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节-第四十五节(1 / 2)

大汉帝国风云录 猛子 53311 字 2019-09-25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四十一节

四月下,兖州山阳郡,昌邑城。

田畴带着一队亲卫骑象旋风一般冲进了昌邑城。

陈宫和刘遇在府门外相迎。

“定陶可有消息?”田畴看到陈宫,急忙问道,“大将军没有要求我们增援定陶战场吗?”

“大将军没有来信。”陈宫一边伸手相请,一边说道,“张燕将军来书,催请阎柔、姜舞、卫峻和高顺四位大人立即合兵一处,从防东、单父、薄城、己氏城一线开始攻击,直杀襄邑、雍丘,以策应主力大军迅速挺进到陈留,争取抢在曹操、刘备撤到陈留之前,把他们合围于济水河南岸。”

“虎头将军已经渡河南下,开始攻打白马了吗?”田畴把马鞭交给身后的亲卫,和陈宫、刘遇两人并肩走进府衙大门。

“已经开始了。”陈宫说道,“张燕大人在信中一再催促我们加快攻击速度。如果他知道高顺的大军掉头返回任城国攻击北上的徐州军,一定会非常不高兴。”

田畴苦笑,“你是如何回禀张燕大人的?”

“知道你今天要返回昌邑,所以我还没有回禀。”陈宫也是一脸苦笑,“事情出了点变化。”

“什么变化?”田畴顿时紧张起来,“刘表的荆州军出现了?”

“是曹操的虎豹骑。”

“曹操的虎豹骑?”田畴神色一喜,“看样子曹操想利用虎豹骑拖住我们部署在济水河南岸的铁骑,然后集中力量猛攻定陶。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还有足够时间集结军队向西攻击,尽快杀到襄邑、雍丘一线,以便从侧翼包围曹操和刘备,配合主力大军攻击陈留。有虎豹骑的具体位置吗?”

“阎柔和姜舞两位大人已经出发了。他们打算围杀虎豹骑。”陈宫做了个围攻的手势,笑着说道,“阎柔大人在离开成武前,曾书告我和刘遇大人。等你从任城返回后,商议一下进攻防东、单父的事。他要求我们遵从邯郸行辕的命令,即刻西进攻杀。”

“我们攻杀防东、单父的时候,阎柔大人的铁骑在哪?在薄城、己氏一线牵制叛军的兵力吗?”

“当然。你不是担心荆州军随时会出现在梁国境内吗?”陈宫笑道,“阎柔大人也有同样的担心。如今徐州援军已经出现在任城,能阻挡我们攻杀襄邑、雍丘一线的,只有豫州的一小部分军队和北上支援中原战场的荆州军了。”

陈宫、田畴都是尚书台的六曹尚书之一,朝廷让他们以尚书的身份出现在中原战场上,名义上是为了辅佐大将军,但其实他们的职责就是监军,权力很大。现在阎柔把集结卫峻和高顺两支大军攻击防东、单父的事情交给了他们,两人责无旁贷,主动承担。

陈宫和田畴仔细商议了一下后,随即决定由陈宫带着一部分粮草辎重亲自赶赴任城国,会合青州吴敦的五千人马驻防任城,阻挡徐州军北上的脚步。徐州军的主力都在兖州战场,驻防徐州的军队数量已经不多了。如果这部分的军队损失在任城,徐州的安危令人担忧,所以陈宫估猜任城之战波澜不惊。徐州军从自身的安危出发,不会掀起太大的风浪。另外,北疆军一旦攻占了定陶,粮草辎重的运输都将从定陶直接转送陈留前线。攻击任城已经不能对北疆军形成任何威胁。到那时,这支军队除了后撤徐州,从沛国、梁国一线威胁北疆军的侧翼外,已经没有太大作用。

田畴随即急告卫峻,率铁骑退出任城,从金夫直接西进到东缗,再从东缗直杀防东,然后沿着菏水北岸急进,迂回到防东、单父的南面,彻底断绝两城和豫州之间的联系,阻止豫州的军队北上支援,为高顺的步卒大军攻占两城做好准备。

田畴接着书告高顺,留下吴敦的青州军驻守任城,带着吴雄、管亥、昌豨等军队急速杀向防东、单父。

粮草辎重将由自己从昌邑调运前线,刘遇的三千大军随同护送。

黄昏时分,陈宫离开昌邑,急赴巨野城调运粮草送往任城。

阎柔送来书信。大军虽然竭力围追堵截,但还是让曹纯逃进了薄城。阎柔催促田畴,立即调集大军攻杀防东一线,尽早赶到薄城和自己会合。

任城距离金夫城大约一百里。从金夫城西南而下一百里渡过泗水河就是东缗城,东缗城西南方向一百二十里就是防东城。三百多里路,大军至少要走三天,如果天气不好或者出现什么意外,可能要走三到五天。

田畴再次书告高顺,把所有粮草辎重都丢在任城,加快速度日夜西进。

清晨,田畴还在睡梦之中,朦朦胧胧感觉屋外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接着天地突然为之一暗,昌邑城在瞬间崩塌。

田畴大吃一惊,张嘴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身躯从木塌上一跃而起,手忙脚乱地去抓案几上的长剑。

轰鸣声霎时断绝,清脆而悦耳的鸟鸣声从窗外清晰传来。

田畴这次发觉是一场噩梦。他无力地坐到塌上,急促地喘息着,手中依旧牢牢抓着长剑。

就在这时一阵凌乱而惊慌的脚步声飞奔而来,刘遇强壮的身影迅速出现在他的眼前,“大人,徐州军出现了。”

田畴愣了一下。徐州军不是早就出现了吗?

“徐州军出现在东缗城,马上就要逼近万福河了。”刘遇的声音略微有点发颤,显得十分紧张。

田畴脑后一凉,心脏骤然剧跳,“谁的军队?何时发现的?肯定是徐州军吗?”

“东缗城已于昨夜丢失,这是东缗令派人前来急报的。据说是徐州张飞和兖州杨平的军队,大约有一两万人。”

“张飞?”田畴霍然大悟,几步冲到案几前摊开了地图。

“曹操的虎豹骑出现在济水河南岸,把我们的铁骑诱出了成武、梁丘一线。”田畴的手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的任城,“北上攻击任城国的军队肯定也是一支牵制军队,他把我们的步卒大军全部拖进了任城国。张飞带着徐州北上支援的主力,从彭城沿着泗水河北上,趁着昌邑兵力空虚之际展开偷袭。两翼牵制,中路偷袭,刘备这个主意不错啊。如果张飞攻占了昌邑,而我们的大军主力未能攻占定陶,那么兖州战场的形势将发生惊天逆转。好办法。”

“你的斥候呢?徐州军杀到东缗城下了,我们才发现,是不是太迟了?你的人呢?”田畴不满地问道。

“攻占昌邑后,斥候的探查范围一直延伸到了两百里外的方与城。方与城的南面就是菏水河,考虑到斥候探查力量不足,我就没让他们翻越菏水。阎柔将军率军离开成武后,我为了加强城防力量,撤回来一部分斥候,把斥候的探查范围缩小为一百里。”刘遇懊恼地摇摇头,“看样子,张飞突袭了方与城,否则方与城的县令一定会给我们送来消息。”

“东缗城距离昌邑只有一百里,最迟到今天黄昏,徐州军就能杀到万福河。”田畴没有再追究刘遇的疏忽,而是静下心来思考对策。

能及时支援昌邑城的只有阎柔、姜舞和卫峻的一万五千铁骑,高顺的两万步卒大军,但他们距离昌邑城都有两百多里。昨天,命令卫峻和高顺撤离任城国的书信已经送了出去。不出意外的话,卫峻能在明天晚上或者后天上午赶到东缗。高顺大概要比他迟一天。阎柔和姜舞接到自己的求援后,也要到后天才能赶回昌邑。

这样算起来,自己至少要坚守昌邑城两天,才能等到援军。两万人攻城,三千人防守,能不能守两天?

