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势如破竹 第一节-第五节(1 / 2)

大汉帝国风云录 猛子 32849 字 2019-09-25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五章 势如破竹 第一节

新年的时候,幽州各郡县大吏纷纷派人到蓟城拜见太傅刘虞,公孙瓒以太傅大人身体不适为由,一一挡架。

各郡随即认定公孙瓒确实把太傅大人软禁了,于是在刘虞的儿子刘和的秘密策划下,一场拯救刘虞的行动开始了。

刘和当年携带圣旨回到晋阳后,听说自己的父亲被扯进了皇统的纷争中,大为惊骇。为了避嫌,他主动向长公主请辞,要求回幽州陪伴自己的父亲。长公主虽然一再挽留,但刘和心意已决,单人匹马返回了幽州。这次大将军以公孙瓒挟持刘虞,危害社稷为名,出兵攻打幽州,刘虞担心辽西、辽东的乌丸人趁机叛乱,急忙让刘和亲自赶到幽州东部边郡安抚乌丸三部大王。

此时白琅王丘力居已死,其嫡子楼班年幼,无力统率乌丸诸部,于是辽东属国的峭王苏仆延、右北平的汉鲁王乌延,共推丘力居的庶子蹋顿暂代白琅王,统领右北平、辽西、辽东和辽东属国四地的乌丸部落。蹋顿听说公孙瓒遭到大将军李弘的攻杀,兴奋至极,认为这是乌丸人报仇雪恨的好机会。他一面派人秘密赶到涿郡联系北疆军,主动向大将军示好,并表示愿意出兵相助,一面派人急告峭王苏仆延和汉鲁王乌延,相约在大雪融化之后,出兵右北平,攻击公孙瓒。

刘和赶到辽西后,极力劝阻。蹋顿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放弃了出兵的念头。这几年刘虞对乌丸诸部非常照顾,这个恩情不能不报。另外,当年北疆军强悍的武力让蹋顿心有余悸。假如李弘消灭了公孙瓒,然后顺势把诛杀公孙瓒的罪名推到乌丸人身上,趁机攻打乌丸人,那乌丸三王部可就要遭殃了。

蹋顿刚刚承诺不出兵,从渔阳就传来了惊人的消息,公孙瓒把太傅大人抓起来了。

刘和经过几番证实,确定父亲被公孙瓒挟持了,他马上向蹋顿求援。蹋顿一口答应。刘虞如果死了,幽州还有谁会把乌丸人当人看?还有谁会尽心尽力地帮助乌丸人?蹋顿遍告乌丸诸部,尽其铁骑,杀进蓟城,救出太傅大人。

刘和看到一批批的乌丸人冒着大风雪不远数百里跋涉而来,非常感动。父亲仅仅给了这些胡人一点点帮助,但这些胡人在父亲需要他们的时候,却义无反顾,不惜拿自己的生命来报答。再看看公孙瓒这些饱读经书,自命“忠义”的小人,他们都干了什么?他们杀了一辈子胡人,最后竟然连胡人都不如,把做人的忠诚和信义完全抛到了脑后。

刘和和蹦顿心急如焚,不待乌丸诸部集结完毕,带着五千铁骑就匆匆上路了。他们沿着大燕山南麓一路艰难而行,于二月中赶到了渔阳郡的犷平城。在这里他们遇到了渔阳都尉齐周。齐周原来是幽州府的兵曹掾,后来被刘虞拜为渔阳都尉。齐周告诉刘和,公孙瓒撤换了渔阳郡太守,把自己也打发到犷平城戍守边境,现已完全控制了渔阳郡。他认为要救出太傅大人,必须先到居庸关向建威将军阎柔求援。

刘和听从了齐周的建议,派人到居庸关求援,自己带着蹋顿的五千乌丸铁骑、齐周的一千幽州铁骑悄悄向蓟城推进。二月底,他们被公孙瓒的铁骑发现,双方随即于蓟城附近展开激战。公孙瓒闻讯大怒,带着三万步骑迎了上去,打算把这些乌丸人杀个一干二净。

公孙瓒刚刚离城,守城的广阳郡都尉赵风和军司马赵穆就带着八百人杀进了幽州府。他们救出了刘虞和魏攸等数十名官吏,然后冲出城池,向居庸关方向狂奔而去。途中遇上刘和的铁骑,双方合兵一处,迅速后撤。

公孙瓒勃然大怒,督军猛追。

到了昌平,鲜于银和李溯率三千铁骑赶到,双方在昌平城下血战。刘虞在撤退途中,不慎中箭,身受重伤。

在书信的最后,阎柔说道,太傅大人伤势严重,生命危在旦夕。请大将军速速下令,攻杀公孙瓒,为太傅大人报仇雪恨。

李弘看完阎柔的书信,心中悲痛至极。

卢植大人逝去不久,刘虞大人又将撒手归天,大汉重臣一个个地倒下了,大汉社稷的中兴似乎越来越难了。

李弘立即把这个消息禀奏了长公主,并急召大将军府诸吏议事。

由于太傅大人先是在蓟城遭到公孙瓒的挟持和胁迫,后来又在逃亡过程中被公孙瓒射伤,幽州复杂的局势已经明朗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集结所有力量消灭公孙瓒。为此,李弘打算抽调更多兵力赶到幽州战场,并亲自到幽州统军作战。

