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判断也先是心急了,因为成吉思汗就干过一次,绕开关隘作战,是一种很冒险的行为,强如成吉思汗,都不敢冒险的事儿,也先选择了冒险,土木堡的大胜,也遮蔽了也先的双眼。
“戚帅可有良址选择?”朱翊钧准许之后,发现侯于赵奏疏里没有具体的位置。
两人上奏,在塞外寻位修建城池行宫。
这就是人的物化和异化。
朱翊钧离开慈宁宫的时候,王夭灼亦步亦趋的跟在了皇帝的身后,皇帝忽然站定,王夭灼一个不留神,就撞在了朱翊钧的背上。
其实热河附近还有铜矿、铁矿、紫砂矿、磁铁矿、石灰岩等等,但是相比较之下,用金矿去讲故事,显得更有说服力。
这种质疑的风浪有着越来越强的趋势,就在这时,大宁阅视给事中周良寅和辽东巡按侯于赵的一本联名奏疏入朝,在朝堂炸开了花,直接把所有的目光吸引走了。
在这方面,朱翊钧并没有表现出傲人的天赋,却是个十分有耐心的学生。
“这帮大臣!”李太后猛地拍桌而起,皇宫里那些个有的没的烂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刺王杀驾、皇宫大火,能说皇帝的担忧是杞人忧天吗?相反,这是一种很可能发生的状况。
朱允炆在大明漫长的历史上,一直是不被承认的,对朱允炆的称呼是建文君,而对朱允炆的后人统一的称呼是建庶人,朱允炆不被承认具体体现在建文元年到建文四年,被洪武三十二年到洪武三十五年所替代。
“是。”王夭灼很听话的离开了,而朱翊钧吩咐冯保让内帑太监,专门给日后的皇后娘娘写个账本。
这对戚继光和李成梁这样的将领而言,那就是天大的幸运!
军事天赋这种东西,就是老天爷赏饭吃,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皇帝坐在数百里之外的京堂,胡乱指挥,真的能要了军将们的命。
朱翊钧十分肯定的说道:“母亲,朕一旦有了意外,江山社稷所托非人,如何是好?还是送去吧。”
北古口是个关隘,一旦北古口有警,那就可以从塞外高墙支援北古口,两面包夹,击退来犯之敌。
土木堡之战,大明堡宗皇帝,打的实在是太丑陋了,戚继光都不知如何开口,但是讲军事,戚继光不得不讲这个案例,离得近,教育意义浓重。
“行。”朱翊钧想了想,点头说道,这个小机灵鬼,很清楚生财有道朱翊钧,会把这笔钱,钱生钱,那坤宁宫的用度,就会细水长流。
就像朱翊钧问张居正的那个问题,如果一个富家子弟打了人一拳,只需要赔十文钱,那么打伤一个人赔五十文,打死一个人甚至连班房都不必蹲,有的是人给他擦屁股,那在富家子弟的眼里,人不过就是个物件,甚至还不如珠玉这种奢侈之物。
地址还没选好,但是大明这架机器转动起来之后,修一座塞外大城,并不是难事。
这是大明忠君体国大臣的意难平。
宋太宗赵匡义就喜欢搞阵图指挥,什么时候驻扎到何处,遇到敌人摆什么阵法,哪怕河流改道,驻扎到河里也不能变更,给老赵家打仗的武将军兵,那都是倒血霉。
“也先退兵,至清风店被石亨伏击,险些丧命,只能狼狈逃跑。”
而侯于赵的意思是,在北古口外寻找合适的地方修建皇帝行宫和城池,防止北古口再被突破。
塞外建城反对者众,赞同者亦众,为了这事,朝臣们开始喋喋不休的争吵着。
“绕开关隘作战,需要几个前提?”朱翊钧将问题绕回了最开始戚继光提到的绕开关隘作战的前提条件。
尤其是朱翊镠这个年纪,所有人都宠着他,惯着他,他自然而然的变本加厉了起来。
朱翊钧面色稍微变了变,怪不得戚继光想说又没法说。