“我们能不能将计就计,把这支徐州军围歼在昌邑城下?”刘遇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阎柔、姜舞一旦回援,曹操的虎豹骑势必跟在后面,迟滞他们的回援速度。攻打任城国的徐州军也有一两万人,高顺的步卒大军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五千人,否则徐州军的牵制攻击一旦变成主攻,任城就危险了。两天内,卫峻和高顺回援的把握最大,他们回到昌邑城下后,北疆军有两万五千人,在兵力上没有形成优势,徐州军还有可能继续攻击昌邑。不过此时北疆军已经有了包围徐州军的力量,等到阎柔、姜舞回来了,北疆军将有三万五千人,完全可以利用泗水河和万福河之间的狭窄地带,把叛军困在昌邑城下。

“围歼叛军需要时间调派军队。我们只有三千人,昌邑城随时都有可能丢失,我们没有时间。”田畴看看刘遇,担心地说道,“一旦昌邑城丢失,叛军即使损失一半人,也还有一万大军进城,这样我们想在短时间内重新夺回城池就很难了。定陶的局面可能在昌邑重演。到时定陶拿不下,昌邑又丢了,我们被两座城池牢牢牵制,大军迟迟无法推进到陈留、封丘一线,那么这一仗就不止是越来越难打了,而且还有失败的可能。这个险,不能冒。”

“但我们现在只有三千人。”刘遇毫不客气地说道,“三千人面对两万人的攻击,你能守几天?”

“当我们各路援军源源不断地返回昌邑时,徐州军在攻击受阻的情况下,肯定会撤退。难道他们想自取灭亡?”田畴摇头道,“也许我们只要坚守一天,战场就会出现变化。”

“如果一天也守不住呢?”

“那我们就死守东城。”田畴不假思索地说道,“一旦徐州军杀进城中,我们就退守东城门。东城连接泗水河上的浮桥,我们只要守住这座桥,保证回援大军能够迅速杀回城中,我们就能反败为胜。”

刘遇不再坚持。田畴随即派出快马,向定陶城的大将军求援,向薄城一带的阎柔求援,向任城国的卫峻、高顺求援。

张飞让简雍领三千人驻守东缗,守住大军的退路,让杨平统领大军急速推进,自己带着五百轻骑以最快的速度直杀万福河,抢占浮桥。

田畴和刘遇商量好了应对之策后,一面组织民夫把粮草辎重运到泗水河东岸,一面组织人力加固城防。忙乱之中,派出去拆除浮桥的一队人马狼狈逃回,向田畴禀报说,叛军抢在他们的前面攻占了浮桥。

“算了。”田畴挥挥手,毫不在意地说道,“我们即使烧了浮桥,又能阻挡叛军多长时间?他要来,就让他来吧。”

第二天清晨,张飞的大军出现在昌邑城下,并立即向城池发起了攻击。

张飞有备而来,志在必得,各种攻城器械准备得充分。一时间杀声震天,战斗极其惨烈。

到了晚上,张飞命令点燃几十堆篝火。战场上亮如白昼,徐州军在张飞的督战下,继续攻击。

同一天晚上,西平亭。

曹操、刘备成功逃脱北疆军的围歼,大大激怒了李弘。就在李弘准备连夜追击的时候,两百里外的昌邑城送来了消息。徐州军攻击昌邑,请求支援。

田畴的这份求援书信让李弘、麴义、吕布等人大吃一惊。

前两天阎柔曾送来的消息,说虎豹骑出现在济水河南岸,当时谁都没有在意。而阎柔因为敌骑数量较多,不是十分肯定对方就是虎豹骑,他认为也有可能是袁绍的轻骑兵。那时定陶大战正在关键时刻,阎柔又说自己正在围歼这股敌骑,这个消息随即被撂在了一边。现在看来,那支军队肯定是虎豹骑了。如果虎豹骑在,曹操的撤退就很难做到这样悄无声息,毕竟一支三千人的铁骑行进在驰道上,目标太显眼了。

由此推断,徐州军攻击昌邑城之策,很可能早在曹操、刘备支援定陶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了。曹仁突围,张飞攻打昌邑,两人的行动只相差一天时间。如果曹仁能坚持到现在,北疆军的选择就很艰难。昌邑城兵力空虚,各路大军回援需要时间。一旦昌邑城丢失,李弘在已经占据定陶城的情况下,只好选择放弃围歼曹操刘备,转而分兵支援昌邑,夺回昌邑。曹操、刘备的脱身之策设计得果然巧妙。

曹操、刘备两人让虎豹骑在昌邑城的西面吸引和牵制北疆铁骑,让徐州军一部在昌邑城东面的任城国牵制北疆步卒大军,然后再让徐州军的张飞沿着泗水河北上,悄悄杀到昌邑,意图一击而中。这个计策最厉害之处,在于昌邑城丢失之后的战局变化。北疆军在昌邑城下久战无功,推进陈留的速度将大大延缓。一旦袁绍、刘表、曹操、刘备合兵一处,固守在陈留、封丘一线,北疆军随即丢失了乘胜攻击中原的所有优势。

谁能想到,徐州在莒城大败,琅琊国丢失后,还有这样的实力。轻视对手所付出的代价往往是致命的。

李弘和众人商量了一下,随即决定增援昌邑。此时,宁愿放弃追杀曹操、刘备,也不能丢失了昌邑城。

“急告大单于刘豹,连夜驰援昌邑城。从陶丘到昌邑大约两百里,限他后天上午必须赶到昌邑城下。”

“急告魏延、穆斯塔法,大军已击败叛军攻占了定陶,请他们留下一屯人马驻防济阳和东昏一线,然后带着军队急驰陈留,会合赵云、司马懿。如果无法攻克陈留,也要想方设法挡住袁绍、刘表的援军,给大军主力攻击陈留争取时间。”

“云天,立即整顿北军,火速南下济水河,直杀陈留。”

麴义答应一声,挥手让北军中候吴叶立即去准备。

“奉先,你带着南军诸营清理一下定陶战场,后天向陈留推进。”

吕布躬身答应。

“急告颜良、文丑,曹操、刘备即将北撤濮水河,估计要和袁绍的军队在燕城、长垣一线会合。白马战场上的叛军数量将激增数倍,兵力上的优势非常明显,请他们务必小心防范。不要急于攻击,以免遭到敌人的重创。待大军主力攻占了陈留,河南直接面对我们的攻击时,袁绍肯定会从白马战场上抽调兵力,那时大军即可向燕城、延津一线推进。”

“大将军,颜良文丑的大军如果一直滞留在白马,不能推进到燕城、延津一线,我大军主力的侧翼随即失去掩护,叛军可以从长垣、平丘一线向我们频繁展开攻击,大军的粮道将受到严重威胁……”董昭站在地图旁边,手指在濮水河和济水河的交叉处划了两划,“大将军,还是趁着这个机会追一追,趁势拿下濮水河东岸的长垣、平丘两城,和叛军形成隔河对峙之局,以确保大军粮道的安全。”

李弘犹豫不决。

“大将军,两天后,阎柔、姜舞、卫峻、高顺、大单于刘豹都将陆续赶到昌邑城下。徐州军在四万五千步骑大军的包围下,绝对是死路一条。不论徐州军是否攻占昌邑,他唯一能保存性命的办法就是撤退,沿着泗水河狂奔而去。”董昭低声劝道,“大将军无需赶到昌邑去,多一万铁骑对救援昌邑没有任何作用。”

李弘点了点头,再度下令,“急告冤句的刘冥,请他明天率军沿着济水河北岸西进,攻杀平丘城。”

“明天清晨,我和单于庭的呼衍元笳、兰嵘两位大人率军北上追击叛军,直杀长垣城。”

昌邑城。

张飞指挥大军连续攻击了一天一夜,昌邑南城岌岌可危。

田畴和刘遇无奈之下,只好把所有的兵力都投到了南城上。

正当双方激烈厮杀的时候,城中府衙处突然浓烟滚滚,烈焰冲天而起,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阵阵的杀声。

北疆军将士们惶恐不安。田畴和刘遇面面相觑,心里极度绝望。只要坚守到晚上,战局就会发生变化,谁知竟然功亏一篑。

从府衙逃出来的几名卫士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南城,“大人,叛逆们冲出了监牢……”

田畴头一晕,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现在能理解颜良嗜杀的原因了,有时候挥刀杀人的确能解决很多潜在的威胁和麻烦。大军攻克昌邑后,抓获了曹操等叛逆的家眷。因为战事太多时间太紧,这些人一直没有送走,男的都被关押在府衙大牢里,女眷被关押在各自的家里。田畴指挥民夫向城外搬运粮草辎重的时候,刘遇曾建议把这些人送到泗水河东岸的辎重大营里。田畴考虑到粮草的安全,没有答应。后来又有将领建议干脆全部杀了,免得自找麻烦,田畴也没有答应,说再想想其它的办法。徐州军杀来后,田畴就把这事给忘了。