朱穆、田畴都知道此刻李弘心情不好,没有出言劝谏。幽州的问题之所以难解决,就是因为太傅大人刘虞的存在。为了妥善解决刘虞的问题,李弘想了很多办法,但他万万没想到会出现今天这种糟糕局面。公孙瓒近乎失去理智的追杀,几乎夺去了刘虞的生命。刘虞如果就此死了,李弘会自责一辈子,他无法宽恕和原凉自己所作的一切。即使将来他把公孙瓒杀了,也无法弥补自己对刘虞的歉疚。

“我要立即赶到幽州去,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攻占蓟城,和阎柔会合,我想看看刘大人……”李弘伤心地说道,“即使刘大人就此逝去,我也要见到他最后一面。”

朱穆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大将军,阎大人在书信里说,根据魏攸大人的估计,公孙瓒手上大概有七万到八万人。这其中有五万人过去是屯田兵,还有一部分人是公孙瓒最近在幽州各郡征募的士卒。虽然他们战斗力不高,但守城还是绰绰有余。几万人守一座城池,以我们现有的兵力,很难在短期内攻克蓟城。如果我们的大军被拖在蓟城或者其它几座大城下,公孙瓒逃进辽东的时间就很充足了。公孙瓒一旦逃进辽西和辽东,幽州战事就要拖延,所以这增兵的事必须要慎重考虑。我们大约要增多少兵?从哪个方向增?”

朱穆抬头看看沉默不语的李弘,微微皱了皱眉,继续说道:“大军主力抽调幽州战场后,驻守黄河北岸的兵力就显得非常单薄。青州的田楷和刘备会不会趁机攻打冀州,以牵制和策应公孙瓒?另外,从兖州传来的消息说,曹操已经带人南下豫州追杀袁术去了。我们是不是借着护送金尚大人到兖州上任的名义,趁机出兵?如果要趁机攻占兖州,我们就无法抽调兵力北上增援。”

朱穆的意思很明显,他想渡河南下打兖州,以迅速展开平叛大战,争取尽早稳定社稷。至于幽州,因为太傅刘虞大人的问题已经解决,而公孙瓒的实力又略显不足。所以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要想把公孙瓒全歼在幽州中部,就不能打得太急。打得太狠太急,公孙瓒就跑到辽西、辽东去了,这对迅速稳定幽州反而不利。如果北疆军暂时停止幽州战事,以主力渡河南下打兖州,让北疆军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那么公孙瓒就不会急于撤退了。相反,他可能还会主动反攻。只要他反攻,我们就把他成功拖住了,然后我们再调用铁骑包抄到他的后路,把他消灭在蓟城。

朱穆指着地图详细说了一遍自己的设想,“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今年也许能同时占据幽州和兖州。”

李弘低头沉思,沉默不语。

“公定兄是不是打算征调乌丸铁骑,让他们绕道大燕山南麓赶到辽西?”田畴问道。

“对,这个时候,我们可以征调乌丸铁骑了。”朱穆说道,“公孙瓒把太傅大人杀了,幽州人不会再把他当作英雄了。我们可以同时征调楼麓、鹿欢洋、冉冉、蹦顿、苏仆延、乌延六部乌丸铁骑围杀他。”

“幽州的事的确可以这么办。”田畴点头说道,“大将军即使拒绝征调乌丸人,但刘和大人和太傅大人的诸多故吏为了报仇,会想方设法求助于曾经得到太傅大人恩惠的乌丸人。蹦顿和辽西、辽东的乌丸人冒着大风雪,千里迢迢赶到蓟城营救太傅大人,就是一个明证。”

“不过……”田畴手指地图上的幽州,担忧地说道,“如果青州的田楷和刘备向黄河北岸发动攻击,张扬从黑山方向向魏郡发动攻击,我们打兖州的事就很难成功。现在黄河南岸的人最担心的就是我们杀过去,他们会不借一切代价联合起来反击我们。”

朱穆正要辩解,李弘冲着他摇了摇手,示意他不要说了。

“我们派一支军队护送金尚到兖州,试一试黄河南岸各地州郡的反应。如果袁绍、曹操、张扬、田楷都来打我们,那我们渡河南下平叛的时间就要推迟。”李弘指着朱穆说道,“象你这种想法的人,现在很多。你们以为我们占据了冀州,有了钱粮,就天下无敌了,可以立即平定天下了。这种想法的确不错,但事实未必如此。”

“试一试吧,等黄河南岸的叛逆都扑过来了,你们就知道平定天下的难度有多大了,免得你们心里总是惦记着这事,说我李弘有割据称霸之心。”李弘苦笑道,“河北的州郡如果没有稳定,河北的百姓如果没有吃饱肚子,我们就很难有实力打过黄河,平定天下。”

第二天,长公主和李弘主持三府议事。

今年春天的战事有两个,一个是平定幽州,一个是护送兖州刺史金尚上任。

为了尽快平定幽州,李弘决定征调幽州乌丸铁骑,同时急调虎烈将军颜良率两万大军北上幽州支援。

颜良的大军北上后,黄河北岸只有三万驻军。张郃的一万军驻魏郡,高览的一万军驻兖州东郡的北部,王当的一万军驻青州平原郡的北部。

大将军离开邯郸后,镇护将军张燕代领大司马、大将军事。

三月下,镇护将军张燕由平原城急速赶回大将军行辕。

张燕很难相信李弘会让他代领大司马、大将军事,主掌河北军政,同时,他也很难接受这个重任。

“我张燕今生今世都无法报答大将军对我的信任,但我实在不能承担这个重任。”张燕激动地说道,“冀州是大汉中兴大业的根基,冀州的安危直接关系到社稷的安危。在今日这种危难之际,大将军应该亲自坐镇冀州,而不是带着大军到幽州打仗。”

