有生存的机会?都杀光了,鸡犬不留。”

王允皱皱眉,拿起竹简看了看,然后又把它放下了。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刘艾呢?是不是也杀了?”

皇甫嵩微微眯起眼睛,没有说话。

“刘艾过去是皇甫老将军的帐下参军事,是老将军的故吏,和你的交情也不错,否则这次他也不会答应你,一次就给了你七道空白圣旨。”王允叹道,“我知道你不忍心杀他,但你必须考虑到不杀他的后果。”

“大人,刘艾是西疆有名的士人,在他的心目中,大汉社稷和天子的安危永远是第一位。这一点,他和我们是一样的。”皇甫嵩小声说道,“董卓是乱臣贼子,这是一件有目共睹的事,杀董卓,除奸侫,保社稷,安天下,这是每一个大汉人的责任,同样也是刘艾的责任。他既然愿意把圣旨给我们,而且一直给我们保守秘密,把自己的性命毫不犹豫地交给我们,我们就应该信任他。”

“董卓被杀后,牛辅、段煨、鲍鸿、李傕、郭汜、贾诩这些人的军队必须要有人去招抚。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把他杀了,这些将领和军队怎么办?我们拿什么去击败他们?难道请北疆军入关?或者请韩遂、马腾率军进驻长安?”皇甫嵩抬手指指西方,“吕布的军队经这一场死战后,所剩无几,再难有所作为,目前我们只有招抚这一条路。”

“你的意思……”王允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了,“大堂上的胡轸不能杀?”

“对,我们早就说过,董贼的宗室子弟门生故吏统统杀,但不包括北军将领。”皇甫嵩不容置疑地说道。

“牛辅呢?牛辅是不是也不能杀?”

“牛辅可以杀,但不是现在。”皇甫嵩说道,“牛辅的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因为他手下还有三万多人的军队。”

王允一掌拍到案几上,怒声说道:“义真兄,这也不杀,那也不杀,最后我们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即使要杀,也要慢慢来。我们先等上一年半载,让他们失去警惕,然后再伺机夺了他们的兵权。”皇甫嵩不愠不火地说道,“急则生变。”

王允怒视皇甫嵩,一言不发,显然他对皇甫嵩的做法非常不满。

“大人,该抓人了。”皇甫嵩拱手说道,“今天我们只要铲除了董贼,其它的事都好办。”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二十七节

长街上,中军校尉董璜带着两千卫士一路急奔。

自己一再告诉叔父,李肃这个人不可靠,恃功骄纵,留在宫中统领羽林不合适,迟早都是个祸害。但叔父顾及十几年的袍泽之情,百般袒护,不但不听自己的劝谏,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斥责自己。结果如何?虽然目前还不清楚官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自己可以肯定地说,一定是李肃叛乱了。

“我早该把他一刀杀了。”董璜骑在马上,懊悔不迭。他不停地回头叫着喊着,催促卫士们跑得再快一点。叔父只带了三百亲卫进宫,而三千铁骑都警戒于宫外,无法贴身保护。如果李肃预先在宫内设有埋伏,叔父大人和三百亲卫在全无防备之下,必定死于非命。

“快,快啊……”董璜越想越恐惧,手中的马鞭在空中上下飞舞着,发出了声声骇人的啸叫。全副武装的士卒们奋力奔跑着,一个个大汗淋漓,剧烈的喘息声,沉重的脚步声和各类武器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响,气氛紧张的令人窒息。

董璜打马冲出街口,转向了正对皇宫的大道。前方直冲云霄的杀声顿时清晰可闻。

董璜骇然止步。

一人驻马立于长街之上。

马上的人抱着一卷醒目的黄绫,黑色的大氅包裹他瘦弱的身躯。

战马之后,是一支严阵以待的大军。一列列手执武器的甲士站满了长街。

肃杀之气霎时笼罩了整条长街。

董璜心里一凉,一股寒意顿时侵袭了全身。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叛乱的不仅仅是李肃,还有眼前这位司隶校尉大人。这位司隶校尉大人的背后是朝廷中的诸多大臣和势力盘根错节的门阀。

黄琬站在这长街之上,等于长安城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势力都叛乱了。叔父大人凶多吉少,董氏宗族大祸已临。