因为守城兵力不够,看守监牢的一队卫士也被田畴临时调了出来。卫士走了,监牢里只剩下十几个狱吏。这些狱吏原是昌邑府的人,北疆军占据城池后,并没有来得及更换。这些狱吏随即打开了牢房,把荀彧、曹丕等人全部放了出来。荀彧指挥众人冲进府衙打开了武库。拿到武器后,荀彧立即命令点燃大火,给城外军队传去一个信号。

张飞、杨平一看城内浓烟滚滚,知道城内出了事,立即督军猛攻。

田畴下令撤守东城门。能不能反败为胜,就看援军来得够不够快了。

张飞、杨平进城后,立即会合了荀彧。

杨平把最近一段时间的战况简要说了一下,“按照丞相大人的命令,我们攻占昌邑后,据城坚守。一方面迫使定陶方向的北疆军分兵支援昌邑,帮助丞相大人救援定陶,一方面可以给袁绍、刘表两位大人集结军队争取时间。只要他们的援军杀进兖州,北疆军攻击中原之策遂告失败。”

“你刚才说,高顺、臧霸、管亥的军队已经从琅琊国北上进入了兖州,并且攻占了任城。是不是?”荀彧急声问道。

“对。”杨平连连点头,“按时间推算,他们早就到了昌邑。但因为关大人和纪大人率军北上任城国予以牵制,所以他们至今还滞留在任城。”

“任城距离昌邑只有两百多里,高顺等人两天就能赶到。阎柔等人的北疆铁骑来去如飞,想靠曹纯把他拖住,根本不可能。阎柔在北疆打了多少年的仗?曹纯岂是他的对手?如果曹纯聪明一点,早点跑到薄城、己氏城里待着,还能给丞相留点骑兵。如果他胆敢和阎柔在平原上博弈,我们回去后可以给他收尸了。”荀彧用力挥挥手,“昌邑不能待了,立即撤。立即沿着泗水河南下,撤到菏水南岸去。”

张飞皱皱眉,欲言又止。荀彧的名气太大了,他担心在荀彧面前说错了话,想想还是把自己的意见收了回去。撤回菏水,他还是很愿意的。留在昌邑死守,不仅损失大,而且可能全军覆没。袁绍和刘表如果迟迟没有出兵,昌邑可能会变成一座死城。

杨平也愿意撤。他虽然丢掉了任城,但他救回了曹操和众多兖州大吏的家眷。凭此功劳,曹操至少不会杀了他。说实话,他对曹操、刘备两人没有丝毫信心。凭他们两人那数万人马,想在定陶战场上救出曹仁,扭转中原局势,似乎有点一厢情愿了。李弘是什么人?那头血腥的豹子能把吞到嘴的肉给吐出来?

“大人,让我们坚守昌邑,是丞相大人的命令……”杨平不愿承担这个责任。他看看荀彧,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果丞相大人怪罪下来……”

“昌邑守得住吗?有必要守吗?现在北疆军屡战屡胜,气势如虹,和他们对攻,纯粹是找死。”荀彧手指西方,大声说道,“袁绍、刘表现在会出兵兖州?你不要做梦了。在北疆军没有吃掉我们之前,他们绝不会出兵。只有等到北疆军吃掉了我们,北疆军精疲力竭的时候,他们的军队才会杀进兖州。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也看不出来?换了你是袁绍,你愿意这个时候出兵攻打北疆军?现在出兵兖州,他们不但损兵折将,还把对手救了出来,他们愿意?你当他们是白痴啊?”

杨平悻悻地咳嗽了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们此刻打昌邑,对北疆军的士气打击很大。”荀彧继续说道,“另外,你们攻打昌邑,肯定能把定陶战场上的北疆军吸引一部分渡河南下,这样可以帮助丞相大人尽快救出曹仁,率军急撤陈留。”

“荀大人,你怎么知道丞相大人会退守陈留?”

荀彧冷冷地看了一眼杨平,没有理睬他,转头望向张飞,并随之换上了一副笑脸,“翼德,你是否同意撤军?”

“我听大人的。”张飞恭敬地说道,“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下午敌人就有援军赶到昌邑了。要撤就早点撤,这对我们安全返回有好处。”

三个人正在商量撤退细节,快马狂奔而来。驻防东缗城的简雍急报,北疆铁骑杀到了泗水河东岸,正准备渡河攻击东缗。翼德若攻城无望,还是急速后撤为好,免得被北疆军团团包围。

“撤……”张飞断然下令。

黄昏时,姜舞率军飞速回到昌邑。听说徐州军已救出叛逆家眷,正在急速后撤,随即领军追赶。

田畴心有余悸,对姜舞说,张飞是个疯子,连续攻城一天一夜,连口气都不歇,不知道他那些手下如何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更令人奇怪的是,他以折损数千人的代价攻克昌邑城后,马上又掉头走了。

“难道他攻打昌邑,仅仅就是为了把曹操和一帮叛逆的家眷救出去?”田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实在想不通这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就算是为了帮助定陶战场上的曹操和刘备,他也应该在昌邑待几天。

半夜,他们赶到了东缗城。徐州军刚刚弃城而走,而卫峻此时还在指挥士卒辛辛苦苦地渡河。

“徐州军把河上的桥一把火烧了,我好不容易找到几条船,忙了一下午,才让几百人过了河。”卫峻破口大骂。站在对岸望着徐州军从容撤走,自己空有数千大军却无力可施,卫峻当然要怒不可遏了。

田畴放弃了追击。此刻追杀张飞没有意义,当务之急是趁着张飞的大军在还没回援至防东、薄城一线时,攻克这一带的大小城池,为大军顺利攻杀陈留做好准备。

“传令各部,昌邑危急已解,请诸位大人各率大军,按原定计策向西攻击。”

“急告大将军,昌邑城安然无恙。”

四月下,陈留。

赵云率军以箭阵威慑了城内守军之后,随即在附近游戈寻找攻击之策。这时袁绍的大军已经推进到浚仪、小黄一线,距离陈留只有一百多里。赵云着急了,召集众将商议。司马懿很谦恭地对赵云说,你给我一千铁骑,我在三天内夺下该城。

赵云答应了。赵云带到陈留的铁骑是胡骑营。司马懿找到校尉祭锋,在铁骑中桃选了一千名髡头鲜卑人、乌丸人,然后带着军队出发了。祭锋看到队伍距离陈留城越来越远,不禁很奇怪,“大人这是去哪?城池在我们的背后?”

“你会杀人放火吗?”司马懿笑着问道。

祭锋诧异地点点头。

“他们都会吗?”司马懿又指指那些鲜卑、乌丸骑士。

“当然了。杀人放火的事,谁不会?”

“那就好。”司马懿笑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在附近村庄烧杀掳掠。说白了,就是能干的坏事你们都去干。”

北疆军的杀戮非常血腥,成千上万的百姓向陈留城逃去。

袁盛心痛不已,要打开城门。许攸坚决不同意,两人为此大吵起来。

到了第三天,司马懿带着这一千人回到了昌邑城下,他做了一件让赵云勃然大怒的事。他竟然指挥铁骑士卒冲击逃亡到陈留城下的百姓,把百姓向护城河里赶。一时间昌邑城下哭声震天,惨不忍睹。

袁盛趁着许攸唱醉的机会,打开了城门,让城外的百姓进城避难。早已伪装成难民的几百北疆士卒趁乱冲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陈留城丢失。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四十二节

袁盛、许攸在混乱中仓惶逃出城池,赶到浚仪向袁熙求援。袁熙、田丰等人闻讯后,一个个目瞪口呆。

“陈留丢了?”田丰狠命拽着胡子,一脸的绝望和愤怒,“你们怎么会把陈留丢了?陈留怎么会丢?”

许攸垂头丧气,连连摇头,“我说过城门不能开,不能开,难民不能放进来,但他就是不听……”许攸手指袁盛,欲哭无泪,“妇人之仁,妇人之仁啊。北疆军在城外烧杀掳掠,纵马追杀难民,甚至残暴到把难民赶进护城河,其目的都是为了诱使我们打开城门。你到底长没长脑子?怎么这么蠢?”

袁盛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一言不发,任由许攸埋怨。

“你呢?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不阻止?”田丰瞪着许攸,怒吼道,“陈留防务是你负责,你不在城楼上待着,你跑哪去了?”