张燕表示他愿意代大军到幽州去,愿意听从麴义将军的指挥,一家和麴义将军同心协力,尽快占据幽州。

李弘摇摇头,“飞燕兄,此刻,我必须要到幽州去,原因我不说你也知道,我必须去。”

“大将军,我曾是黄巾军大帅,我这个身份很特殊。如果让我代领河北军政,容易激化河北上上下下的矛盾,这一点大将军应该非常清楚。大将军为何执意要这么做?”张燕诚恳地说道,“大将军,请你务必收回这道命令。”

李弘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坐到他身边,小声说道:“正因为你过去是黄巾军大帅,我才让你主持河北军政。否则,我可以让羽行兄(鲜于辅)到邯郸坐镇,让你去晋阳。”

张燕稍加迟疑,“大将军要我尽快招抚黑山黄巾军,打开进攻河内的通道?”

“这不是主要目的。”

“大将军无意立刻南下平叛,但河北诸吏要求南下平叛的呼声却日益高涨,大将军是不是有意让我……”

“护送兖州刺史金尚上任是天子的命令,不能不从,此事你要尽早办妥,不能拖延。”李弘不容置疑地说道。

张燕思虑良久,苦笑道:“请大将军指点一二。”

“冀州刚刚拿下,就要人吵着要渡黄河,要平定天下,要到关中勤王,好象冀州一到手,钱粮就能滚滚而来,大军就可以横扫天下,甚至连长公主都一再催问。”李弘冷笑道,“我说钱粮不够,马上就有人建议加赋加税,建议卖地。我说军队不够,马上又有人建议征募屯田兵,屯田兵没了,军屯的土地就可以拿出来卖,府库就有钱了。说来说去,这些人就想让我去打仗,让他们去发财,一帮祸国殃民的东西。”

张燕霍然醒悟。

“好,我去打仗,满足他们的心愿。”李弘拍拍张燕的肩膀,微笑道,“你留下,没事的时候去巡视州郡,安抚屯田百姓,行事尽可能低调,让这些躲在后面的人跳出来,然后……”

“等你回来处理吗?”张燕问道。

“不,你可以随时动手。”李弘说道,“新政实施非常困难,原因就在这些人身上,不把这些人尽快除掉,河北迟早要乱。”

张燕躬身领命。

“你过去是黄巾军大帅,你这个身份会把许多仇恨北疆的人逼出来,你把他们都给我处理了。即使杀错了,也没关系,我给你顶着。”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五章 势如破竹 第二节

大将军亲自出征幽州的事,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

张温、赵岐、蔡邕先后找到李弘,请他慎重考虑。此去幽州路途遥远,战事也未必能很快结束,如果大将军在幽州待上大半年,对冀州的稳定和发展非常不利。现在新政的推行阻力很大,急切需要大将军的支持和震慑。大将军一走,新政的实施肯定会停滞不前。

李弘态度很坚决,目前平定幽州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不能迅速拿下幽州,冀州就无法稳定和发展。

赵岐情急之下,干脆把话挑明了说,“你一走,冀州必乱。”

冀州现在有几个急待解决的忧患。

一是新政的实施。新政实施牵扯到土地、赋税、选拔、农耕水利等诸多方面,其中矛盾最激烈的就是土地和赋税。由于它们直接牵扯到了不同阶层的利益,冲突日渐增多,门阀富豪、普通农户和河北诸府之间的对立情绪越来越严重。

二是屯田。冀州的屯田都是民屯,牵扯问题多,包括流民的赈济和安置,屯田物资的合理安排,屯田赋税的减免,屯田区分散和郡县的配合等等。这些问题过去在北疆都很好解决,但到了冀州,事情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首先就是有许多流民,包括刚刚从北疆边郡南迁的大部分百姓,他们宁愿等着吃赈济,也不去屯田。这些人很聪明,他们算了一笔帐。如果要租种府衙的土地,就要上缴田租,要偿还借用府衙的种子和农具的钱,还要交各种各样的临时摊派费用,比如修缮沟渠的钱,另外还要服徭役。这样下来,一年的收成几乎全部交给了府衙,碰到收成不好的时候,还要倒欠。自己一家人拼死拼活,最后不但一无所有还要倒贴,谁愿意干?还不如天天游手好闲等着吃赈济。

为什么北疆屯田的时候,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北疆屯田的时候,朝廷考虑到北疆贫瘠,土地收成少,下旨免除了屯田农户三到五年的赋税,屯田用的种子、物资也由府衙无偿提供。另外,北疆诸府还免除了军屯、民屯的所有摊派费用。这样一来,原来在北疆边郡屯田的百姓只要上缴很少一部分租种土地的钱,其它收成都是自己的。

冀州的土地和北疆比起来,不但数量多,地力好,收成也高,屯田政策当然要相应调整。但从北疆边郡南迁的百姓到了冀州后,一看屯田政策变了,自己的收益少了,马上就不干了。他们本来想着回冀州可以过上好日子,谁知道还不如在边郡过得好,当然十分不满了。

赵岐主持冀州民屯,走访了不少地方,了解百姓疾苦,曾经要求大将军适当减免屯田农户的赋税,但冀州诸府强烈反对。原因很简单,屯田农户的赋税减免了,普通农户怎么办?都是种地,都一样的流汗,结果辛苦一年,收成远远低于屯田农户,那冀州还不闹翻了天?大家还不如都去做流民,然后到屯田区去耕地。

