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节-第七十节(1 / 2)

大汉帝国风云录 猛子 36627 字 2019-09-25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六十六节

大汉建兴五年(公元201年),六月。

六月下,兖州,陈留,大将军行辕。

大将军府长史傅干站在地图前,给大将军李弘详述各战场形势。

河南战场上,龙骧大将军赵云正在指挥南北两军攻打虎牢关。

上个月攻击开始后,赵云将军指挥辎重营在荥阳城的南门外建了一座可容纳五万人的大营。这座大营不但可以囤积粮草辎重,还可以威慑城内叛军。辛评果然上当,分兵驻守虢亭以确保退路,这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大军的攻坚损失。五月下,颜良将军夺取广成关后,辛评弃守荥阳,死守于成皋、虎牢一线。赵云将军挥军推进,双方在成皋激战。

本月中,北军秦谊、陈卫两位将军指挥越骑营将士率先登城破关,夺取了成皋。叛军退守虎牢。

现大军正在虎牢激战,由于虎牢坚固,作战地形狭窄,重型攻城器械难以发挥作用,攻击进度非常缓慢。

颖川战场上,颜良、文丑两位将军率五万大军在汝水河、父城、鲁阳一带和敌主力交战。王当、吴雄两位大人率三万大军攻打大谷关。宋宪大人率一万大军在许昌、颖阳一线阻击豫州敌军。项澄将军率一万大军在阳城、阳翟一线驻防。

叛军丢失广成关后,攻击非常猛烈,数次突破牛兰累亭冲到霍阳山。本月中,蒯越改变了攻击策略,转而集中主力向汝水河一线攻击,意图突破我军阻击,威胁阳翟,从而迫使广成关、大谷关一线的王当、吴雄回援颖川。

颜良将军兵力上没有优势,同时又要兼顾颖川南、北两线,所以只能退守于汝水河、颖水河一线阻敌。他现在非常担心汝南的袁谭在得到援军后反攻许昌、颖阳一线,更担心荆州刘表再次增兵颖川。

“增兵睢阳。”李弘挥手打断了傅干,“书告吕布、高顺两位将军,让昌邑的李封将军领五千人马急速赶赴睢阳。让任城的孙鸾将军率五千人马速赴昌邑驻守。”

“再告姜舞将军、穆斯塔法将军,请他们各率铁骑急赴颖川战场。”

“书告睢阳前线的彭烈将军,攻击声势要大一点,攻击节奏要掌握好,务必把袁谭的主力拖在豫州东部。”

傅干连连点头,示意主薄蒋济立即草拟命令。

“另外,书告颜良、文丑两位将军,不能让叛军越过汝水河。”李弘非常严肃地说道,“颖川的粮食对大军能否坚守颖川战场极为重要,不能有丝毫的失误。”

“大将军,颖川战场上有件事一直让人很疑惑。”王凌待李弘下完命令,马上接着说道,“颜良将军回报说,至今为止,未曾在战场上发现刘备的军队。颖川战场打了四个月了,刘表也曾两次增兵,如果刘备在荆、豫两州,他不可能不露面。”

李弘稍加沉吟,“他是不是率军到了武关方向?”

“我们书告徐荣将军了。他在回信中说,据驻守武关的将士们禀报,在丹水一线驻防的叛军一直都是徐璆的军队,并没有发现刘备的战旗。他怀疑刘备不是在洛阳,就是去了益州。”

“洛阳?”李弘摇摇头,“洛阳是块死地,刘备不会去。益州?”他看了看地图,轻声说道,“去益州,到汉中,再从汉中攻击关中?这个可能很大吗?”

“可能太小了。连接汉中和关中两地只有四条栈道,只要我们守住关中方向的四个出口,敌人根本无法进入关中。”王凌笑道,“就算他们到了关中,也无法持久作战。因为栈道艰险,粮草运输极为困难,除非他们在很短时间内攻占长安,控制三辅全境,否则他们很快便会因为粮草难以为继而匆忙回撤。”

“益州有刘璋、赵韪、张鲁的三方混战,刘备如果到了益州,平叛需要时间,稳定需要时间,筹措粮草需要时间,他根本不可能抢在我们攻占洛阳前威胁关中。”傅干也摇手说道,“刘备不是益州人,他的手下也不是益州人,他带着军队杀进益州,极有可能遭到益州人的联手攻击,生存难度非常大,所以我认为刘备不会自寻死路,他进入益州的可能不大。”

“让各战场注意一下,如果发现了刘备的踪迹即刻禀报。”李弘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讨论下去,他挥了挥手,毫不在意地说道,“无论他到了哪里,都不会给我们造成太大的威胁。”

河内战场上,司马懿、魏延的军队还在攻击孟津,但因为打了快四个月了,双方将士都很疲惫,战斗并不激烈,休息的时间远比打仗的时间多。

自五月春耕春收结束后,冀州的民夫和粮草辎重开始向河内集结。河阳、温县一带的黄河岸边营帐林立,粮草辎重堆积如山。民夫们采伐树木,采挖石块。工匠们日夜赶制攻城器械。

司马懿现在把精力都放在了囤积物资上,一心一意等着主力大军突破洛阳外围,然后带着大军、民夫和粮草辎重围攻洛阳城。

“他不要信誓旦旦说要拿下孟津、小平津,率先突破洛阳外围吗?”李弘笑道,“怎么?他放弃了?”