许攸哑口无言。

“你什么时候喜欢醉酒了?我离开大营的时候,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许攸苦笑,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只是发出一声长长的痛苦而凄凉的叹息。

田丰想起自己的遭遇,心中苦楚,两人同病相怜啊。他伸手拍了拍许攸,不再出言责备。这次许攸的罪责大了,官职肯定保不住,如果袁绍顾惜旧日的情面,或许还能在洛阳混个一官半职过过日子。

“陈留到底来了多少北疆军?”田丰坐到许攸身边,小声问道。

“四、五千人左右。从旗号上看,应该是赵云的军队。”袁盛嘶哑着声音说道,“他们一直在城外游荡,出没无常。我以为他们孤军深入,只是想切断曹操的粮道,堵住曹操的退路,并没有想到他们会有心夺城。昨天,我估计你们已经逼近了陈留,他们可能要后撤了,而且他们的确也做出了后撤的样子。我以为没什么事了,所以才下令打开了城门,谁知道……”

“四、五千人?”田丰稳定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北疆军以一营铁骑长途奔袭陈留,目的很明显,是为了帮助定陶战场上的北疆军击败曹操刘备,并迟滞我们东进救援的速度,为他们主力大军击败曹操、刘备,快速挺进陈留争取时间。陈留如果被我们控制,我们尚有救援曹操刘备的可能,以封丘、陈留、襄邑三城为主的第二道阻击防线还能起到作用。陈留一失,则战局恶化,中原的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

“目前曹操和刘备还在定陶战场上持续攻击,北疆军主力还在济水河北岸,我们应该还有足够的时间夺回陈留。”许攸强打精神说道,“元皓,事情还没有严重到你所想像的地步,我们还有时间。”

田丰张嘴就想驳斥他,但看到许攸狼狈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极力压制自己心中的焦急和怨恨,转头看向袁盛,语调平静地问道:“陈留还有多少粮草辎重?”

“不多了。”袁盛说道,“颜良打到中牟后,河南战场援兵增多,粮草辎重都先送到河南战场了,陈留暂时没有得到补充。过去屯积的粮草辎重给辛毗大人带走了一批,前几天我们又给曹操送去了一部分,现在所剩无几了。”

“五千人用,能坚持多长时间?”

“五到七天,最多十天。”

“赵云长途奔袭,粮草肯定没有补充,只能靠烧杀抢掠勉强维持。现在他们夺下了城池,情况就大不一样了。”田丰轻声叹道,“把夺回陈留的希望寄托在曹操身上极不明智。曹操、刘备和我们一样,首要之务不是和北疆军硬战,而是保持自己的实力。只要有实力,就能挡住北疆军,拖住北疆军。北疆军的劣势是财赋不够,如果我们和北疆军一直对峙下去,把战事无限期地拖下去,北疆军迟早都要因为财赋难以为继而不得不撤回河北。”

“避免和北疆军决战,屯重兵于封丘、陈留一线,和北疆军持久作战,是我们扭转中原形势击败北疆军的唯一办法。这一点我们知道,曹操、刘备也清楚。如今北疆军已经拿下昌邑,其主力全部集中在定陶战场上,曹操、刘备很快就会撤退,留给我们夺回陈留的时间太少了。”

田丰转身走到案几边,打开了地图,“告诉你们一个不好的消息,白马城丢了。辛评、高干在平阳城大败,现已撤回到燕城坚守。”

许攸、袁盛骇然心惊。

“辛评折损较大,两万人损失了一半,狼狈不堪。高干全军覆没。北疆军先打辛评,把高干诱出了白马城,然后掉过头来围歼高干。当时天已经黑了,北疆军各部在调动包围过程中非常混乱,高干趁机杀出了重围,最后只带着一百多人逃回了燕城。”

田丰皱皱眉,继续说道:“本来我们打算北上支援白马,把北疆军挡在白马一线,以威胁北疆军主力的侧翼,迟滞他们的进攻速度。袁大人也同意了这一计策,但如今白马已经丢了,陈留也丢了,北上支援已经没有任何作用,我们只能集中力量先夺陈留了。”

许攸和袁盛互相看看,面露喜色。陈留如果能夺回来,两人罪责好歹都要减轻一点。

“田大人,白马怎么办?不要了?颜良如果乘胜而下,突破燕城、廷津一线,北疆军将直接威胁河南腹地。”袁熙被不断恶化的战局搞得晕头转向、六神无主,说话也有点结巴了,“赵云的士卒和战马都需要食物,但陈留粮食不多,无法长时间供应。我们只要分兵围住陈留,赵云粮草尽绝后,肯定会突围而去。”说完后他觉得自己理由太牵强,于是又补充道,“曹操、刘备即使要撤退,也需要一段时间。北疆军人多势众,为了吃掉他们,势必要围追堵截,这样我们就有足够时间包围陈留了。”

袁熙话里的意思显然是想遵从袁绍的命令,以主力北上阻击颜良,以一部兵力接应曹操刘备的撤退,然后再派一部人马包围陈留。现在他心里有些怨怪田丰。当初要是依照自己的主意,急速分兵支援陈留,陈留怎么会丢?田丰太大意了,以为兵进浚仪城就能吓走北疆铁骑,结果惹出这么大的祸事。父亲知道后,一定会责怪自己无能。

“赵云没有粮食吃,不能杀马吗?”田丰无奈地说道,“战场形势突生剧变,我们必须立即修改应战之策。现在什么都不要管了,集中所有兵力,以最快速度夺回陈留。”

袁熙沉默不语,犹豫不决。

田丰怒极,热血上涌,大声吼道,“夺回陈留,我们还能坚守一段时间。失去陈留,我们就要退守洛阳了。”田丰越说越激动,双手不停地挥舞着。突然,他眼前一黑,干瘦的身躯晃了两晃,一头栽倒在地。

众人大惊,手忙脚乱地抬起田丰,又是喊又是叫。

袁熙愈发慌乱。他犹豫再三,终于痛下决心,兵进陈留。这时候,洛阳的安危是重中之重。如果让北疆军突破了陈留,直杀洛阳,父亲也许会一怒之下砍了自己的脑袋。

李弘心悬昌邑城的安危,本意想亲去救助,但在董昭的劝说下,还是决定北上追击曹操、刘备。

中原大战的胜负直接关系到河北的安危、社稷的存亡,只许胜不许败。千斤重担从大军渡河时,便压在李弘的肩上。随着大军的节节推进,这巨大的责任一日比一日沉重,如今已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昌邑城遭到叛军的偷袭,完全出乎他的意外。叛军反扑的势头随着大战时间的推移,敌方各路援军的到来和叛逆首领们应对之策的完善,已经越来越犀利和具有威胁性了。

对昌邑战场的担心让李弘心力交瘁,而定陶战场上出现的变故又让李弘怒气冲天。一系列的突变让李弘筋疲力尽,他感觉太累了,已经难以支撑了。另外,他也要好好整理一下思路,考虑一下接下来的攻击之策。李弘因此放弃了连夜追击,而是下令大军于第二日清晨出发。他心里有一种渴望,希望自己在出发之前能听到昌邑城的好消息。

李弘没有如愿,他带着担心和忧虑匆匆北上了。

下午,大军到达煮枣城。已经先行赶到这一带探查消息的右贤王刘冥的部下告诉他,叛军没有带任何辎重,行进的速度非常快。据煮枣城附近的百姓说,昨天黄昏这支大军就到了煮枣城外。他们没有做任何停留,直接转向西北奔向长垣,估计现在距离长垣城已经很近了。

李弘没有说什么,带着大军继续前进。黄昏时,大军在一个叫黄皮的地方停了下来。

当天晚上,李弘没有接到昌邑的消息。他辗转难眠,长吁短叹,根本睡不着。

呼衍元笳和兰嵘看到大将军心情沉重,特意拉着他闲聊。这几年,李弘的身边总是有匈奴人,他的匈奴话已经说得很熟练了。

呼衍元笳说,这一个月来,大将军日渐憔悴,要注意身体了。大将军如果病倒了,这仗就更难打了,甚至可能兵败如山倒。李弘苦笑,你不能说点吉利的话?你这么说,我更吃不下,睡不着了。

“大将军和过去相比,完全变了一个人。”兰嵘郑重其事地说道,“大将军的笑容少了,我们现在很少看到大将军象过去一样放声大笑。虽然大将军有时候也笑,但笑得很苦,脸上也总是忧虑重重。”他又指指李弘披散的长发,“大将军的头发白了不少,好像一下子衰老了十几岁。我从大将军身上已经看不到过去那股凛冽的杀气了。”兰嵘担忧地看着他,“大将军,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过得很不开心?”