问题随即接踵而来。大家都去做流民了,那门阀富豪的土地怎么办?租种田地的人都跑了,田地不就荒废了?如果要减免赋税就一起减,大家一视同仁。

整体削减赋税,受益最大的是门阀富豪,损失最大的是河北诸府,百姓占不了多大便宜,所以此事就此被搁置,至今没有解决。

三是吏治极度。大汉人口最多,财赋最多的州郡主要是司隶、豫州和冀州,这三个地方的官吏也是大汉最多最集中最的地方。这些地方吏治到了何种程度,看看黄巾军最先爆发的地区,黄巾军声势最大、战斗最激烈的地区在哪里就知道了,就是冀州和豫州。

北疆的官吏和冀州的官吏在数量上无法相比,在吏治的程度上更是无法相提并论。过去冀州非常富裕,上上下下的官吏即使很,也不会象西凉一样,马上激化矛盾,引发叛乱。毕竟它太有钱了,得起,但现在就不行了。经过连续不断的战乱和天灾之后,冀州也到了极限,不起了。

北疆军占据冀州后,虽然长公主带了一批官吏赶到了邯郸,李弘也从北疆先后征调了几十人,但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目前这一百多人都集中在长公主府、大司马府和大将军府。地方郡县也就更换了一批主要郡县大吏,不过数量极少,冀州诸府的所有官吏几乎都是原班人马。

这些官吏贪赃枉法已经成了习惯,他们通过盘根错节的关系和各种各样的势力,完全控制了冀州诸府。随着冀州逐渐稳定,新政逐渐推行,冀州各级官吏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利用新旧政策交替漏洞百出的机会,肆意枉法,吏治的一时间达到了极致。

屯田出现问题,归根究底就是因为冀州吏治的。

但要整肃冀州的吏治,目前的难度却很大。一是冀州不稳,强力肃治容易出现问题。二是找不到突破口,目前冀州这些官吏都是百炼成精的官场老油子,一个个比鬼都奸猾。而且他们和邯郸三府中的诸多大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抓住某些人贪赃枉法的证据非常难。第三就是长公主的袒护。长公主身份特殊,冀州又是她的老家,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跑来献殷勤,拉关系。她为了早点救出天子稳定社稷,也是尽力拉拢这些人,希望得到这些人的帮助和支持。长公主现在主掌巡檄监察之职,如果长公主不支持李弘肃贪,李弘还真的很难办。

李弘不是过去那个重镇将军了,过去他肃贪,上面有皇帝顶着。出了事有皇帝给他撑腰,帮他善后。现在不行了,现在出了事,危及的就是河北,就是中兴社稷的大业,没人给他撑腰,帮他善后了,所以他不得不慎重。

赵岐说得口干舌燥,最后问李弘,大将军是不是放弃北上?

李弘笑笑,摇了摇手,神态坚决。赵岐气得一拍案几,拂袖而去,“你总是这样任性,一点也不顾大局,迟早会把河北葬送掉。”

望着老大人怒气冲天的背影,张燕忐忑不安,拱手对李弘说道:“大将军,还是我去幽州吧,这事我干不了。”

“你在冀州大刀阔斧,我在幽州躲得远远的。这样我们才能把冀州的忧患一个个的解决掉。”李弘笑道,“等长公主和这些老大人找到我的时候,你已经雷厉风行了。事后我最多不过出来收拾一下局面,给你撑撑腰而已。相反,如果我在邯郸亲自处理这些事,就会处处受制。我还没有动,这大帐里就坐满了人,你让我怎么干?你让我象董卓一样,拿着大刀四处砍?”

张燕勉为其难地笑笑。李弘把垂在胸前的长发顺到背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

“当年我到洛阳的时候,先帝曾对我说,肃贪的好处不是惩治贪官污吏,而是打击和排除异己,能让自己无法干成的事马上变成现实。”李弘把手中的绢帛递给张燕,继续说道,“过去我不懂先帝这句话的意思,或者可以说根本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现在我懂了。”

“贪官是杀不完的。比如我们在北疆肃贪的时候,你的手下刚刚当官,他别的没有学会,首先学会了贪污受贿,所以这贪官永远都杀不完。只要官吏的贪赃枉法行为没有危及到河北的安全,我们就能忍受,百姓也能忍受。如果吏治到西疆那个样子,百姓都揭竿而起了,那就不行了。”

张燕伸手接过绢帛,没有打开,而是疑惑地看着李弘问道:“大将军的意思是说,冀州吏治的目前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对,目前还能接受。”李弘点头道,“我们从冀州众多门阀富豪官吏的手里抢回了许多土地,百姓们因此受益了,但他们却受到了损失。有一点我们必须要承认,这些土地,当初是他们用各种手段买去的,而不是抢去的。这个利益的损失,我们适当的时候要补给他们,不能把他们逼得太狠。把他们逼得叛乱了,那就适得其反了。所以冀州诸府各级官吏的贪赃枉法,目前还可以接受。”

张燕目瞪口呆,他难以相信,这话是从李弘的嘴里说出来的。

李弘对张燕笑笑:“飞燕兄,事实上,我们现在根本做不到完全禁绝冀州诸府的贪赃枉法。”

“如果我们把人都杀了,还有谁敢做官?我在河东肃贪之后,王瀚大人上任的时候,只带了三十多个属官到了河东,没人敢来,可见血腥的屠杀不是根绝吏治的办法。还有,冀州诸府需要数千熟悉政务的掾属,我如果把人都杀了,我一时到哪里征辟这么多人去?”李弘拍拍张燕的肩膀,无奈说道,“长公主和诸多大人不愿意我在冀州肃贪,是有道理的。”

张燕看看手中的绢帛,低头想了一下,问道:“大将军是不是打算让我在冀州掀起一场大规模的肃贪风暴,然后以此来要挟长公主和三府诸多大吏,逼迫他们放弃对某些人的袒护和保护,从而把反对和阻滞新政实施的冀州官吏全部赶走,迅速稳定冀州?”