“仲达手中只有两万人,就算加上沮鹄大人的水师,也不到三万人。凭这么点人马,想以最小代价突破重兵防守的关隘,太难了。”傅干说道,“他需要时机,更需要运气。”接着他望着李弘问道,“大将军认为他有几分突破关隘的希望?”

李弘笑而不语,显然对司马懿没有什么信心。

关西战场上,十万大军连续攻击,但函谷关固若磐石,纹丝不动。麴义、杨凤焦急万分,用尽了所有的攻城器械,想尽了所有的攻城办法,甚至把“鸡鸣台”上的两层木制楼阁都轰塌了,但依旧未能取得突破。

西疆战场的形势越来越严峻。

五月下,羌人攻占了允吾、金城、榆中三城。至此西凉除了汉阳和武都两郡外,其余郡县尽数落于羌人之手。

西疆战场上,我们的铁骑数量严重不足,无法和羌人对抗,只能依靠西凉步卒大军据城坚守。征西将军庞德、凉州刺史贾诩书告徐荣大人,如果西凉无法得到支援,羌人将很快杀到翼城、上邽一线,西疆可能全境丢失。

李弘沉默良久,低声问道:“太尉荀大人、右车骑将军徐大人对西疆战局有何建议?”

“目前只能坚守待援。”傅干担忧地说道,“西凉军各部还有两万多人,庞德、卫峻两位将军还有近万铁骑。聂啸、百里杨手上还有近万湟中羌骑,四万多人固守翼城不成问题。前段时间因为我们的大军分别在陇西、河湟等各个战场上作战。兵力严重分散,结果全线溃败,现在大军都退到了汉阳一线,兵力集中,羌人休想再势如破竹,一泄而下了。”

“我看兵力集中更坏事。”王凌叹了一口气,“西疆这四万人除了庞德、卫峻两位将军的乌拉铁骑,其它都是一盘散沙。韩翼、马超、杨秋等西凉将领矛盾重重,和我们仇怨甚深,随时都有可能倒戈。聂啸、百里杨离开西凉十几年了,在湟中、枹罕羌人部落中的威信并不大。去年这些部落之所以愿意共推聂啸为首领,不是因为聂啸威信高,实力大,而是因为唐啸、灵狐这些人正在攻杀他们,情况危急,必须要一个人站出来联合各部落的力量展开反击。现在河湟地区丢了,他们的家园没有了,他们过去的首领啷啷、墨绳、诛度又死在我们手中,这些人在极度绝望之中,有可能举兵叛乱。西疆的形势太糟糕了。”

“粮食呢?粮食能否保证西疆的需要?”李弘看看一脸沮丧的王凌,平静地问道,“如果能保证西凉各路大军的粮草,他们应该可以支撑到援军杀进河西。”

“大将军认为柯比熊一定会远征河西?”王凌的语气里没有什么信心。

“柯比熊不去,扶罗韩一定会去。”李弘肯定地说道,“三年前,我从柯比熊手上要了三千户给扶罗韩,扶罗韩的实力因此大增。不管是报答我也好,还是为了将来吞并中、东部鲜卑的时候能得到我的支持,扶罗韩都会出兵远征,所以援军的问题不大,关键还是粮草。”

“粮食的问题很麻烦。”傅干说道,“长公主和朝廷虽然决定暂时停止重建长安城,把节省下来的粮食都供应西疆战场,但估计也就支撑到十月前后。此次我们投入洛阳战场的兵力太多了,大战耗费的时间也太长了,河北财赋实在承担不起。”

李弘眉头深皱,想了一下问道:“鲜于将军、张燕将军和大司马府对此有何建议?”

“鲜于大人和张大人建议长公主今年不要把天子和朝廷迁到关中。”傅干说道,“两位大人认为,一则关中的安全得不到保障,二则天子和朝廷迁到关中耗费甚大,还是暂缓迁移为好。”

“长公主和太傅、丞相等诸位公卿大人的意思呢?”