兰嵘的匈奴话鼻音很重,李弘听起来有些吃力。他明白两人对自己的关心,感激地冲着他们笑笑,然后低下头,呆呆地望着摇曳的火焰,一言不发。

“过去大将军只是一个戍守边疆的将军,他只要守住北疆,保证北疆的安宁就行了。但现在大将军不但要戍守北疆,还要平定天下,他要考虑天下大事,他能不老吗?平定天下,责任重大,不能有丝毫的失误,大将军不容易啊。”呼衍元笳用手中的树枝捅了捅火堆,小声对兰嵘说道,“这就好比过去大漠上的檀石槐。当檀石槐打败了乌侯秦水两岸数千部落,称雄鲜卑的时候,他不过是个鲜卑大首领,他活得很舒服。后来檀石槐发飙了,用十几年时间横扫大漠成了大漠之王,然后他就死了。檀石槐为了平定大漠诸部,耗费了所有心血,他透支了生命,很快就死了。”

“你什么意思?”兰嵘瞪着呼衍元笳,不高兴地骂了两句,“你诅咒大将军要死吗?”

呼衍元笳连连摇手,“我只是打个比方,你不要胡扯八道,我没这个意思。”

“不谈这些了。”李弘突然抬起头来,笑着说道,“我们来谈谈孩子。”

“好啊。”呼衍元笳乐呵呵地笑道,“大将军,我有三个孩子在晋阳学堂,将来他们能做官吗?”

“做官?”李弘诧异地说道,“你是单于庭的左大将军,你家的孩子生下来就是官了,还用得着天子赐封?”

“我是说,到朝廷做官。”

“可以啊。”李弘说道,“将来塞外郡县的府衙里,你们的子弟会越来越多。把一方治理好了,肯定有机会到京城任职。现在朝廷里就有这样的大吏,比如穆斯塔法,他已经是秩俸两千石的大吏了。”

“大将军,将来你的孩子也会戍守北疆吗?”兰嵘随口问道。

“我只有两个女儿。”李弘想到自己的孩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温馨起来,“女孩子不能从军,所以……”

“大将军要生个儿子,要多生几个。”呼衍元笳大笑起来,“大漠上怎能没有豹子的后代?”

李弘谈淡一笑,两张美丽的脸庞悄然出现在脑海里,一股浓浓的思念突然占据了李弘的心田。自己常年征战在外,在家的时间非常少。即使回到了晋阳,也是公务缠身,很难有和小雨、风雪缠绵的时候。儿子,自己还会有儿子吗?李弘觉得很对不起两位夫人。自己经年累月泡在血腥和死亡里,既没有照顾好她们,也没有兑现当年的诺言,至今还让她们生活在思念和忧郁之中。随着歉疚的感觉越来越深,又一张美丽的俏脸忽然闯进他的心里。李弘仿佛闻到了长公主身上的幽香,身心在这一瞬间突然松弛下来,一抹恬淡的微笑轻轻抚上了他憔悴的脸庞。

“大将军,你在想夫人吗?”呼衍元笳看到李弘望着跳动的火苗出神,心中一乐,脱口说道,“还是想长公主?”

李弘霍然心惊,好像被人偷窥到心事一样,心脏骤然猛跳。

呼衍元笳和兰嵘看到李弘紧张的样子,不禁大笑起来。

“大将军的胆子变小了。”

李弘尴尬地摇摇头,“我的胆子变小了吗?”

“是的,大将军的胆子变小了。”兰嵘笑道,“叛军北撤长垣,有两百多里路。如果我们从昨天黄昏就开始追,肯定能重创叛军,但大将军为什么竟然耽搁到今天早上?你担心什么?”

李弘沉默不语。

“担心昌邑城吗?”呼衍元笳挥手说道,“昌邑城处在大军包围之下,即使丢了,也无大碍。只要我们重创了这一路叛军,然后再集中力量围歼攻击昌邑的叛军,中原战场上的兵力优势将控制在我们手上,夺取中原之期指日可待。”

李弘想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大单于已经渡河南下陶丘,追击叛军的兵力只有我们这一万人。以一万人攻击四万到五万叛军,结果并不一定理想。你们还记得孝武皇帝时,你们的大单于曾以八万铁骑围攻李陵五千步卒一事吗?当年李陵率军且战且退,坚持近十日。如果不是军候管敢出卖,密告李陵箭矢将尽,李陵绝对可以杀回边塞。曹操、刘备的军队虽然比不上当年李陵的悍卒,但以四、五万大军抵挡我们一万人的攻击,成功突围没有问题。我自己过去在边塞就屡屡以步卒迎战铁骑,只要步卒足够强悍,铁骑并不一定能占多大便宜,所以我至今不愿意以铁骑正面对抗叛军的步卒战阵。”

“既然曹操能突围,我没有必再趁机杀他一万人。曹操刘备的实力如果太弱,会被袁绍吞并。叛军的联盟会因为曹操、刘备没有说话的份量而变得更加容易控制。袁绍的号令会因此得到忠实执行,这对我们即将开始的决战没有任何好处。”

呼衍元笳和兰嵘互相看看,对李弘的说法不以为然。叛军能突围并不代表自己不能发动攻击,不能重创其一部。即使重创了其一部,曹操、刘备也并一定会被袁绍吞并。

“颜良率军撤出河南已经很多天了,袁绍和刘表的大军速度再慢,也已经集结到浚仪、陈留一线了。”李弘继续说道,“所有人都认为曹操、刘备会渡河南撤,但他们一反常态,竟然选择了北撤,选择了最危险的路。我不能不考虑袁绍、刘表的大军会不会从封丘一线北上,设计伏击我们。”

“大将军的顾虑太多了。”兰嵘叹道,“大将军瞻前顾后,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这仗会越来越难。”

“我败不起,一仗都败不起。”李弘指指自己的胸膛,“我败一仗,士气受到打击,将士们的信心会大受影响。叛军赢了一仗,士气会有所恢复,他们击败我们的决心会更加坚定。此消彼涨之下,战局的发展可能会失控。”

“此仗若败,河北将遭受重创,我个人生死荣辱是一件小事,但朝廷无力南下攻伐中原平定天下却是一件大事。我承担不了这个责任,我只能胜不能败。”李弘仰天长叹,“不管你们是不是认为我变得胆小了,变得不会打仗了,或者认为我这仗打得太窝囊,但最后我只要打赢了,我就能站着回晋阳,否则我……”

李弘没有说下去。呼衍元笳和兰嵘互相看看,同时笑了起来,“大将军,这仗像你这么打下去,想不赢都难啊。”

第二天黄昏,李弘率军赶到长垣城下。

曹操、刘备据城坚守,并向濮水河西岸的燕城求援。辛评闻讯大喜,亲自赶到河边指挥船只接应曹操和刘备。有了这支庞大的军队,自己不但可以挡住颜良的进攻,或许还能夺回白马城。

李弘的目标是长垣城,所以他屯兵城下,并没有向叛军发动攻击,任由叛军撤退。同时他担心颜良贸然攻击燕城,派人再度急告颜良文丑,务必小心,攻击燕城的时候千万不要大意。

当天深夜,昌邑城终于来书。

田畴把昌邑战事的前后述说了一遍,并向大将军请罪。田畴承认,由于自己的疏忽,导致昌邑城短暂失守,并让张飞救走荀彧和叛军家眷。

大军占据昌邑城后,主力全部赶赴定陶,城中仅留下南军刘遇的中卫营。刘遇和一帮将领镇守城池,忙于城防,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在短短几天时间内清理昌邑诸府。昌邑是兖州刺史部所在地,又是曹操的丞相府所在地,府衙众多。这些府衙熟知兖州事务,对北疆军迅速稳定各地郡县非常重要。所以刘遇在兖州刺史杨奇没有到达的情况下,为维持诸府运作,保留了各府衙的低层普通官吏。杨奇要安抚刚刚归顺的泰山郡和鲁国,近期根本没有时间赶到昌邑城。陈宫是督运粮草到昌邑,随即就到任城国去了。

田畴说,我一直在任城国,到了昌邑后马上奉命集结军队,向西攻击防东、薄城一线,也没有时间处理兖州诸府的事务,结果就是这个疏忽酿成了大祸。

张飞攻城后,因兵力紧张,自己没有过多考虑,从牢狱里抽调卫士参予守城。当时很混乱,留在狱中的卫士大概忽视了对狱吏的监控,让这些人抓到机会叛乱了,并最终导致昌邑失守。

