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里写‘雨’字,是为了用韵得当,却怎的是我不用心了?照这么说,现在只是未时,还没到黄昏呢,夫人诗作之内,不也用了‘夕阳’二字?”
“古霞,两个时辰后便会有夕阳,但今日却没有雨!所以你这是偷懒!”
“好啦好啦,经楼夫人,平日我们都以为你文才风姿,冠绝国朝名媛,今日一见,你也有不服输的一面啊?”王琼、王燕生等人这时也都做好了诗,看着孔璐华和唐庆云相争不下,虽只是出于友谊的相互挑逗,却也各自忍俊不禁。王琼便上前主持道:“要不然啊,咱们先看看别的诗作,看看究竟何人之诗,可以入集,如何?”
“好,就听碧云姐姐的,至于你,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孔璐华一边对唐庆云打趣,一边也取了其他诸女诗作过来。只见刘文如所作,乃是一首《春草》:
暖入淮南半落梅,柔香浮动净尘埃。
新烟渺渺连天远,晓日萋萋拂露开。
诗梦几番人未觉,裙腰一道燕初来。
枯荣惯是年年见,陌上车痕去复回。
谢雪所作,乃是《牡丹》:
邗上春光丽,繁华胜洛阳。根分琼岛艳,花放玉楼香。
翠蒂怜深紫,檀心爱浅黄。丰姿还贵重,端可压群芳。
而刘蘩荣之诗,却是一首《春日》:
横山远翠敛鬟低,水跨虹桥石傍溪。
晴日晓风春剪剪,莺啼细草碧萋萋。
林烟惊岫远归鸿,粉晒衣轻蝶舞风。
金缕万条垂柳嫩,吟愁独立小栏红。
“横山远翠敛鬟低……”看到其他几人诗句,唐庆云似乎尚不在意,可看着刘蘩荣这首诗,她却顿时眼前一亮,似乎刘蘩荣的诗作之中,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之物,竟是依依不舍,喃喃轻诵。看了半晌,唐庆云忽然眼前一亮,惊道:“涧芳,你……你这是回文诗啊?莺啼细草碧萋萋,倒过来不就是‘萋萋草碧细啼莺’吗?你们看,这首诗倒过来念,也是一首不错的诗呢!”
“是吗?我看看……”谢雪听着唐庆云说出“回文诗”心中也奇,忙凑过来轻轻读道:“这首诗倒过来,那就是……萋萋草碧细啼莺,剪剪春风晓日晴。溪傍石桥虹跨水,低鬟敛翠远山横……哈哈,涧芳,今日就凭你这回文之作,也当是我等中最上之诗了啊?”
“涧芳你骗我!你方才还说诗才不足,原来……原来你都在这里藏着呢!好啊,等今日回去,我、我要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唐庆云对刘蘩荣抱怨道,不过她话虽如此,言语中却尽是调侃之意。
“小姨娘不要啊,孩儿、孩儿知道错啦。其实我……我也就是最近在练这回文,一不小心,就用上了……”
“一不小心,你说这是不小心,我……罢了,就当我这二十年,一句诗都没写出来好啦!”
“哈哈,古霞,今日你遇上对手了呢。”看着唐庆云这时神色既懊丧,又可爱,孔璐华也不禁笑了出来,向她调侃道:“要不然啊,你就把今日头名让给涧芳如何?”
“这……好啊,反正今日头名,是落不到夫人身上啦!”唐庆云本有一番性情,这时诗意所至,却也不再拘于言辞,看孔璐华调笑于她,自是反唇相讥,丝毫不让。
“好啦好啦,经楼夫人,古霞妹妹,今日不是说好了吗,只看诗艺,不论排名。怎么诗做出来了,你们还一个个都放不下了呢?”王琼看着诸女斗诗,虽各自出于礼法之家,却也难得的随心所欲了一次,心中喜悦之余,却也有些担心各人,便道:“既然大家的诗做得都不错,那就一并收起来,待我过些时日,为你们编撰诗集如何?当然啦,既然涧芳侄女这首诗写得好,那我们就多给涧芳侄女些奖励,诗集编成,便将侄女这首置于卷首,如何?”
“这……叔母,侄女才识本浅,家中又是最幼,卷首一事,可是决计使不得的啊?”刘蘩荣也有些不好意思。
“涧芳,这个你就放心吧,有我这个娘在这里,谁敢说你一句不是呢?有你这样的儿媳妇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至于这种俗人才去讲究的规矩,今日咱们就放上一放,也未尝不可啊?”孔璐华对诗文结集之事看得却最为开朗,几句话说得出来,也让刘蘩荣渐渐安下了心。想着距离落日还有些时分,便又向诸女道:“各位,既然今日只观诗才,不论高下,那现在距离日暮还有一个多时辰,咱们就再寻新景,另作些新诗如何?”
“好呀好呀,这样啊,夫人一定会输得心服口服!”唐庆云主动应道。诗兴之中,各人虽为名媛,却也尽展文才,九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自觉身边之人,果然是可以亲附终身的姐妹,会心之下,九人也再无拘束,纷纷笑了起来,一时不绝。
曲江亭外别多年,一片云笺到眼前。
诗句细吟春正午,桃花遥忆雨余天。
江潮宛转连明月,焦麓空濛起暮烟。
何日再同亭上坐,绿杨深处系轻船。
曲江亭诗会不久之后,孔璐华和王琼整理诸人诗作,便成《曲江亭唱和集》一部,用以纪念诸女同游赋诗之情。即便时隔多年,孔璐华等阮家诸女,仍对这次诗会记忆如新。<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