李弘呵呵一笑,高兴地说道:“飞燕兄,我刚才说了,我们肃贪的目的,不仅仅是惩治,杀几个贪官污吏,而是要把冀州所有和我们政见相左的官吏统统赶走。太守也罢,国相也罢,县令县长也罢,只要是反对新政的,统统赶走,一个不留。”

“对长公主和诸多大人的做法,我非常不满。比如崔大人,那个安平国相张岐和他是亲戚,这个人对新政很反感,在安平国百般阻挠新政的实施,但崔大人顾及脸面和亲情,死活不同意我撤他,说什么影响太大。崔大人指望凭自己一张嘴去说服他,那要说到猴年马月?我估计崔大人把自己说死了,那个张岐也不会同意。所以这个人必须立即拿掉。拿掉的办法就是抓住他贪污的把柄,抓不住他的把柄,可以抓他亲戚门生掾属的把柄。只要抓到一个,我们就是栽赃也要栽到他头上,把他从安平国赶走。”

张燕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你杀了几个罪大恶极的贪官污吏,其它人自然要收敛许多,短期内肯定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往刀口上撞,这样吏治的问题就有所改善,减免屯田农户赋税的事就能顺利通过。屯田一稳,新政的实施,就会安全许多。”李弘继续说道,“但你记住,不要杀太多,要留一部分,要适可而止。将来随着河北的稳定和发展,更多的新政要实施,反对者还会此起彼伏。那时我们再借着肃贪来清除异己,务必要把新政推行下去。”

李弘指着张燕笑道:“你如果象我过去一样,一口气把他们全杀了,我将来怎么办?将来我有麻烦了,我就找你算帐。”

张燕大笑,心领神会。

绢帛上的内容让张燕大吃一惊,这竟然是邺城甄家密通袁绍的信任。

“这是于毒送来的。”李弘说道,“甄举曾是本朝的执金吾。当年我在西疆的时候,他和中常侍宋典奉旨到西疆,和我有数面之缘。新年的时候,我陪长公主还特意到邺城拜访过他,当时他信誓旦旦,说要帮助我中兴大汉,但你看看他在我背后做了什么?”“张燕诧异地问道,”这是于毒送来的?“

“甄举的门客秘密越过黑山的时候,被于毒的手下抓到了。于毒看到这份绢帛很重要,就急忙派人送来了。”李弘说道,“送得很及时,否则我就走了,给你留下了一个大麻烦。有机会,替我好好谢谢于毒。”

“这是于毒应该做的,他应该对大将军有所报答。”张燕说道,“如果今年他愿意受抚,我的心愿就了了。”接着他把绢帛揣进怀里,小声问道,“此事是不是再等等?甄举不会是一个人,他后面肯定还有一群人。”

“我不是要杀他。”李弘摇手说道,“这些人翻不了天,相反,留着他们,将来对我们有作用。”

“大将军,这种人留着就是祸害,最好连根拔掉。”张燕劝道,“大将军到幽州的事,知道的人很少,甄举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可见这三府大吏里,有不少人和他互通声气,这对我们极为不利。”

“要杀就杀他背后主使之人,但甄举不是这个主使之人,所以我们暂时不要动他,盯着他就行。杀人杀得太多,对我们没好处。”李弘说道,“抓到这背后主使之人后,你趁着这个机会,把三府中的诸多冀州大吏,还有冀州各郡县大吏,尽可能撤换一批,以平衡三府和冀州诸府大吏的势力。”

“我们到了冀州后,像崔烈这种冀州籍的大吏势力飞涨,很多事,我们都受到了这股庞大势力的影响和制约。所以这次我离开后,你必须把这股势力给我打下去,毫不留情地打下去。如果我留在邯郸,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尤其是我这个身份,受制太多,我很难下得了手。但你就不一样了,你是代领大将军事的重镇将军,又曾是黄巾军大帅,和冀州各方势力都有很深的仇怨。你做什么事,估计都有人和你对着干,这样你的机会就来了。”

张燕思索了一下,说道:“大将军最好给我交个底。三府大吏的势力平衡打破之后,以哪股势力为主?是以李玮大人为首的北疆大吏为主,还是以王柔、令狐邵的北疆门阀势力为主?”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你说我们能信任谁?那些人会坚决地和我们站在一起?”李弘反问道。

“当然是北疆故吏。”张燕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就按你说得办。”李弘笑道,“另外,其它各方势力都要顾及到,不要冷了别人的心。比如刘放、黄岳、马丰、陈群、袁涣、崔琰,都要顾及到。”

张燕郑重地点点头,“大将军,我能不能立即从塞外调些人手到邯郸?大将军自己的人太少了,我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啊。”

“你要调谁?”李弘问道。

“目前三府大吏中的有些人,可以到塞外边郡任职。这些人平时养尊处优,哪里知道塞外的艰苦?应该让他们到塞外走一走,这样他们就知道大将军的显赫功勋了。”

李弘笑起来,“飞燕兄这个主意不错啊。那好吧,这事你做主。卫政、黄庭、唐放、宋文、牵招、史路,甚至田豫,你都可以征调。冀州诸府的掾属如果不够,你就从晋阳大学堂和邯郸大学堂的诸生中临时征募,相信郑玄和王剪两位大祭酒一定会帮你解决难题。”