“今年一定要西迁关中,而且已经开始了。”傅干长叹,“十月前后,天子和长公主就能移居栎阳。”

大汉建兴五年(公元201年),七月。

七月上,大将军夫人风雪、女儿李秀和王泽、田豫、祭锋、赢秦等文武大吏带着三千铁骑,越过了大燕山,进入了中部鲜卑的大草原。

早已接到消息的柯比熊、熊霸、阙昆、裂狂风、裂暴雨等鲜卑首领赶到白檀城相迎。

在去火云原的路上,风雪绕道驹屯,带着李秀去拜祭慕容风和风裂。

昔日的驹屯战场上绿草茵茵。除了一堆堆杂草丛生的坟茔,再也看不到任何战场的痕迹。呼啸的山风扑面而来,战旗猎猎作响,人们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昔年铁蹄铮铮的血腥岁月。

十七年了。转眼十七年了。熊霸摸着灰白的胡须,悲伤的泪水渐渐润湿了双眼。当年参加驹屯大战的将士,先后倒在了不同的战场上,化作了尘土,现在只剩下李弘一个人还在战场上浴血厮杀。

李秀非常兴奋,俏丽的小脸上挂满了汗珠。手上的马鞭不停地舞动着,坐下的战马四蹄腾空,风驰电掣一般来回狂奔,“娘,爹就是从这里回到大汉的吗?”

“是的。”风雪想起往事,感概万分。当年如果没有豹子大哥,自己和柯比熊、阙昆现在还能活着吗?她转头看向身边的柯比熊和阙昆。两个人默默地望着远处的山峦,脸显痛苦之色。在那座山下,埋着他们父亲的尸骨。

拜祭了父亲风裂之后,风雪带着李秀走到了一座山坡上。这座山坡正中央,有一座石砌的圆圆墓冢,上面开满了白色小花。在它左右两旁,一字排列着十几座黑土坟墓。

“这就是你慕容风姥爷。”风雪拉着秀儿跪在了石冢前。

李秀突然安静下来,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很小的时候,母亲给她讲故事,讲得最多的就是父亲和慕容风姥爷的故事,和铁狼大伯的事。今天终于看到慕容风姥爷了,大漠上最负传奇的英雄人物。

“那是你铁狼大伯。”风雪指着石冢左边的坟墓低声说道,“当年如果没有他的照顾,也就没有你爹的今天。”

李秀再拜,口中喃喃自语。大伯,你要是没死,我就能跟在你后面学一弓三箭的神奇箭术了。

“这是你公孙虎大伯。”裂狂风指指右边的坟墓,“你爹手里那把小黑斧就是他的。”

站在风雪身后的祭锋脸色微变,右手不由自主地伸进怀里,握住了那把漆黑的小斧。它的主人原来就躺在这里。

下山的时候,李秀悄悄靠近祭锋,凑到他耳边问道:“哥哥,把小黑斧给我好不好?”

祭锋笑道:“你要小黑斧干什么?”

“刚才公孙虎大伯说了,把小黑斧给我。”

“我怎么没听见?”

“他跟我说悄悄话,你怎会听见?”

第二天,一行人到了白溪牧场。

牧场上,一匹匹骠悍的野马正在自由自在地游荡着。

“秀儿,这是天马原上的野马,还没有驯服的野马。”裂狂风笑着说道,“秀儿,你挑一匹,我找人驯服了,让你骑回去。”

“天马……”李秀又惊又喜,飞一般冲了进去,“天马,天马原上的天马……舅舅,我要两匹……不,我要三匹……”

“行,三匹就三匹。”裂狂风得意洋洋地正想吹两句,李秀又叫了起来,“舅舅,我都要了,全部都要,一匹不能少……”

裂狂风老脸一黑,张着嘴说不出话了。

李秀欢呼一声,一鞭抽下,打马冲进了草场,“都是我的,都是我的了……”

裂狂风大吃一惊,拍马追上,“秀儿,危险,快回来……”

望着在草场上纵马狂奔的秀儿,柯比熊和阙昆蓦然想起了当年。当年李弘在白溪牧场诛杀了拓跋部落的护马士卒,焚烧了草料场,迫使拓跋帷放弃了追杀。如果不是李弘的保护,柯比熊、阙昆和他们的家人谁都无法逃到大燕山。

“姐姐,豹子大叔还好吗?”柯比熊淡淡地问道。

风雪笑容渐敛,程宇间忧色重重。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姐姐,豹子大叔还在中原打仗吗?”阙昆看到风雪一脸愁色,担心地问道,“他还没有打赢吗?”