黄琬神情肃穆,缓缓打开手中的圣旨。

董璜扔掉马鞭,抽出战刀,稳坐于战马上,没有丝毫下马接旨的意思。

黄琬看都不看他,高举圣旨,纵声大吼:“天子有旨,董卓祸乱纲常,罪恶滔天,依律诛灭九族。”

董璜冷笑,回头看看身后的亲卫和飞奔而来的士卒,猛然举刀狂呼:“叛逆谋反,攻杀皇官,兄弟们,随我杀过去,保护天子……”

“保护天子,杀……”

黄琬慢慢卷起圣旨,恭恭敬敬地放进怀里,然后抬头看看从长街一头奔杀而来的虎贲卫士,遗憾地摇了摇头。

几个亲卫冲上来,护着黄琬急速撤到大军后面。

“轰”一声巨响,弩炮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接着长箭如雨,无数的箭矢厉啸着射向了迎面杀来的敌人。

长街上,血战开始。

京兆尹府。

城门校尉王欣走进大门,一股浓烈的血腥顿时直冲他的脑门,让他非常难受。他伸手想捂住鼻子,但手举到嘴边时,他立刻意识到什么,马上又改变了方向,转而轻轻摸了几下胡子。

府内的地上随处可见横七竖八的尸体,鲜血四溢。王欣试图找个干净的地方下脚,以免脏了自己的靴子,但他抬起的脚就是放不下去,最后只好勉勉强强放到了一个沾满血迹的脚印上。

王欣站住了。他朝里面看了看,发现前面的死尸更多,有的地方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要踩着死尸才能过去。

“董邦找到没有?”王欣问道。

“还在里面,逃不掉的。”一个军司马回道,“我们围得早,打得突然,就算他长着翅膀也飞不出去。不过……”

王欣扭头看看他,“不过什么?”

“因为董卓进京,董邦考虑到京城的安全,特意从长安诸陵临时抽调了五百精锐,京兆尹府的卫士骤然增多,我们在攻打过程中,损失较大。”

“我们还有多少人?”

“只有六百多人了,这还包括袁阀、杨阀、马阀等诸多世家的门客。”那个军司马担忧地说道,“京兆尹府在阳陵、高陵、霸陵等地驻有三千郡国兵,如果他们得到消息,连夜杀回来……”

“他们死了。”王欣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名军司马和站在王欣身后的几个从事吃惊地看着王欣,神情非常震骇。

“你们不要担心,该杀的我们都要杀,董卓的势力一夜之间会烟消云散。诸位大人都是铲除奸侫拱卫社稷的功臣,陛下一定会予以重赏。”

远处的院落内突然传来一阵震天呐喊,接着王欣就看到几个浑身浴血的士卒急速冲了过来,其中一个人的手上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大人,我们杀死了董邦。”士卒们一边兴奋地奔跑着,一边大声狂呼,“董邦死了。”

王欣情不自禁,举手欢呼,“赏,重赏。”接着他回头对亲卫喊道,“快,擂鼓,集结剩余人马,驰援黄大人,快……”

“大人,我们人马不多了……”

“黄大人只有一千人,无法杀死董璜。”王欣转身就走,神态非常坚决,“今天我们即使拼光了,全部战死了,也要杀死董卓,走,走……”

战鼓声带着血腥的惨烈和悲壮,直上天穹。

未央宫。

激烈的杀声穿过紧闭的窗扇,清晰地传到了天子的耳中。

天子蜷曲着瘦小的身躯,惊惶不安地坐在案几后面。双手紧紧地抱着一个锦盒,一双眼睛里尽是恐惧和无助。他非常害怕,三年前洛阳皇宫的大火和杀戮再度一幕幕地掠过他的脑海。

马宇坐在天子身边,拿着一卷书简慢慢地看着,平静而闲适。突然一声闷雷般的轰鸣声传来,仿佛一个惊雷炸响在屋外,大地和门窗在这瞬间发出了猛烈的震颤。天子惊叫一声,本能地丢下怀里的锦盒,双手抱住了脑袋,竭力弯曲着单薄的身体,恨不能一头钻到地底下去。