田畴表示愿意承担所有罪责。

昌邑城安然无恙,让李弘紧悬的心放了下来。他立即书告田畴,立即代领兖州刺史一职,先把昌邑城的事处理清楚了。命令阎柔会合姜舞、卫峻、高顺,率军攻击防东、薄城一线,策应主力大军推进陈留。

李弘书告右贤王刘冥,拿下平丘城后,即刻赶到长垣会合,率军于濮水河东岸威胁燕城、封丘一线,策应颜良的大军攻击燕城。

第三天,李弘留下兰嵘,伺机夺取长垣城。自己和呼衍元笳带着五千铁骑急赴济阳会合麴义、吕布。

大汉国建兴三年(公元199年)五月。

五月初,兖州东郡西部。

曹操、刘备率军渡过濮水河,摆脱了北疆军的追杀,进驻燕城,和辛评、高干会合。

与此同时,颜良、文丑率四万五千大军逼近燕城,双方一触即发。

五月初,兖州济阴郡南部。

姜舞、卫峻、高顺三路大军会合于东缗城,两万五千大军急速向西,攻击防东、单父。

阎柔留下杨明的五千铁骑继续于薄城、己氏一线寻机攻击,自己带着数百铁骑赶赴防东,会合姜舞等人。

田畴留在昌邑城,给大军督运粮草辎重。

五月初,兖州陈留郡中部。

麴义在济阳会合了魏延、穆斯塔法,领三万步骑大军急赴陈留。

董昭代领济阴郡太守,于定陶城屯积粮草辎重,并组织民夫向陈留前线运送。

吕布清理了定陶战场,处理了诸般善后事宜,率军急赴济阳,和先一步赶到济阳的大单于刘豹会合。接着大将军李弘赶到,三路大军集结了大约三万步骑大军,向陈留急行而去。

五月初,北疆军左中右三路大军同步推进,十三万五千步骑大军浩浩荡荡,气势惊人。

五月初,荀彧、张飞、简雍、杨平退到菏水河南岸的泥母亭。

荀彧和众人再度分析了局势,一致认定任城方向的牵制已经完成,当务之急是立即西进,在防东和薄城一线挡住北疆军在侧翼战场上的攻击。

现在能赶到防东和薄城一线的兵力有张飞、简雍和杨平的一万四千人。在攻打昌邑城的过程中,他们损失了六千人,张飞为此耿耿于怀。如果不是曹纯贸然出击,大军按预定计策,等到阎柔支援到定陶战场,高顺被拖在任城战场,自己再去攻打昌邑城,那损失绝不会有这么大。

现在曹纯毫发未伤,正躲在薄城一带暗自窃笑,而定陶战场上的数万大军却因为自己攻打昌邑失败,正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

“张大人不要担心定陶战场。”荀攸安慰道,“北疆军的阎柔、姜舞被曹纯拖住了,你攻打昌邑又把卫峻拖住了,估计高顺也要飞速回援。而李弘一旦得知昌邑危急,必定要分兵支援。丞相和刘大人都是身经百战之人,看到机会定然不会错过。以我看,他们定能救出曹仁大人,安全撤回陈留。”

张飞这时也顾不上定陶了。他急书关羽、纪灵,立即率军撤出任城,日夜兼程赶赴防东、薄城一线和自己会合。由于自己攻击昌邑,徐州军的实力已经暴露,关羽和纪灵在任城的牵制兵力很可能成为北疆军攻击的对象。只要还有军队,就算刘备在定陶损失惨重,他回到徐州后依旧还能东山再起。

张飞请简雍带着曹操等兖州大吏的家眷回彭城,给自己督运粮草辎重,然后和荀彧、杨平一起带着大军急赴防东。

他的速度虽然快,但没有卫峻、姜舞的铁骑快。防东、单父两城在张飞离开后,守城人数极少,北疆军刚刚杀到,两城县令就带人弃城而逃了。

张飞中途接到消息,转而带着军队绕道梁国,再赴薄城、考城一线。

在雍水的虞城,得到消息的曹纯带着一队铁骑飞速来迎。张飞一言不发,冲上去对准曹钝的脸就是一拳。曹纯猝不及防,被一拳打倒。曹纯的亲卫一拥而上,张飞吼声如雷,拳打脚踢,一连打倒几个。接着张飞的亲卫也冲了上去,双方几十个人扭打在一起,场面极度混乱。

荀彧和杨平拼命拉住曹纯,“张大人攻下昌邑,救出了丞相和你们的家眷,就算他砍你一刀,你也认了。”

曹纯本来就理亏,听说张飞又冒死救出了自己的家人,说什么也不好再打,急忙喝退了手下。

张飞暴跳如雷,一张白脸涨成了紫红色,虽然被自己的亲卫死死拉住了,但依旧破口大骂。

荀彧从张飞的嘴里已经知道了刘备的计策,所以他劝曹纯赶快去赔个礼,“你为什么要擅自出击?是丞相大人让你做的?”

“没有丞相的命令,我敢擅自出击吗?”曹纯苦笑道,“刘备有心要算计我们。郭大人说,只有这样才能让刘备的计策失败。”

荀彧摇摇头,“北疆军的高顺已经到了任城,刘备的这个计策很难成功,奉孝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这个办法只会让两家关系破裂。他到底想干什么?”

曹纯茫然地望着荀彧,不知道他话里是什么意思。难道郭嘉大人计中有计?

五月初,陈留城。

袁熙指挥六万大军开始攻击陈留。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四十三节

联军四门同攻,意图利用兵力上的优势,撕开北疆军的防守。

袁熙心忧燕城、封丘一线的安全,督军猛攻。在他看来,如果自己能在最短时间内拿下陈留,然后分兵急援燕城,依旧有希望完成父亲交待的重任,这样或许能减轻父亲对自己的愤怒。自己违抗了父亲的命令,后果难以预料,而且这种做法对父亲的权威是一种挑衅。袁熙不愿意放弃这个刚刚获得的机会,他渴望回到洛阳。

赵云所率的胡骑营过去就是黑豹义从营,是北疆铁骑精锐中的精锐,将士们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悍卒。虽然他们缺乏守城经验,大战初始时防守非常混乱,城墙上一度险象环生,但这些黑豹义从战阵配合熟练,攻防锐利,箭术犀利、精准、快速,再加上陈留城内有充足的弓箭,这大大弥补了他们在守城经验上的不足。几番激烈的厮杀后,北疆悍卒们逐渐稳往了阵脚,牢牢固守在城墙上。

战斗间歇的时侯,赵云独自靠在墙垛上,仰头望天,神情异常冷峻。

祭锋悄悄走到他身边,胆怯地看看他,欲言又止。自己和司马懿虽然夺下了陈留城,但所用手段太过血腥残忍。赵云显然不能接受这种攻击手段,从进城开始,他脸上就没有露出过一丝笑意,对自己和司马懿不理不睬。

司马懿知道自己的攻击之策触犯了北疆军的禁忌。北疆军这么多年来,在大将军的严格治军下,从不敢对百姓烧杀掳掠。当年张辽在河内战场上掘堤倒灌怀城,因为担心背上屠民的罪名,曾冒着很大的风险,带着骑卒把怀城几十里范围内的百姓全部驱赶到了平皋城。自己这次立功心切,只想达到目的,早把这些不成文的规矩丢到了脑后。虎头将军杀降都没事,我借烧杀掳掠之名攻夺陈留当然更不会有事,但现在看来,自己把这事想简单了。自己不是虎头将军,凭自己的资历即使功城掠地有功,恐怕也难逃被大将军治罪之祸。看赵云那张脸就知道这事自己欠考虑,做得太冲动了。

不过司马懿留了一手。他知道自己这办法成功把握很大,功劳肯定也很大,但如果自己独揽此功,封赏有限。因为自己不是大将军的亲信,攻占陈留的功劳十有要落到赵云头上,所以他把祭锋拉上了。

祭锋是北疆悍将乌丸人恒祭之子。恒祭早年追随大将军征战四方,和北疆诸多将领都是生死之交。祭锋到了北疆军后,深为大将军和众多将领喜爱,几年后就坐上了黑豹义从营统领的位置。朝廷实施新兵制,黑豹义从营并入北军改编为胡骑营。祭锋随之成为朝廷最年轻的秩俸两千石的北军八校尉之一。北疆军很多将领征战十几年也不过就是个校尉,许多人对此颇有怨言。于是帮助祭锋获得更多的功勋成为恒祭生前好友的共识,这么做既能让大将军高兴,又能堵住不满者的嘴,皆大欢喜。