“没有。”风雪苦笑道,“他现在有些麻烦。”

柯比熊和阙昆互相看看,眼神突然变得很复杂。阙昆盯着柯比熊,柯比熊佯装不见,低下了头。阙昆的眼神越来越凌厉,好象要把柯比熊吃了一样。

两人的眼神变化,风雪全部看在眼里,她再次叹了一口气,伸手抱住阙昆,轻抚他的后背,低声说道:“豹子大哥不会败的。这世上没人能够打败他。”

阙昆愧疚无语。风雪象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神情忽然轻松下来,转身又去拥抱柯比熊,“到了火云原,拜祭了阿妈之后,我就去南部鲜卑。”

风雪松开柯比熊,转身向远处的营帐走去。

柯比熊和阙昆并肩站在一起,默默地望着风雪蹒跚的背影。

“你没有良心。”阙昆突然一把推开柯比熊,“十七年前,是谁把我们从拓跋锋手上救出来的?十二年前,在落日原,当落罗婴背叛大帅的时候,是谁率军相救?大帅临死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在我们没有强大之前,不能让豹子大叔倒下去,只有豹子大叔才能保住大漠的稳定,但你做了什么?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你再这样下去,大漠上没人会拜你为王,你不过是个无情无义自私自利的懦夫而已。”

柯比熊低着头,一言不发。阙昆愤怒地一挥手,转身离去。

“姐姐……”柯比熊艰难地喊了一声。

风雪停下了脚步,但没有转身。

“姐姐,你要我为你做什么?”柯比熊突然大声喊道,“即使要我的生命,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送给你。”

七月下,柯比熊以最快的速度集结了一万铁骑,这是东部和中部鲜卑最精锐的铁骑,包括名震大漠的三千黑鹰铁骑。

号角长鸣,一万铁骑大军整装待发。

鹰唳长空,黑鹰部落新一代的神鹰展翅翱翔。

弥加、熊霸、素利这些鲜卑老一代的首领都赶到火云原相送。弥加非常高兴,用力拍着柯比熊的肩膀说道:“等你胜利归来的时候,柯比熊的名字将响彻大漠。大帅没有看错,豹子之后,你会成为新的大漠之王。”

柯比熊、阙昆拜别风雪。

“姐姐,你在长安等我的消息,我会像植石槐大王击败匈奴人一样,把羌人赶到遥远的沙漠。”

大汉建兴五年(公元201年),八月。

八月初,西疆战场上的羌人在虹日的统率下,突破了平襄城,双方在略阳、显亲一带连番激战。

西凉军各部将领杀红了眼,对庞德的命令置若罔闻,韩翼、马超、聂啸等人各自为战,连连败退。

八月上,西凉各部退守翼城、上邽一线,关中告急。

八月上,右车骑将军徐荣书告麴义,西疆局势已经失去控制,西凉军正在死守翼城一线,关中岌岌可危,请加快攻击速度,尽早突破洛阳外围,以便及时抽调部分军队回援关中。

麴义大惊,督领大军日夜猛攻。函谷关在遭到北疆军连续三个月的狂轰滥炸后,“鸡鸣”、“望气”两台已部分倒塌,叛军失去了制高点,防守越来越困难。

八月中,函谷关主将段煨重伤阵亡。高柔急告袁绍,请求支援。

袁绍断然下令将洛阳城外,八关以内方圆近百里范围内尚未拆除的房屋全部烧毁。除了保证八关守军能安全撤进城内的桥梁、道路外,其它一律拆毁。所有水井投毒。霎时间,洛阳城外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近百里范围在数天内便变成了一片焦土。

袁绍用这把大火向河北表明决心,死战到底,甚至不惜与洛阳城玉石俱焚。

北疆军震骇之余,也是怒气冲天,攻击更猛。

八月中,孟津关主将韩琼接到赵睿急报,已经做好准备,可以夜袭北疆军冶坂津大营了。

早在六月,韩琼便派人查明了司马懿白天拆桥,晚上恢复的原因。司马懿为了方便攻击,在冶坂津设营,但冶坂津对面就是山峰,地形非常狭窄,大营难以容纳攻击所需的军队、民夫和物资,所以司马懿晚上便让部分军队和民夫撤到对岸休息。至于司马懿白天拆桥的原因,估计是担心遭到袭击,让叛军占据船桥杀到对岸去了。对岸堆满了粮草辎重,一把火烧起来就完了。

从七月中开始,黄河汛期来临,司马懿的攻击也断断续续。如果下雨和洪峰来临,船桥难以恢复,对岸的军队和民夫就无法赶到战场,这时留驻大营的军队人数并不多,大营内的粮草辎重和攻城器械堆积如山,正是袭击的好机会。