马宇心神俱震,手中的书简顿时掉到了地上。

锦盒滚到地上,因为撞击,盒盖突然掀开了。盒里的棋子散落了一地。

马宇扭头看看缩成一团,浑身颤抖的天子,俯身去捡拾地上的棋子。天子爱下棋,爱弹琴,和先帝当年一模一样。

天子猛然发现怀里的锦盒没有了,接着就看到了滚落一地的棋子,他呜咽一声哭了起来,连滚带爬地跑去捡地上的棋子。

“陛下,臣来捡……”

“这是父皇的,这是父皇的……”天子一边哭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四下寻找。他每捡起一粒棋子,就小心翼翼地拿到衣服上擦了又擦,然后再郑重地放到锦盒里。这一刻,屋外的杀伐和心里的恐惧好象都已离他而去,和他再也没有半分关系。

这棋子很普通,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马宇心下疑惑,小声问道:“陛下,这是先帝给你的?”

天子摇摇头,拿衣袖擦了一下泪水涟涟的眼睛,“这是朕的母亲留给父皇的,父皇一直放在身边,谁都不给。每到朕母亲忌辰的时候,父皇就拿出来,一个一个的擦,擦得亮晶晶的,就象天上的星星一样亮。母亲的琴,父皇走的时候给了姐姐,母亲的棋,父皇走的时候,却谁也没给,他大概想一直带在身边。朕也想要,就偷偷留了下来。”

天子哽咽着说完后,马宇不禁想起了先帝,想起了先帝走后突然崩塌的大汉社稷,他心中酸楚,泪水悄然滚落。

君臣两人跪在地上,一个捡,一个擦,心无旁骛,心中一片宁静。

李肃惨哼一声,急步后退,锋利的长戟带着一块血肉离体而去。

“啊……”李肃痛不欲生,张嘴发出一声惨厉而愤怒的长嚎,“杀……杀死西凉贼……”

秦谊、陈卫和十名西疆高手势不可当,酣呼鏖战,拼死挡住西凉兵的冲杀,但西凉兵越来越多,杀不尽杀。

西疆高手倒下了一个,又一个。羽林军倒下了一排,又一排。

李肃回头看看近在咫尺的董卓车驾,叫喊声显得格外的恐怖和凄厉,“挡住,杀死董卓,杀死他……”

杨瓒一手拿着一把刀,亲自冲了上去,“杀死董卓,杀……”

血腥的杀戮空前的激烈。

西凉士卒不惜一切代价,奋勇杀进,逐渐接近了董卓。

羽林军死伤惨重,他们的尸体堆满了御道,被敌人踩在脚下肆意地蹂躏和践踏。

董卓悄悄吁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松弛了下来,肥胖的身躯安安心心地坐到了车座上。突然他觉得脸上很不舒服,于是从衣襟上撕下了块绢布,用力擦了擦溅在脸上的血。鲜血早已冷凝,粘满了胡须和脸颊。血迹越擦越多,半张脸都变成了褐红色的一片。

董卓很恼火,十分不满地骂了两句,然后对着手上脏污的绢布狠狠地吐了几口唾沫,又拿到脸上擦起来。

我野蛮、愚蠢、无知、血腥、残忍,好啊,我野蛮就野蛮,现在就算骂我是胡蛮,蛮子,我也认了。

董卓把绢布举到嘴边,赌气似的又吐了几口唾沫。哼,等我杀光了你们,看看还有谁骂我蛮子。他用力擦着脸颊,就象拿刀在割着士人的肉。老子要杀光你们。

突然,他的手停下了,歪着的脑袋也不动了。他看到远处又杀来了一支羽林军。

董越、董徽、董璜、董邦呢?怎么他们一个都没来?难道都被杀了?

董卓慢慢扭转脑袋看看西城方向的天空。蓝色的天,白色的几片浮云,下了两个多月的雨随着自己的车驾进入长安城,消失了,雨过天晴了。一种不祥的念头突然掠过他的脑海。战马至死不愿离开郿坞,马车的车轴也断了,雨也停了,这到底是什么预兆?是吉还是凶?

城外有八千大军,城内有数千大军,谁能杀我?

司徒府。

胡轸面对皇甫嵩咄咄逼人的眼睛,面对指着自己的长戟和长箭,犹豫了。

是血溅大堂,立即被皇甫嵩砍下脑袋,还是背叛董卓,背叛自己和董卓将近三十年的兄弟之情?