在河北,和大将军关系密切的人都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即位居高位。文有田畴、傅干。田畴因为小雨夫人和田重的关系,算是李弘的亲人。傅干是壮节侯傅燮之子,傅燮生前和李弘在西凉结下了深厚的友情。武有颜良、赵云。武人之间因为性情相投结下兄弟之情很正常。祭锋算是李弘的子侄辈,在这一辈中除了傅干,就是祭锋最为李弘喜欢了。

司马懿心想,如果我和祭锋一起夺下陈留,封赏肯定很大,而且还能因此得到李弘的青睐和赏识,可以得到更多立功机会。然而事与愿违,此举得罪了赵云,估计封赏是没指望了,还是先求功过相抵吧。赵云在北疆军中声名显赫,为人正直谦恭、清廉自律、爱兵如子、治军温和,人缘极好,威望极高,得罪了赵云,以后在军中很难出头了。司马懿心虚,想探探赵云的口气,私下劝祭锋先向赵云认个错,看看事情可有转机。祭锋虽然和赵云一直很亲近,但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赵云如此生气,心中极为不安。

祭锋鼓足了勇气,刚想开口说话,赵云先说了,“去把仲达叫来。”

司马懿忐忑不安地站在了赵云面前。

赵云看看他,叹了口气,伸手把司马懿手上的战盔拿了过来,慢慢戴到他头上,“你是上官,要有上官的样子。我看你喜欢没事拿着战盔四处晃悠,这个习惯是不是跟虎头将军学的?”

司马懿本来很紧张,闻言窃喜,知道赵云并没有真生气,心情顿时轻松下来,“虎头将军对我说,不要把脑袋整天放在铁罐子里,要经常拿出来放放风,保持清醒,否则会闷死的。”

赵云皱皱眉,转身向前走去。司马懿脸露笑意,急忙跟上。

“你到中原战场来,是大将军亲自点名向长公主要的。”赵云不急不慢地说道,“大将军非常喜欢你。他曾对我说,将来能代替他坐上大将军一职的,非你莫属。”

司马懿难以置信地望着赵云,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极度的兴奋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赵云停下脚步,转头望着他,语气非常严肃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吗?”

司马懿霎时明白了赵云的意思。兴奋过后,极度的懊悔随即淹没了他,让他痛不欲生。自己太想立功了,甚至不择手段,结果把自己的大好前程葬送了。

“祭锋是乌丸人,他统率胡骑营有很多原因。胡骑营过去是黑豹义从营,是大将军的亲卫铁骑,这是祭锋出任北军八校尉的主要原因。将来无论他有多大的功勋,他也是胡骑营的校尉,一位秩俸两千石的大吏,他不会离开胡骑营。换句话说,你即使和他一起分享了夺取陈留的功劳,你也得不到升迁的机会,相反,你害了你自己,也害了祭锋。”

“此事禀报朝廷后,朝中大臣们,包括军中很多将领一定会上奏弹劾。不是说朝廷反对在必要的时候伤害百姓,而是严禁象祭锋这样的胡人出身的将领伤害百姓。朝廷会杀一儆百,决不姑息。此仗过后,大将军能保住他的性命,让他继续留在胡骑营就算不错了。”

司马懿突然想到一件事,脸色顿时剧变。

赵云苦笑,“你在这件事上要了很多小聪明,犯了很多错误。你本意是想拉拢祭锋,讨好大将军,却不料害了祭锋。朝廷惩治祭锋会牵连到胡骑营,胡骑营的将士过去都是大将军的义从,对大将军极为忠诚,这会让大将军感到威胁,感到朝廷在有意利用此事削弱他的兵权。祭锋受惩是因你的攻击之策而起,你不是大将军的亲信,那你这么做的目的就显而易见了。”

司马懿的额头上已经冒汗了。贪图功名,冲动冒失,后果竟然可能是整个家族的性命,整个晋阳朝廷的震荡。司马懿垂头丧气地站在城楼上,一时百念俱灰,沮丧到了极致。

“仲达,领军打仗,不在于你是否完成了攻击目标,而在于你完成这个攻击目标的过程中,是否保全了大多数人的利益。”赵云一边缓缓而行,一边低声说道,“如果你打赢了仗,却让很多人利益受损,你的过失将远远大于你的功劳。你饱读史书,应该知道历史上很多能征善战之将之所以不得善终,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只考虑自己的功劳、自己的利益,或者从自己的角度片面地理解征伐的目的,完全忽视了战争的整体利益。”

“征伐是国政的一部分,征伐要符合国策,征伐要遵从朝廷在兵事上的攻防策略。上下一致,才能战无不胜。”

“上下一致,你明白吗?”赵云伸手拍拍身边的司马懿,郑重地问道。

司马懿点点头。

“那你说说。”

“大将军要我们攻击陈留、包围陈留,从而达到切断曹操、刘备的粮道和退路,拖住袁绍大军的目的,他并没有让我们攻占陈留。”

“我们攻占陈留后,铁骑随即失去了机动,优势变成了劣势。”

“我们据城坚守,叛军只要以一部围住我们即可,其余大部则可放心东进救援。这样一来,我们不但未能切断曹操刘备的粮道和退路,拖住袁绍的大军,反而让两支叛军的会合速度更快了。他们一旦会合,就能挡住我大军主力的推进,我们迟迟得不到救援……”

司马懿抬头看看四周的士卒,痛苦得几乎要哭出来。这些都是追随大将军十几年的黑豹义从,都是参加过落日原大战的悍卒,如果他们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在了陈留,大将军会发疯的,他绝不会放过自己。

“大人,你为什么要进城?为什么要命令大军进城啊?”司马懿完全绝望了,他一把抓下头上的战盔,瞪着赵云大声叫起来。

赵云摸了摸短须,抬头看看城下旌旗飘扬的叛军战阵,英俊的面庞上露出一丝坚毅、一丝杀气。

“我们守住陈留,只待大军杀到城下,叛军就会撤离,这样我们将在最短时间内推进到封丘、陈留一线,我们将因此得到更充足的时间,我们可以在兖州站稳脚跟,还能迅速和叛军形成决战态势。”

“这是你和祭锋唯一可以脱罪立功的机会。”赵云平静地说道,“至于杀伤百姓、抗令夺城、义从受损的罪责,我一人承担,这样你们就没事了。”

“大人……”司马懿感激地望着赵云,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你不要感激我。我这么做,不是为了替你脱罪,而是为了朝廷的稳定。中原大战如果我们赢了,我们将开始平定天下的伟业,如果输了,我们将励精图治再图南下征伐。而要做到这一切,我们需要一个齐心协力的朝廷,需要大将军。”赵云淡淡地看了一眼司马懿,“仲达,你太年轻了。这次教训会让你明白什么叫打仗。血腥的战场、惊心动魄的杀戮,不过是国政的延续。一城一地的得失,或者一场战斗的输赢,都决定不了战争的胜负,真正决定战争胜负的是国政,是朝廷。如果你一直不懂把国政和战争,朝廷和战场联系在一起,你永远都不会成为本朝一个出色的将军,更不会坐上本朝大将军的位置。”

司马懿躬身受教。

“我会让祭锋严守秘密。”赵云脸上总算露出了点笑容,“我个人的声名荣辱算不了什么,只希望你不要让大将军失望。”

“大人,你觉得我们守得住陈留吗?能坚持到大军来援吗?”司马懿惶恐不安地问道。赵云的一番话对他的震撼和冲击非常大,几乎在这短短几瞬之间摧毁了司马懿所有的自信。

“要有信心。”赵云再次把战盔戴到了司马懿头上,“信心可以让我们战胜恐惧,击败所有的对手。”

“咚咚……”战鼓擂响,敌人的攻击再度开始了。

赵云望望城下潮水一般冲上来的敌卒,轻轻冷笑一声,朝后挥了挥手。“擂鼓……”

陈留大战的第二天晚上,联军大营。

斥候飞马来报,北疆军主力渡过济水河,一日内连克济阳、东昏两城,正向陈留急速推进。

袁熙大惊,急召田丰、许攸、梁歧、文聘等人议事。

“到底是北疆军主力,还是前些时日包围东昏、济阳的部分北疆铁骑?”许攸惊慌失色,连连摇头,难以相信斥候的禀报,“曹操刘备带着七万大军回援兖州,就算刘备一部前去支援徐州关羽,他们也还有六万大军。根据我们的探查,北疆军除掉留守昌邑一带的兵力,定陶一带最多不过六七万人马,李弘凭什么优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击败曹操刘备?他们两人的军队到哪去了?都被豹子吃掉了?”