韩琼一直在耐心等待时机。如果突袭成功,洛阳北面的威胁将大为减轻,孟津和小平津两关的守军随即可以抽调一部分赶去支援函谷关。

最近因为北方大雨连绵,黄河洪峰一个接一个,船桥一直没有恢复,司马懿已经放弃了攻击。这两天正好天气不错,艳阳高照,适合夜袭火攻。

韩琼急报袁绍,请示是否发动袭击。

当天下午,袁绍回书,今夜袭营。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六十七节

月黑风高。

赵睿指挥三千悍卒悄悄接近了冶坂津,他们隐藏在黑暗里,两眼盯着远处黑漆漆的山峦,焦急地等待着攻击的一刻。

突然,夜空里燃起了一点火光,璀璨夺目。

赵睿剧烈喘息了几声,猛地向前用力一挥手,“走,杀上去……”三千悍卒如同幽灵一般,沿着黄河河堤飞速狂奔。

那点火光稍纵即逝,就象流星飞过天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黑暗依旧深邃无边。接着,数十点火光忽然冲天而起,在夜空中划出了数十条美丽的弧形孰迹。

“咚咚……”急促而恐惧的战鼓声霎时击碎了黑夜的宁静,冶坂津大营轰然炸响,凄厉的叫喊声惊天动地。

天上火红色的星星越来越多,象一片巨大的流星雨,铺天盖地地坠落夜空。大地被点燃了,肆虐的火焰发出惊心动魄的吼叫,在黄河凛冽狂风的帮助下,腾空而起。

北疆军大营着火了,北疆士卒狼奔豕突,混乱不堪。

赵睿指挥大军冲过了护营壕,越过了拒马阵,撞开了坚固的栅栏,杀向了惶恐不安的敌人,“杀,杀上去……烧,给我烧……”

“咚……咚……”北疆军的鼓声突然冷静下来,一下又一下,仿佛铁锥敲击在上,让人痛苦难忍。

北疆将士在鼓声的指挥下,向着黄河大堤抱头鼠窜。

“追……追上去,把敌人赶进黄河,赶进黄河……”赵睿兴奋至极,举刀狂呼,“兄弟们,杀啊……”

黄河河堤上,数百台弩炮在火光的映射下,露出狞狰面目,张开了血盆大嘴,静静等待着猎物的靠近。

司马懿端坐马上,眯着眼睛望着潮水般奔逃而来的北疆士卒,忍不住破口大骂,“攻城的时候不卖命,逃跑的时候比谁都快,我的脸给你们丢尽了。”

旁边的军司马诧异地看着他,“大人,不是你让他们逃跑的吗?”

“逃跑用得着这么逼真吗?不就是装装样子吗?”司马懿愤怒地撇撇嘴,挥舞着手中马鞭叫道,“跟我两年多了,别的本事没学到,逃跑的本事倒是一个比一个强,丢人啊。”

那位军司马摇头苦笑,急忙岔开了话题,“大人,洪峰马上就要到了,不知魏延、沮鹄和何仪三位大人能否带着船队抢在洪峰前面杀到小平津和孟津?”

司马懿回头看看波涛汹涌的河面,半天没有说话,突然他高举双手,仰天长啸,“老天,睁开你的眼睛,帮帮我,帮帮大汉……”

逃卒逃到了黄河边上,巨大的波涛声扑面而来,震耳欲聋。

“咚……咚……”鼓声再响,杀气凛冽。

逃卒喊声更急,人流一分为二,沿着河堤两端急速奔逃。

赵睿骇然止步。前方人流散尽,但见战旗如林,每面旗帜上都沾满了血迹,每面战旗的顶部都插着一颗蓬头散发的人头。战旗后面是什么?河风厉啸,战旗猎猎,人头上的乱发漫天飞舞。

赵睿蓦然瞪大了眼睛。烈焰映射下,正前方一个人头清晰可见,霍然就是自己的亲卫曲军候。赵睿一阵窒息,猛然转身望向背后的山峰。

黑夜降临后,自己的亲卫曲军候带着六百悍卒从邙山城墙上悬绳而下,悄悄潜伏在冶坂津附近的山上,等到凌晨时居高临下射烧北疆军的粮草,以便混乱北疆军,给自己偷袭北疆大营创造机会。谁知现在他的人头就在自己眼前,那山上肆意射烧的士卒岂不都是敌人?中计了……

“撤回去……撤回去……”赵睿一把拉住了身边的士卒,纵声狂呼。

“轰……”赵睿话音未落,山崩地裂一般的响声便震撼了整个战场。

河堤上数百台弩炮同时发射,密集的箭矢穿透了一面面血染的旗帜,一路厉啸着钉进了敌群。敌卒猝不及防,霎时间倒下一片。

“咻……咻……”刺耳的啸叫声遮盖了黄河惊涛,满天箭矢撕裂了夜空,如狂风骤雨一般射进了敌群。

“撤,撤……”赵睿高举盾牌,率先调头逃亡,“返回关隘,返回关隘……”

北疆军从四周蜂拥扑上,双方士卒混在一起激烈厮杀。赵睿急于逃命,督军奋力冲击,北疆军明显兵力不足,被袁军轻易杀出了包围。就在他们冲出冶坂津大营的时候,一队穿着袁军衣甲的北疆悍卒混进了逃兵中间。

“擂鼓……追……”

司马懿一脚踹上马腹,打马飞驰,“告诉追击各部,和逃军保持百步距离,不要肆意射击,以免误杀了自己人……”

“大人,粮草辎重怎么办?就这样烧了吗?”那位军司马追上司马懿,大声问道,“大人,要不要留人灭火?”