胡轸的大军随董卓撤回关中后,首先得到了兵力上的补充。自从南军有数名都尉阴谋叛乱后,董卓就开始逐步削减南军的人数。两万南军一部分被董旻带到了郿坞,一部分宿卫禁中,一部分被补充到了北军各部。胡轸带着五千人马驻防于武关。

牛辅兵败关西后,董卓打算再度集结大军,尽快发起反攻。他在郿坞急书胡轸,让他赶到长安商议攻打关东之事。胡轸本想推辞,因为董卓的意思很明显,要让他代替牛辅到关西前线指挥。

现在牛辅和李傕、郭汜等统军大将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激烈。要想打赢关西的仗,这个主帅必须要换。目前几个中郎将中,董越是自己的侄子,董卓肯定要放在身边。吕布、段煨、鲍鸿在西凉军中没有威信,无法出任大军统帅。唯一符合条件的就是皇甫鸿和胡轸。董卓当然不会把军队交给皇甫鸿,所以只有胡轸这一个唯一人选。

胡轸不愿去,他没信心打赢徐荣。关西如果再打输了,自己这条命就玩完了。但董卓的军令他又不敢违背,只好皱眉苦脸地到了长安。现在他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一刀。早知道长安要发生兵变,董卓就是威胁要打断自己的腿,自己也不来。

大臣们的兵变会不会成功?如果王允和皇甫嵩失败了,自己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自己和董卓这么多年兄弟,董卓嫉恶如仇的性情自己还是一清二楚的。

“你杀了我吧,把我的脑袋拿给董大人。”胡轸咬咬牙,断然说道,“我和董大人在西疆并肩杀敌二十多年,你让我背叛他,绝无可能。”

皇甫嵩脸色一寒,杀气凛冽。

王允气得脸色铁青,挥手喊道:“拖下去,斩了。”

胡轸自知必死,胆气大盛,他指着王允的鼻子骂道,“老子十六岁从军,至今已在沙场上鏖战了三十年,为西疆,为大汉,立下了无数功勋,你算什么?你为大汉做了什么?你如果没有显赫的家世,你算个屁啊。你说董大人是乱臣贼子,那你又是什么?当初董大人要迁都长安,要废除五铢钱的时候,你站在朝堂上说了什么?你难道不是乱臣贼子?”

“杀,杀……”王允大怒,咬牙切齿。

围在四周的士卒刚要扑上去,皇甫嵩突然“哼”了一声,不怒自威。士卒们畏惧地看看皇甫嵩,踌躇不前。

王允指着皇甫嵩高声质问,“皇甫大人,难道你要抗旨?”

杨彪和淳于嘉等诸多大臣目瞪口呆,一时茫然失措。

“我再说一遍,北军是大汉的北军,不是董卓的北军。北军将士的所作所为都是奉旨行事,和北军将士没有任何关系。北军上下是否有罪,你王大人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只有陛下说了算。”皇甫嵩看看王允,沉声说道,“把胡轸交给我。”

王允怒视皇甫嵩,连连摇头,“好,好……”

“传陛下圣旨,凡董贼一党,抄没家财,九族尽诛。”王允站在大堂上,高举着圣旨,指着一帮被抓的大臣厉声吼道,“拖出去,杀……”

被抓的大臣都是董卓的宗族子弟和故吏亲信,其中还有一位甚至官居九卿,这些人有的吓得面无人色,有的破口大骂。依照大汉律,秩俸两千石的大员如果违律,必须要经廷尉府审理,再经天子御批,然后才能定罪。如果是杀头的大罪,那手续就更繁琐了,但此刻王允已经抓了狂,什么律法不律法他一概不问,先杀了再说。

有大臣高呼:“乱臣贼子者,王允也。”不过喊也没用了,王允一声令下,几十颗头颅落地。

太尉杨彪、司空淳于嘉等大臣也觉得不妥。本想劝劝王允,但王允瞪着眼睛说,“董卓不死,我的脑袋就没了。杀了这些祸国奸侫,我王允也算没白死。”

“董卓不死?”太尉杨彪大惊失色,“这次还杀不死董卓?”

