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苗掀开帘子探头看了一圈,村子依山而建,有的落在山脚,有些则是半山腰,具是石块垒成,以茅草盖顶。
春苗用眼睛巡视后撇着嘴道:“地方破落了些,总好过山洞窝一晚上。”说着声音一顿:“嗯?好像有人在唱歌?”
侧着耳朵勾出头去,手往前一指,“徐甲走那边。”
离村口不远西边老槐树下有一口井,井上正坐着一个妇人。
这么冷的天气里,她直端端侧对陆安然一行人而坐,抬高水袖,嘴里吐着唱腔,宛转悠扬,哀怨情长。
“……这影随形,风沈露,云暗斗,月勾星,都是我魂游境也。”
声音经过风雪飘送过来,多了一丝阴恻恻的冷,冻的春苗一个激灵,“小姐。”
陆安然还未开口,唱戏的女子猛然抬起头,却吓了陆安然一跳。
绵绵细雪不经意中转为鹅毛大雪,从那绵密的雪花中,陆安然看到女子一张脸——满脸乌青,眼圈煞黑,眼神犹如厉鬼。
两人对视一眼,女子艳红的嘴角缓缓拉开一条线,勾起诡异的笑容。
徐甲一个粗汉子都被看的毛骨悚然,刚要大喝一声,却听得自村里发出一声尖叫,大家下意识的一齐转头看去。
突如其来的声音闹的鸡犬狗吠,村子里人影涌动,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陆安然首先回过头,这一看,眉头紧蹙。
“呀!人人人呢?是不是……”鬼这个字含在嘴里,春苗缩到了陆安然身边。
陆安然垂目,曲指揉了一下鼻子。
—
这里是尹家村,全村基本上都是尹姓人,族长也就成为了村长。
徐甲出面问尹村长借宿几间房,这里很少来外人,也不喜外来人,不过看天气实在恶劣,尹村长勉强收下银子,并且告诫他们一旦大雪过去,不得多停留。
原也是赶着去王都,徐甲自是应了,让陆安然住尹村长家里划出的一间客房,其余十个汉子只好凑一凑,三四人一间住到了另两户家里。
等屋子里炉子烧起来暖和了,陆安然脱下身上沾雪的斗篷,春苗已经端了热水进房。
陆安然把双手放进暖水中泡着,暖流通过双手传递全身,才感觉这口气真真儿缓过来了。
在蒙都生活了十六年,没有出过远门,一路冒风雪行来,她不是不累,只是人就这样,憋着一口气也就过了,但倘若松懈下来,疲惫一冒,就没了那股子劲。
身体暖了,陆安然眉间透出一丝疲态,瘫坐在椅子上半天不想动。
“刚才村长的孙女不小心掉河塘里,亏得村里人看到给救上来,不过这天气让冷水浸泡可够呛,说不得今晚还得烧一场。”春苗不是白出去一趟,打听了不少事回来。
水开始转凉,陆安然拿了干布子擦手,问道:“就是我们进村时?”
“是啊,她也争气,不嚎上那么一嗓子,那村人可就错过了。河面都冻结成冰,不是成心去看,谁能注意冰下坠了个孩子。”春苗端了水往外一倒,忽然想到什么,“小姐,要不要去看一下?”
倒不是春苗热心,只是俗话说读书万卷,不如亲自实践,这不现成有个练习的对象,也好叫陆安然练练手。
陆安然摇头:“我们借住在此,不要另生事端。”
春苗应了声,转身的时候面色一变,嘴唇蠕动两下,欲说还休的样子。
陆安然又习惯性的拿出了那本药典,瞧见春苗那别扭的样子,挑眉道:“让你出门,可不是到处闲着无事寻热闹看,要不然徐甲回去时,你跟着一起回吧。”
“不是啊小姐。”春苗跺跺脚,凑过来用手遮挡嘴唇,压低了嗓子道:“小姐你可知道,我们在村口遇到那唱戏的妇人是谁?”
陆安然抬头看向春苗,后者眼露神秘道:“她就是尹家村的人!”
“嗯,真巧啊,然后呢?”陆安然单手托腮,眼中透着春苗分明说废话的不以为然。
方圆十里就这么一个村庄,要说不是尹家村的人才是怪事。
“……而且是尹村长长媳,但是一年多前就过世了!”
陆安然一怔,脑中闪过那女子水袖翻转、轻吟低唱,还有阴戾的眼神,以及可憎面目,倒真应了索命厉鬼的形象。
进村就见鬼了?
陆安然翻过一页轻笑,这可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