三月下,朝廷特使皇甫嵩到达邯郸。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五章 势如破竹 第三节

皇甫嵩听说卢植逝去,非常伤感。他在行辕略加休息后,便在大将军李弘和张温等人的陪同下,到墓地祭奠了一番。

卢植的墓地位于鼓山南麓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依山傍水,很是幽静。

皇甫嵩站在墓冢前,久久凝视着墓碑上的字,想起风雨飘零的大汉,心里极其悲痛。这几年,一个又一个的朋友离开了纷乱的人世,他们没有看到大汉的振兴,也没有看到大汉振兴的希望,他们带着说不尽的遗憾和悲痛离开了这个人世。今天,卢植也离去了,在大汉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去了。

沮丧、失落、伤痛,各种各样的情绪向潮水一般冲进了皇甫嵩的心底,侵袭着他的骨髓,让他忍不住潸然泪下。

“子干临终前,可留下了什么话?”

“他不停地喊着他夫人的名字,喊着他两个孩子的名字……”张温低声说道,“前几年,张牛角率军杀进幽州的时候,他的大人和两个孩子都死在了战乱中。子干那时在洛阳,他为此一直很愧疚,很自责。”

皇甫嵩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轻轻问道:“他还有子嗣吗?”

“还有一个幼子叫卢毓,是由其嫂子抚养长大的。”李弘在一旁说道,“去年,我把他们接到了晋阳。现在他们都在邯郸,大人要见见吗?”

皇甫嵩摇摇手,“算了,算了,看到了更让人伤心。子干为了大汉呕心沥血,最后竟然连自己的妻儿都不能保全,这是什么世道……”

拜见长公主后,皇甫嵩说明了来意。

他和朱俊两人奉旨出关镇抚各地,先后到了洛阳、豫州、兖州,拜见了各地州郡大吏。目前,朱俊到徐州去了,自己则北上到冀州,然后再打算到幽州去一趟。

“各地州郡大吏怎么说?是否愿意尊奉当今天子和朝廷?”李弘急忙问道。

“新年里,主动给朝廷上缴赋税的只有大将军和镇南将军、荆州牧刘表。”皇甫嵩苦笑道,“我们到了洛阳后,袁绍避而不见,说是到南阳去了。没办法,我们只有出虎牢,继续东进。到了兖州,我们也没见到曹操,据说他正在沛国一带和袁术交战。”

“陈留郡的张邈告诉我们,原兖州牧刘岱死后,袁绍以‘承制’之命拜曹操为兖州牧,后来天子又拜金尚为兖州刺史,这使得兖州各郡县大吏无所适从。张邈认为朝廷的任命没有考虑到兖州现状,兖州各郡县不能接受金尚这个兖州刺史。最近一段时间,曹操在兖州连续击败青州黄巾军,带领兖州军民成功克制了瘟疫的蔓延,把胡作非为的袁术也赶跑了,还安置兖州流民屯田,这些功绩足够继任兖州牧了。张邈建议我们立即上奏天子,重新任命曹操为兖州牧。

皇甫嵩仔细介绍了一番经过,最后说道:“如今天子蒙难,皇权微弱,朝廷受制于叛逆。在这种情况下让各地州郡尊奉天子可以,但遵从朝廷就很难了。”

兖州的情况,河北还不是很清楚。李弘和众人听完皇甫嵩的叙说后,才知道袁术此刻已被曹操打到豫州的沛国了。

“皇甫大人,你这趟算是白跑了。”李弘说道,“尊奉天子不是嘴里说说的事,是要付诸行动的。刘表主动上表谢罪,主动上缴赋税,这才叫尊奉天子。象袁绍、张邈这些人,都是敷衍之辞,他们如果要尊奉天子,为什么不能像刘表一样主动上书谢罪,主动上缴赋税?我看,该杀的还是要杀,不要再抱什么幻想了。”

皇甫嵩看看李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大将军如今平定了冀州,手上有了钱粮,说话口气果然不一样了。”

“大将军这句话的确有道理,但大将军必须要知道,以河北目前的实力,南下平定天下难度很大。大将军不仅需要时间蓄积力量,更需要时间拯救天子和朝廷。如果大将军置天子和朝廷于不顾,独自统率大军渡河南下平叛,阻力非常大。”

“我今天在这里说句不客气的话,大将军如果没有天子做后盾,南下作战,肯定会被人说成是篡逆。你想想,袁绍和曹操这些人要是打不过你,李傕和郭汜又怎能守得住关中?当他们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必然要联手对付你,而联手对付你,最有效的武器就是天子和朝廷。如果他们改弦易辙,尊奉天子,遵从朝廷,诏告天下讨伐你这个叛逆,河北会变成什么局面?河北各州郡会不会背叛你?没有了稳固的河北,没有了强悍的根基,你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董卓为什么能坚守关中?李傕和郭汜为什么能号令天下?不是因为他们武力强大,而是因为他们挟持了天子,手上有凭仗。”

“大将军为什么不敢打关中?不是你实力不够,而是你看到天子被奸侫所挟持,心中畏惧。你既担心天子被奸侫所弑,又担心奸侫以天子的名义诏告天下说你是大汉叛逆,把大汉倾覆的罪责全部推到你头上,让你成为众矢之的,让北疆瞬间崩溃,让社稷轰然倒塌。所以你瞻前顾后,畏首畏脚,犹犹豫豫,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天子和朝廷被奸侫所挟持。如果天子和朝廷都在河北,都被你救了出来,你如今会不会打关中,会不会理直气壮、不顾一切地杀过黄河?”