王允抬头看看大堂外的天空,沉默不语。吕布的大军还能坚持多久。

北军大营。

吕布的大军虽然打了北军一个出其不意,却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北军占据了地利优势,而且吕布来袭的时候,正是北军上午操训的时间,训练有素的将士们在上官的指挥下,处惊不变,从容集结。同时董越为了争取时间,毫不犹豫地牺牲了前营一千将士。这一千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了吕布大军前进的脚步。

吕布的大军在五天之内冒雨奔袭四百里,而且途中还不借代价攻占了郿坞,其疲惫和损耗可想而知。但吕布为了抢时间,仅在槐里休息了半天,然后就带着大军从槐里城再度急行八十里赶到长安,向北军大营发起了攻击。

五千将士在雨水连绵的黑夜里走了八十里,本来就已经支撑不住了,此时再攻击北军,无疑是自寻死路。

董越的北军以逸待劳,董徽的大军也休息了一夜,八千将士体力充沛,战意盎然。双方稍一接触之后,吕布的大军就不行了。董越久经战场,当然不会放过这种千载难蓬的机会,他立即下令大军两翼包抄,中路突破,分割包围吕布的军队。

一阵血腥厮杀后,北军成功分割了吕布的大军,剩下的事就是围歼了。

北军由于过早损失了一千人,兵力上没有占据太大的优势,再加上董越要求中路强行突破,造成了部曲伤亡的增大,等到完成包围后,双方形成了一个死局,一个一口吃不掉,一个一时死不掉。

董越心悬董卓的安危,随即命令各部不惜一切代价,先把左路的包围圈中打掉,以便腾出兵力回援长安城。

吕布浑身浴血,踉跄后退,“擂鼓,擂鼓……命令各部结阵自守,各自为战。”

“大人,张辽大人被陷在了北军中军,要不要再派援军杀进去?”

“不要管他了。”吕布挥手听道,“我们已被北军分割,大军一分为二,无法再集中主力猛攻了。”

“大人……”

“传令诸部,誓死血战,誓死血战……”

战马伤痕累累,终于支撑不住,悲嘶几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仰起了头,轰然倒地。

张辽筋疲力尽,翻身从马上摔倒。几个北军士卒手执长矛,奋力追了上来。

张辽头枕着一具残尸,想一跃而起,却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敌人的长矛从空而降。

战马奔腾,一个铁骑士卒纵马而至,“杀……”

长矛连同那个腾空而起的敌卒被高高得撞上了天空,几个横向杀来的敌人也被这匹疯狂的战马撞得四飞而去。马上骑士的长戟划空掠过,一个头颅,半截断臂远远地坠落于尘埃。

“大人,走,走……”

张辽大吼一声,艰难爬起,一手驻戟,一手拖刀,奋起最后一丝余力,歪歪倒倒地向己方阵势跑去。

李封张嘴喷出一口鲜血,高大的身躯被飞来的一腿踹得腾空飞起。

他想去救几个被北军围住的士卒,结果那几个士卒没救下来,自己反倒被围住了。

他看着湛蓝的天空,看着天上那轮耀眼的太阳,觉得自己解脱了,总算可以死去了,离开这个血腥的战场了。

蓦然,他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吼声,然后一双大手把他稳稳地抱住了。

“还活着吗?”吕布大声吼道。

李封苦涩一笑,又喷出了一口血。

“好,没死就好。”吕布把他放到地上,拿下了他手中的战刀,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只要我活着,就一定把你背出去。”

李封昏厥之前,牢牢地记住了这句话。

董越驻马于山坡之上,凝视着长安城方向的驰道,根本无心战场。

为什么没有消息?送信的人一去无影踪,城里也没有任何消息送出来,难道长安城已经被叛逆控制了?

突然,他看到了一杆大旗冲出了天际,接着一骑跃空而出。

董越大喜,目不转睛地看着。

铁骑越来越多,大地开始微微战栗。

董越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猛然,他高举双手,回头望着战场,声嘶力竭地叫起来,“擂鼓,擂鼓,列阵迎敌……”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二十八节

号角长鸣,低沉而雄浑的号角声响彻了天宇。

铁骑大军一字展开,如同滔滔洪水一般,一路咆哮着怒吼着,以雷霆万钧之势,一泄而下。

铁骑奔腾的巨大声响和雷鸣般的呐喊声一阵高过一阵,就象惊涛骇浪一般,劈头盖脸地向战场上重重砸来。

董徽面无人色,心里的恐惧霎时间击垮了迎战的勇气,他惊慌失措地叫着喊着,然后掉转马头,率先向中军逃去。

正在战场右翼围攻并州军的虎贲将士还在激烈厮杀,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上官已经临阵脱逃了。虎贲营的一个都尉临危不惧,继续指挥部曲攻击并州军,同时遵从董越的号令,组织部分兵力迅速脱离战场,准备用箭阵阻击敌人的铁骑。