“灭什么火?哪来的人灭火?拿下关隘,不要说丢失这些粮草,就算对岸的粮草辎重大营全部被敌人烧了,我们也啥事没有。”司马懿举手吼道,“擂鼓进击,擂鼓进击……”

赵睿带着士卒们在黑夜里狂奔。后方百步开外,北疆军紧追不舍,杀声震天。大概是因为匆忙的关系,北疆军携带的火把并不多,只能隐隐约约照亮道路,这似乎影响了他们的追击速度。

从冶坂津到小平津关大约十五里,北疆军竟然一直没追上,但双方距离太近,箭矢就在头顶上飞来飞去,北疆士卒的叫骂声甚至听得清清楚楚。这让赵睿和他的手下们魂飞魄散,竭力奔逃,为了加快速度,很多人甚至把武器都丢了。

赵睿率军袭营,关隘由校尉审荣留守。冶坂津方向的大火照亮了夜空,证明偷袭成功,审荣和关内的将士们为此欢呼雀跃,兴奋不已。审荣一边派人急告孟津关守将韩琼,一边站在城楼上焦急地等待着赵睿胜利归来。偷袭这种事即使成功了,也有可能被对方临死反噬,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赵睿就是被打得狼狈不堪地逃了回来。跑得最快的士卒在关下大喊大叫,但审荣不敢打开关门。混乱之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他宁愿放弃这些士卒,也不敢冒着关隘失守的危险打开关门。

赵睿出现在关下。他把战盔丢了,铠甲脱了,手里就拎着一把战刀。在士卒们愤怒地咒骂声中,赵睿光着膀子,扯着嗓子叫起来,“审大人,给我打开关门。”

审荣指着河堤上越来越近的北疆军大声喊道:“敌人来了,我不能打开城门。请大人带着兄弟们速赴孟津关。”

孟津关距离小平津有二十里。将士们早已精疲力竭,根本无力逃脱追杀。赵睿急了,一把拽下身上的中郎将印绶高高举起,咬牙切齿地吼道:“审荣,给我打开城门,否则我杀了你。就算你叔叔审配亲自来求情,我也誓必剁下你的脑袋给兄弟们偿命。”

审荣无奈,命令强弓手密集射击,把追兵阻止在八十步以外。

吊桥缓缓放下,城门缓缓开了一条缝,仅容两人通过。赵睿大喜,第一个冲上了吊桥,但就在他准备冲进关内的时候,他突然看到自己的亲卫倒在了地上,一把血淋淋的短刀刺进了自己的腹部。赵睿刚想惨叫,嘴巴就被捂住了,他看到北疆军的长箭射过来了,看到自己的手下象疯子一样互相推搡,互相砍杀,互相践踏,他们撞开了城门,他们担心城上的审荣拉起吊桥,竟然砍断了吊索。

赵睿艰难地喘了一口气,扭头向关外看去。夜色里,一艘艘北疆战船正乘风破浪而来。赵睿大骇,奋力挣扎,他想叫,想命令审荣关上城门。“扑哧……”短刀穿透了他的腹部,鲜血喷射而出。赵睿瞪大眼睛死了,至死都不知道谁杀了自己。

司马懿疯了,他举着盾牌冲进了箭阵,“杀……杀上去,夺下城门。”

这个时候死多少人都不管了,只要冲到城门下面,就是用死尸填,也要把城门夺下来。

审荣也疯了,城上城下弩炮轰鸣,箭矢密集得几乎找不到一丝缝隙,但忙中出错,他把人射死在城门下面,尸体成堆,城门怎么关也关不上了。

“冲过去,搬开死尸,搬开死尸。”

北疆士卒岂肯错失机会,他们迎着敌人的弩炮奋力冲杀。双方在方寸之地展开了誓死搏杀。

“快,急告韩琼大人,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孟津关。

韩琼为了此次袭击精心准备了很长时间,他认为万无一失。

晚上,他和几个下属一边天南地北的闲侃,一边耐心地等待着赵睿的好消息。

突然,关隘上战鼓轰鸣。韩琼脸色顿变,不祥的预感霎时笼罩了全身。值卫屯长飞奔而来,“大人,北疆军深夜来攻,数百艘战船已经靠近渡口。”

韩琼心神震颤,大热天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两个冷战。北疆军抢在黄河洪峰到达孟津之前渡河而来,显然不是为了搞什么突然袭击。难道自己内部有奸细,夜袭冶坂津大营的计策被泄漏了?