众人瞠目结舌,也是觉得不可思议。北疆军推进的速度太快了,从渡河展开攻击开始到现在兵逼陈留,尚不足一个月时间,北疆军竟然越进千里,一路攻城拔寨犹入无人之境。

“元皓……”袁盛用力拍拍气色极差的田丰,焦急地问道,“如何应对?曹操和刘备是不是完了?全军覆没了?”

“不会。”田丰半躺在席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在定陶一带,曹操刘备有五、六万人马,李弘要想打他们,只有决战,但这么早决战对北疆军极为不利。决战会导致北疆军的兵力受损过快、过多,他们兵力不足就很难快速占据兖州,更不能在兖州站住脚。无法在兖州站稳脚,北疆军就无法继续进行中原大战。为了实现夺取中原的目标,北疆军必须抢在我们各方军队联手反击之前,杀到陈留、封丘一线,以便拿下兖州全境夺得决战的先机。从这一点出发,李弘暂时还没有决战的决心。”

“曹操刘备也不愿意决战。他们把人马打光了,把北疆军打得损兵折将了,等于拱手把兖州和徐州送给了我们。他们会有这么慷慨大方吗?”

“不会。”田丰自问自答,继续说道,“曹操、刘备一定后撤了。他们想把北疆军引到陈留,让我们来对抗李弘,以此办法来消耗我们的兵力。”

“那为什么斥候没发现曹操刘备的大军?”袁熙问道,“他们去哪了?”

田丰闭上眼睛,皱眉沉思。难道他们北上,撤到了濮水河一线的燕城、长垣一带?从定陶到长垣有两百多里路,北疆军步骑随后掩杀,曹操刘备的大军可能会崩溃。北上是条死路,曹操、刘备不会自绝生机。他们会撤到哪?

“我们要不要分兵东进?”袁熙见众人都不说话,于是问了一句。

“不能分兵,还是打陈留。”许攸急忙摇手阻止,“无论曹操刘备是全军覆没了,还是从哪里撤走了,北疆军主力正在急速杀来是事实。我们要想挡住北疆军,要想在第二道防线阻击北疆军,务必要夺回陈留。我们没有时间了,要日夜攻击。”

陈留如果不能夺回来,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丢掉了,许攸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所以他极力反对袁熙的建议。

“城内北疆军十分厉害,防守相当严密坚固,我们损失太大了。”袁熙想到今日攻城受阻,继续攻击的念头越来越淡。自己集中兵力攻击陈留,已经违背了父亲的命令。现在战局再变,曹操、刘备的大军生死未卜,一旦自己在北疆军杀到陈留前未能拿下城池,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不但损兵折将,更有可能因为兵力的严重不足而导致浚仪、开封一线的防守瞬间崩溃。父亲拟定的要把北疆军挡在第二道防线之前的计策也将因此而彻底失败,洛阳将直接面对北疆军的威胁。

你要死了,休想拉我陪葬。袁熙冷冷地看着许攸上下急促张合的嘴巴,一句话也没听进去。陈留丢了不是自己的错误,但自己如果损兵折将,跟在许攸后面把浚仪、开封也丢了,把通往河南的门户全部打开了,那就是自己的错了。

“立即分兵。”袁熙大声说道,“传令蒋奇、孟岱两位大人,连夜率军渡过汳水河,进驻小黄城,阻击北疆军。”

“传令眭展、韩莒子两位大人,连夜率军返回浚仪。一旦北疆军攻克小黄城,他们将面对北疆军疯狂的攻击。浚仪如果失陷,北疆军将渡过鸿沟水,直接杀向中牟城,进入河南腹地。因此浚仪能否守住,将直接关系到洛阳的安危,请两位大人务必死守浚仪,不许后退一步。”

“文大人,请你率军渡过浪汤渠,进驻开封城。”袁熙拱手对文聘说道,“陈留已经失守,北疆军主力进驻陈留后,随即就会渡过浪汤渠攻击开封。开封一旦失陷,北疆军就能北上直杀中牟。大人肩负重任,万万不可懈怠。”

文聘躬身领命,“陈留失守,能挡住北疆军杀进河南腹地的只有浚仪、开封两城了。大人放心,我荆州将士即使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后退半步。”

袁熙转头看向田丰。田丰点了点头,同意他的部署。此刻坚持强攻陈留,军队损失太大。另外北疆军旦夕即至,一旦被其主力拖住,腹背受敌,损失将更加惊人。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大军要想守住浚仪、开封,牢牢把北疆军挡在第二道防线之外,几乎不可能。权衡利弊之下,也只有舍弃陈留,转而坚守陈留背后的浚仪和开封两城了。

许攸哀叹一声,面如死灰。袁盛手抓长长的胡须,神情呆滞。

第三天,袁熙带着两万大军后撤十里,屯兵于汳水河西岸,做最后一搏。

袁熙打算凭借河流之险,在汳水河西岸阻击北疆军。城内的北疆骑军在粮草不足、战况不明的情况下,要么出城突围,要么杀马果腹,继续坚守。北疆骑军出城突围,袁熙自然能捡个便宜。如果他们据城死守,袁熙就指望后续援军赶到陈留展开攻击了。目前还能指望的有三万荆州援军,有从豫州赶来的汝南徐璆的援军,还有从江东赶来的孙策周瑜的援军。这三路援军只有江东的孙策周瑜尚没有消息,其它两支军队距离中原已经越来越近了。

晚上,袁熙接到了蒋奇从小黄城送来的消息。北疆军的前锋步骑大军已经赶到小黄城下,明日肯定有一番激战。

中原战场上局势越来越严峻了。

晚上,袁熙突然接到了一个好消息。

辛评来书,曹操、刘备在他的接应下,已经率军撤出长垣城,渡过濮水河,顺利到达燕城。

袁熙、田丰等人在惊讶之余,兴奋不已。曹操刘备的大军在北疆军的重重包围下,竟然奇迹般地安全撤了回来。运气,好运气降临到了联军头上,这让联军上上下下忽然闻到了一股胜利的气息。

“快,把这个消息遍告大军诸部。”袁熙连声下令,高兴得手舞足蹈。

曹操、刘备虽然在定陶城下损失惨重,但他们及时选择了撤退,并出人意料地选择了最危险的北上撤退的路线。这出其不意地一招打乱了北疆军的部署,让他们追赶不及,白白错失了一次重创曹操、刘备的机会。曹操、刘备带着四万大军到达燕城后,袁熙最为担心的燕城、封丘一线的防线得到了巩固,联军可以挡住颜良攻击的脚步了。中原北面战场上的危机得到解除,大大缓解了中原战场上的严峻形势,也给寝食不安的袁熙吃了一颗定心丸。自己在前线的犹豫延误了很多军机,父亲肯定要责备自己的无能和懦弱。但燕城、封丘一线现被联军牢牢控制,河南暂时无忧,父亲大人的责备会减轻许多。

第四天,北疆军的前锋铁骑出现在汳水河岸。

大战即将开始,袁熙越来越紧张。这时,从薄城又传来一个好消息,这个消息大大鼓舞了袁熙的斗志,让他浑身上下充满了必胜的信念。

徐州的张飞、简雍、兖州任城的杨平竟然趁敌不备,杀进了昌邑,夺回了曹操等诸多兖州大吏的家眷。然后又在敌人合围之前,急速撤回到菏水南岸的安全地带。现在曹操等兖州大吏的家眷被送到了徐州彭城。荀彧、张飞、杨平、曹纯等兖州、徐州军队会合后,已经赶到薄城、考城一带阻击北疆军。徐州的关羽、扬州的纪灵也将在数日后赶到薄城一线。中原南面战场上的阻击大军迅速形成,并具备了强大的攻防力量,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

袁熙再度命令手下把这个好消息遍告大军诸部。

田丰的身体突然好了,走路有劲,说话也洪亮有力。他和袁熙等人仔细商量后,认为阻击北疆军的第二道防线已经形成,中原南北中三个战场都有足够的兵力对抗敌人。虽然这道防线的中心陈留丢失,给中路战场的阻击造成了一定的困难,但因为陈留、浚仪、开封一带遍布河流沟渠,北疆铁骑无法利用自己的优势帮助北疆步卒大军攻城拔寨,所以中路战场的阻击难度要小于南北两个侧翼战场。

田丰建议袁熙撤出汳水河,退到浪汤渠西岸,驻扎于浚仪和开封城之间的龙亭。这样大军可以依托浪汤渠之险,北上支援浚仪,南下支援开封,从而形成一道坚实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