董越神色冷峻,连续不停地下达着命令。传令兵飞奔在战场上,五彩缤纷的令旗在空中剧烈的翻腾着。

吕布的大军刚刚被北军分割包围,但转眼间形势就变了,现在轮到吕布的大军和前来支援的铁骑包围北军了。内外夹攻之下,北军败局已定。

董越知道自己退路尽绝。叛军援兵的到来,改变了战场上的兵力对比。这一仗在即将取得胜利的时候,突然失败了,他心犹不甘。他断然命令左右两翼大军放弃对并州军的包围,以最快的速度向中军靠拢,固守待援。

北军要想重新获得这场大战的胜利,只有指望董卓带着大军从城内杀出来支援了。

董越再次扭头向长安城方向看去。他盼望出现奇迹,盼望能看见呼啸而来的西凉铁骑。

“密集结阵,密集结阵……”吕布嘶哑着嗓子,愤怒地吼叫着,绝望至极。

西凉人的铁骑杀来了,这说明司徒大人在长安城内诛杀董卓的计策己经失败了。董卓只有在稳住了长安城的情况下,才会派出铁骑支援董越。

“杀,杀上去……”吕布疯狂了,长戟上下飞舞,吼声如雷。“死战,死战……”

并州将士生机尽绝,此刻退也是死,降也是死,只有血战一条路。铁骑奔腾的轰鸣声和鲜血淋漓的战场狠狠地撞击着他们的心灵,激起了将士们埋藏在心灵深处最原始的血腥和凶残。杀,不死不休,战死为止。

并州将士霎时间士气如虹,人人抱着必死之心,一往无前,以命搏命,誓死血战。

北军士卒不进反退,金锣声此起彼伏,急骤的战鼓声也从北军中军大纛下直冲云霄。

吕布大急,连连挥手狂呼:“擂鼓……擂鼓……杀上去,死死缠住北军,缠住他们……”

北军现在和并州军混战在一起,双方杀成了一团,铁骑如果杀过来,北军士卒必定要遭到误杀。所以董越决心要摆脱并州军的纠缠,让铁骑对并州军展开致命一击。你想跑,门都没有,临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吕布咬牙切齿,督军奋起余力,死死缠住北军,杀一个赚一个。

董越苦不堪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右翼大军被铁骑无情的杀戮、吞噬,一个个士卒,一面面战旗,被踩在了铁骑的脚下,被碾成了齑粉。

并州军将士难以置信地望着在铁骑下挣扎嚎叫的敌人。铁骑竟然是自己的援军。

绝处逢生的士卒们愣了一下,然后他们激动了,他们用尽全身的力气,高举武器,纵情欢呼,如雷般的欢呼声霎时就象春雷掠过大地,传遍了战场上的每一个角落。

吕布惊喜地看着呼啸而过的铁骑,浑身上下顿时热血沸腾,情不自禁地跟着将士们齐声欢呼,声嘶力竭。

司徒大人成功了,司徒大人运筹帷幄,算无遗策,他成功了。

“董卓死了,董卓死了……”吕布突然意识到什么,举起长戟在阵前狂奔起来,“董卓死了,董卓死了……”

吕布的心灵在这一刻剧烈地颤栗着,他的泪水冲出了眼眶,他哭着,叫号着,他丢下了长戟,甩下了战盔,他高举双手,仰天狂呼:“董卓死了。”

“丁大人,睁开你的眼睛,董卓死了,他死了……”

战场上一片混乱。

董卓死了。震耳欲聋的叫声让北军将士人心惶惶,士气立时掉落到了极点。苦苦支撑的北军开始乱了。

董越不相信,他不相信董卓会死,他急切地盼望着奇迹的出现。

奇迹出现了。

在士卒惊喜的欢呼声中,董越霍然回头,他看到了祈盼已久的援军,看到了转败为胜的希望。

“擂鼓……杀,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