皇甫嵩郑重地看着李弘,一字一句地说道:“今天,董卓死了,袁绍进驻洛阳了,天子和朝廷再次被奸侫挟持,皇权倍受打击。朝廷的威信已经降到了极致,社稷已经到了倾覆的边缘,天下的形势已经彻底变了,大将军拯救社稷的策略必须要改变,必须要做出重大调整。”

大帐内鸦雀无声。

李弘神色凝重,低头沉思。

去年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长安朝廷的大臣们奋起最后一丝力量,意图拯救大汉,把大汉从死亡的绝境里拉出来,但他们失败了。大汉在生与死之间挣扎了一下,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向败亡的深渊坠落了下去。

皇甫嵩和朱俊这些武人尽力了,王允和黄琬这些士人也尽力了。死去的人被埋在了乱坟岗里,成为了历史。活着的人还在品尝着失败的痛苦,他们在绝望中反思,他们在锲而不舍地努力,他们誓死要为自己心中的圣地献出最后一滴鲜血。

皇甫嵩和朱俊就是带着这样的目的走向了关东,走向了中原。他们要救出天子,救出朝廷,即使社稷轰然倒塌了,但只要还有大汉的天子,只要还有大汉忠诚的臣民,大汉就能重建,社稷就能中兴。

李弘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长公主那双哀怨的眼睛。长公主的樱唇轻轻地抖动着,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已经把心中的所想全部告诉了李弘。她想求求大将军,她想救出天子。

李弘心里一软,小声说道:“打完幽州后,我去打关中。”

晚上,大将军李弘、镇护将军张燕、张温等诸多老臣,长公主府的荀攸、张范,大司马府的李玮、司马朗,大将军府的朱穆、田畴等大吏聚集在大帐内,为何时勤王激烈地争论着。

幽州发生的事,让皇甫嵩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公孙瓒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将军,他不但挟持太傅,还射杀太傅,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他多年的经书念哪去了?他戍守边疆多年,熟知大汉律法,他为什么敢这样无法无天?一句话,天子和朝廷成了摆设,大汉威仪扫地,各地州郡拥兵自重,这大汉律法还能约束谁?这经书里所教导的忠义和现实根本是两回事,谁还信忠义?

张温等老臣到晋阳设立朝廷的时候,其中兴主旨是改制兴国,但改制牵扯到皇权和相权的制衡问题,所以当时的意思是等改制成熟了,再西进勤王,以消除推行改制的阻力。

现在形势变得太厉害,各地州郡大吏不但拥兵自重,还为了各自的权势和地盘互相征伐了。此刻社稷已经崩溃,大汉迅速走向了分崩离析。造成这种局面最重要最直观的一个原因,就是天子和朝廷威仪尽失,天子和朝廷失去了对天下的控制,纲常律法彻底沦丧。

因此,要想挽救社稷,最重要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勤王,重振大汉天子和朝廷的威仪,然后再平定天下。至于改制兴国,现在已经无足轻重,国都没有了,还改什么制?

在皇甫嵩看来,立即勤王是拯救社稷的唯一办法。

然而,争论的结果不仅让皇甫嵩失望之致,也让大将军李弘瞠目结舌。

除了崔烈、马日磾等个别老臣,其它的河北大吏几乎异口同声,一致反对立即勤王。

张温、丁宫、陈纪、蔡邕、赵岐等大臣非常顽固,他们坚定地认为,当前的形势并没有恶化到社稷即刻败亡的地步。先改制,后勤王,依旧是拯救社稷的最好办法。当年光武皇帝中兴的时候,形势远比今日恶劣,但由于光武皇帝在称帝后迅速改制,增强了实力,最后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平定了天下,中兴了大汉。这个发生在一百多年前活生生的例子难道还不能给我们指明方向?

“如今河北的确有实力勤王,但勤王之后呢?河北会不会成为各地州郡攻击的目标?如果袁绍、曹操、张邈这些人说大将军挟持了天子和朝廷,并以此为借口攻打河北,河北能支撑多久?”张温情急之下,脱口说了一句让众人震骇不已的话,“今日的天子和朝廷被奸侫反复挟持,已经没有任何威仪。这个皇统是不是要重建,我们也要考虑了。

张温马上察觉到自己失言了。但蔡邕随即用激动的大叫声把张温的话掩盖了。

“目前的改制仅仅局限在财赋和选拔之策上,远远没有涉及到重点。天子如果到了河北,或者我们攻占了长安,那么,皇权和相权如何制衡?官职如何修订?如何防止后宫、外戚和宦官主掌权柄?这些事我们想好了应对之策吗?大家是不是想再次看到王莽之祸?梁翼之祸?奸阉之祸?这些事没有解决,大汉能中兴吗?难道大汉有了天子就能振兴?既然大汉有了天子就能振兴,那为什么大汉会走到今天这种倾覆的地步?”