“快,派人急赴小平津,命令审荣死守关隘,不要让任何人进关。”

“急告袁绍大人,北疆军深夜渡河来攻,夜袭冶坂津之策可能泄漏,请他速速派兵驻守邙山首阳口,以防不测。”

韩琼缓缓站了起来,“传令各部,点燃篝火,准备夜战。”

小平津。

风大浪急,战船靠岸的速度极为缓慢。

魏延非常冷静,他指挥强弓营率先上岸,以密集齐射压制城上敌军,减少攻击伤亡。同时突击前军带着云梯立即攻城,不惜代价登上城墙,帮助司马懿夺下城门,杀进关内。

北疆军攻势如潮,袁军终于抵挡不住,先被司马懿夺去了城门,接着又被何仪夺去了城楼。败局已定。

激战中,审荣身负重伤,昏迷不醒。代替指挥的军司马眼见大势已去,只好下达了撤退命令。

孟津关。

沮鹄指挥大军攻击孟津关。攻势猛烈。

韩琼接到了审荣的求援书信,二话不说,立即派出了三千援军,然而,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这三千援军尚未赶到小平津,关隘就已经丢了。

黎明悄然来临。

黄河洪峰掀起了惊天大浪,浩浩荡荡地冲过了小平津。

司马懿赤着上身,站在城墙垛子上望着河面上冉冉升起的朝阳,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魏延、何仪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到了司马懿身边。司马懿纵身跳到两人面前,用力拍拍何仪,“何大人,什么时候请我吃酒?”

何仪笑笑,“随你,你定个日子,我请了。今天好险,差点功亏一篑。如果洪峰早来一个时辰,我们就白忙活了几个月。”

“人总要有点运气。”司马懿笑道,“当然了,信心还是最重要。”

三人相视而笑。

“仲达,你的伤怎么样?”魏延看到司马懿身上血迹斑斑,伤口还在不停地渗血,急忙问道。

“没事,没事。”司马懿痛苦地咧咧嘴,“伤亡如何?最近几个月,加上今天的,我们一共有多少伤亡,超过三千人了吗?”

魏延看看关内关外密密麻麻的尸体,轻声叹道:“仲达,看样子你要准备到大将军府任职了。”

“不会吧?”司马懿四下看看,然后以商量的口气低声说道,“我们少报一点,怎么样?”

何仪笑了起来,“司马大人,大将军如果知道冶坂津大营的粮草辎重被叛军一把火烧了,你这罪责可大了。”

“大将军当时说伤亡不能超过三千,并没说粮草辎重不能损失多少,所以……”司马懿狡黠地一笑,“等我再攻克孟津,那就什么事都没了。”

“马上打孟津?”何仪迟疑道,“将士们很疲劳,是不是休息半天?”

“立即集结大军,赶到北邙山首阳口,截断韩琼的退路。”司马懿不容置疑地说道,“决不给他逃回洛阳的机会。”

孟津关。

韩琼下令撤退。

他难以置信,小平津竟然丢了。自己本想利用黄河汛期北疆军攻击不便的机会击溃司马懿,以彻底扭转洛阳形势,谁知老天爷和自己开了一个玩笑。在夜袭冶坂津已经成功的情况下,让司马家那个小王八蛋在最后一刻抓住了一个根本不是机会的机会,攻陷了固若金汤的小平津。

难道这是天意?难道袁绍的那把大火激怒了苍天,它要惩罚我们?

袁绍一直没有回复,自己在黎明前有两次急报,两次事关洛阳安危的禀报,但袁绍一次都没有回复。也就是说,首阳口至今没有军队驻守。如果司马懿的军队抢占了首阳口,自己的退路就被截断了。同时,北疆军距离洛阳也只有二十里了,袁绍在干什么?睡觉吗?这个时候了,他晚上还能睡得踏实?