荀攸、张范、朱穆等大吏坚决支持张温等老臣的意见。他们认为只要北疆军不进攻关中,天子就不会受到伤害。只要天子和朝廷在,各地州郡大吏的胆子再大,他们也不敢公然篡立,最多不过称王称霸而已。

李玮、田畴的说法就更有点惊人了。袁绍、曹操、张邈之流居心叵测,不但要称王称霸,还要篡夺社稷。看看历史上成就了王霸之业的人,后来都干了什么?难道他们还会把自己的霸业拱手送给天子,等着天子来诛灭自己的九族?以他们目前这种对待天子和朝廷的态度,就是谋逆,应该毫不犹豫的全部杀绝。

大将军李弘没有任何理由反对河北大吏共同做出的决定,他只能宣布河北暂不勤王。

皇甫嵩仰天长叹,心中悲苦不堪,两行老泪缓缓落下。

五年前,当太傅袁隗策划讨董救国的时候,袁绍和一帮士人背叛了天子,背叛了大汉,把大汉推向了败亡的深渊。今天,当长公主和大将军哀求河北大吏西进勤王的时候,张温和另外一帮士人竟然也毫不犹豫地背叛了天子,背叛了大汉,把摇摇欲坠的大汉奋力推向了崩溃的绝境。

大汉曾以两次党锢之祸血洗了士人,今天,终于轮到士人血洗大汉了。

士人的背叛灭绝了大汉。

第二天,皇甫嵩专程去拜访了郑玄、张臶、胡昭等硕儒。

郑玄的到来,确定了古文经学在官学的绝对地位。但由于郑玄对今文经学持肯定态度,所以研习今文经学的士人也勉强接受了郑玄的经学理论。郑玄在经学上的地位太过高超,就连当今世上今文经学的硕儒,泰斗级的人物何休都自叹不如,更不要说其它人了,不服也得服。

郑玄以古文经学为生,兼采今文经学之长,融会为一,形成了自己一套独特的经学理论。虽然这套经学理论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推广和学习,但这对大汉和大汉士人们来说,其影响是非常深远的。

官学在河北大吏的努力下,悄无声息地达到了改制的目的,皇甫嵩对此极为惊叹。最早皇甫嵩和张温等大臣在长安议论改制兴国之策的时候,都认为难度最大阻力最大的是官学的改制,然而结果却大出意料,最早改制成功的竟然是官学。

第三天,皇甫嵩拜别了长公主,孤独一人往青州而去,他还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挽救大汉。

大汉国初平四年(公元193年)四月。

四月初,长公主听说李弘执意要去幽州,而且拒绝了众多河北大吏的劝阻,于是亲自找到了李弘,“大将军要去幽州,我也去。”

李弘以为长公主和他开玩笑,“殿下要去亲征?那臣更要去了,臣要保护殿下的安全。”

长公主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小声说道:“我是说真的。”

李弘看看面前那张漂亮的脸蛋,那双神态坚决的眼睛,头有点发晕,“殿下,没人会同意的。如果臣同意了,张大人、蔡大人会把臣吃下去的。”

“那你就不要去。”长公主低下头,脸上飞起两朵红晕,“你总是去打仗,就不能歇一歇吗?”

李弘注意地看了长公主一眼。殿下长大了,这话说得让人听了舒服。李弘恭敬地说道:“殿下,臣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帮助陛下中兴大汉,但眼前的形势不好,臣……”

“和我在一起,你也要这么说吗?”长公主抬头看着他,蹙眉问道。

李弘尴尬笑笑,“殿下,臣不能不去,幽州事关河北的发展……”

长公主那双眼睛突然红了。李弘吓了一跳,急忙闭上了嘴。

“大将军要去,我也去。”长公主转身走了。

李弘愁眉苦脸地想了半天,然后派人把荀攸请了过来,“公达兄,长公主刚才对我说,春天到了,她想回河间国老家看看,你看这事……”

荀攸一听就知道大将军有难了。长公主从小就仰慕大将军,到了北疆后,因为年纪小,国事艰难,对大将军非常依赖。转眼三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小孩子长大了,这事情就有点复杂了。大将军既是长公主的臣子,又是长公主的老师。两人住在一个行辕里,本身就于礼不合。虽然诸多大臣都知道长公主的少女心思,但此事是万万不可能的,尤其是现在这个时侯,连闲言碎语都不能有。一旦传出长公主和大将军之间有什么逾礼之处,损害的不仅仅是长公主和大将军的声名,还包括中兴大业。

长公主性情文静,根多大臣都说象她母亲。但某些时候她又很倔强,很像先帝。长公主决定了的事,大臣们的劝谏根本没用,否则,长公主也不会至今还和大将军住在一个行辕里。

荀攸沉吟良久,“大将军以陪同长公主巡檄州郡的名义到幽州,这样,大将军既能督军作战,又能保护长公主的安全。至于长公主回河间老家,那不过是顺路而已,没有必要专门提出来,免得张大人和其它大人出言反对。”

“这个……”李弘犹豫道,“这个似乎还是有点不妥。”

“听说大将军的两位大人一位来自幽州,一位来自大漠,她们都有很多年没回家了。大将军何不趁此机会陪着夫人们回家看看?毕竟,大将军这趟是巡檄州郡,而不是去领军打仗,可以带家眷同行的。”

“好主意……”李弘大喜,一跃而起,大步向帐外冲去。

“大将军……”荀攸奇怪地喊道,“大将军,我话还没说完。”

“公达兄,谢谢你了。我从幽州回来后,一定烤头羊给你吃。”

李弘飞一般冲进自己的寝帐。

小雨正斜卧在胡榻上翻看书卷。风雪抱着李玮家的小宝宝,凑在他耳边轻轻地哼着胡曲。小宝宝咧着嘴,呀呀的叫着,在风雪白皙的脸上乱啃一气。

李弘冲上去,一把抢过小宝宝,在风雪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小雪,我陪你回谈月谷。”

风雪愣了一下,十分怀疑地看看李弘,然后伸手从李弘手上接过小宝宝,笑着说道:“你不要骗我了。你去打仗,怎么会带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