当朝阳升起的时候,沮鹄率军杀进孟津,他没有丝毫停留,指挥大军尾随追击。

袁绍的书信到了,让韩琼小心防备。韩琼气得随手把书信丢进了路边的草丛里。仅仅过了一刻,袁绍的书信又到了,此刻他已经接到了小平津失守,韩琼弃守孟津关的消息。袁绍勃然大怒,痛斥韩琼,说吕鸿的援军即刻赶到,请他务必坚守北邙山一线阻止司马懿,给各关守军撤回洛阳赢取时间。

上午,司马懿、魏延、沮鹄、何仪会合于北邙山脚下,北疆军发动了攻击。韩琼率军死战,但因为士气低迷,阻击不力,首阳口岌岌可危。

中午,吕鸿率援军赶到。韩琼怒声责问,为何耽误到现在?吕鸿哭丧着脸,说大谷关守将眭展阵亡,关隘危在旦夕,自己率军连夜支援。哪知到了半路上,袁绍又命令自己调头,坚守北邙山一线,“我六个时辰内来回跑了一百里路,将士们都累趴下了,我已经尽力了。”

援军到了也不能打,韩琼无奈,只好让吕鸿暂时休息,自己指挥军队展开反攻。此次双方都摆出了一战决胜负的架势,战斗非常惨烈。韩琼自觉无颜见到袁绍,带着亲卫屯猛烈冲杀,一心求死。下午,韩琼身负重伤,依旧苦战不止,终致力竭而亡。

黄昏,司马懿下令就地扎营,明日再战。

八月中,洛阳。

袁绍下令,各关守军急速撤回洛阳。

为防止各军撤退过快,互相间失去保护,遭到北疆军的重创,袁绍制定了详细的撤退路线和时间,要求各军依次后退,步步阻击。

审荣被押回了洛阳,袁绍亲自审问。赵睿拿着中郎将印绶逼迫审荣开门的时候,审荣尚未接到韩琼的书信,赵睿还是小平津关的主将,审荣被迫开门也是无奈之举。袁绍气得浑身颤抖,不分青红皂白,下令诛杀审荣。袁微、逢纪等人苦苦求情。审配是审荣的叔叔,而此刻审配又负责洛阳防务,杀了审荣对审配刺激太大,不利于洛阳防守。袁绍稍稍冷静了一点,下令把审荣关进大牢,待其伤愈后再做发落。

“司马懿……”袁绍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谁能想到,率先突破洛阳八关的的竟然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冶坂津夜袭,非但没能扭转洛阳形势,反而让洛阳形势更加恶劣了。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同意韩琼、赵睿的夜袭之策。”

众人情绪沮丧,都没有说话。

“大人,你还是尽快离开洛阳吧。”逢纪焦急地劝道,“麴义的军队已经进入函谷关,马上就能打下古城、河南城。河南城若失,从洛水方向西上返回南阳的路就被完全断绝了。乘着现在河南城还控制在我们手上,你还是尽快离开吧。洛阳有孟谦兄(袁微)坐镇,有我们帮助他,可保万无一失。”

“是啊,本初,我觉得你留在洛阳非常不明智。”袁微也劝道,“洛阳能否守住,关键要看东、西两路战场能否开辟并发挥作用,而东、西两路战场的开辟需要你亲自指挥。虽然目前刘备杀了赵韪,平定了益州之乱,在刘表、刘璋的支援下迅速组建了北征军,但从汉中北上打关中,难度太大了。而且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知道汉中的张鲁会不会给予刘备足够的帮助和支持,如果他出尔反尔投靠了河北,把北征军挡在巴山以南,西路战场的开辟随即也就成为泡影。”

“至于东路战场的开辟,靠显思(袁谭)的力量从中周旋和协调显然没什么份量。显思的声望、资历都不够,刘表、曹操、孙权、周瑜现在能给他几分面子,都是因为你。如果你能亲自出面斡旋,开辟东路战场的把握将大大增加。”

“这件事,我不能听你们的。”袁绍坚决摇手,“我不能走,我一走,洛阳的军心、士气就没了,你们拿什么守城?东、西两路战场的开辟,需要刘表、刘备、曹操等人的齐心协力,如果他们都不愿为社稷而战,我们即使组建了东、西两路联军,也一样会打败仗。我在不在南阳,是不是亲自主持此事,对东、西两路战场的开辟没什么作用。这件事不要再议了。”

八月中,左卫将军麴义率军赶过函谷关,沿谷水向谷城、河南城推进。

龙骧大将军赵云率南北两军进入虎牢关,沿伊水两岸向巩县、偃师推进。

武卫将军文丑率军进入大谷关,向伊水南岸快速推进。

八月下,麴义、赵云、文丑、司马懿率军包围洛阳城。

八月下,大将军李弘书告前将军吕布,请他坐镇陈留,守护兖州、河南一线的安全,确保大军粮道畅通。同日,大将军李弘、后将军玉石率大将军行辕进入虎牢关,飞速赶到洛阳。

洛阳,上林苑,大将军行辕。

大将军府的长史傅干、司马王凌、主薄蒋济等人在最短时间内整理了各战场战况,并向大将军详细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