李太后能做的不多,这条路已经足够的坎坷了,她只能尽心竭力的扫除一些障碍。
那一次,冯保把四个宦官,全都沉了井,这些个宦官背后究竟是谁,不得而知,因为他们自己也不清楚,但是他们必须死。
朱翊钧也不怕朱翊镠成才了,对皇位有了念想,实在不行,就把朱翊镠打发到倭国去。
人吃马嚼可不是个小数目。
“再不退,怕是要被大明军给整个吃下了。”
这不是奏疏,是戚继光心中的意难平。
“戚帅,北古口关隘如此重要吗?为何敌军不曾想过绕开这些关隘呢?”朱翊钧询问着面前的戚继光,讲筵的先生张居正跑去西山休假了,戚继光开始为皇帝讲授军事。
想要吸纳流民,就要打着分田的旗号,可是那地方,没有田不说,也没有驿路。
这种收买是很常见的,比如王谦王收买,就喜欢收买别人的近侍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拿什么来供养这个城池?难道就靠腹地输送?运粮损耗极大,建这么一个城池,就是在大明早已千疮百孔的躯壳上,再开一个血口。
吕调阳和王崇古,倒是想促成此事,钱大明有了,粮大明也有,唯独没有人。
戚继光继续说道:“也先入关后,分兵两路,一路进逼居庸关,一路进逼京师,显然,也先很清楚,绕开居庸关的做法,会让他非常的被动,但是指挥同知赵玟和兵部右侍郎罗通,守住了居庸关,京畿守备森严,于少保、石亨、范广等人,亲率军伍出城拒敌,也先本部鏖战五日,无法攻克,只能退兵。”
朱翊钧看着冯保说道:“大臣们不能接受一个没有外戚的皇后,表面上的反对不可怕,可怕的是背后的狡诈手段,冯大伴,定要保护丫头的性命。”
“陛下要不把银子拿去吧,那么多钱,我也管不过来。”王夭灼试探性的说道,她认为那些钱,是皇帝的钱,给皇帝处置才行。
“这种绕开关隘城池的做法,有很多苛刻的条件,只要一条没达到,就会战败。”
“戚帅以为,侯于赵所言之事,是否能行?”朱翊钧问起了戎事,塞外坚城,要不要建。
张居正在西山宜城伯府躲清闲,朱翊钧就给张居正找点麻烦事儿做做,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教育下大明实际上的太子。
戚继光抖了抖袖子,拿出了一本泛黄卷了边的奏疏,这是他当年的原本,最后被否。
朱翊钧看着戚继光欲言又止,开口问道:“既然讲筵,不必顾忌。”
“给你就拿着,六宫正主,没点银子,怎么收买人心,笼络下人,从今天起,王皇后就该思虑,如何平衡后宫嫔妃的关系了。”朱翊钧则摇头,那么点钱,他才看不上,一个佛塔就五十万两银子,她那点金银,也就够修个地基。
绕关的就代表着必须要就食于敌,精兵可以绕路,但是粮队辎重,如何绕路?如果敌人的抵抗意志仍然顽强,无法就食于敌,就会死于哗变。
“比如北宋末年,完颜宗望从北古口、山海关南下,攻占幽州,就是今天的京畿,而后转战千里,一个月的时间,就到了开封城下,索赏而去,而后完颜宗望班师回朝,挥师西进,与完颜宗翰合兵一处,共击太原,击破太原,意味着大宋西军,无法到开封驰援勤王,自太原城破,北宋则大势已去。”
“成吉思汗那时候进攻金国,就曾经从紫荆关入关,围困金国京畿,还攻破了居庸关,仅仅因为当时的宣府还未攻破,镇守居庸关的大将神箭哲别,劝成吉思汗退兵,成吉思汗听从哲别谏言,放弃所有占领城池,撤回了草原。”
戚继光思索了片刻俯首说道:“陛下,臣听闻,热河周围有金矿,夜不收曾经从塞外带回过成斤的金锭为证。”
“没钱没粮没人。”戚继光言简意赅的回答了陛下的问题,财用大亏,就是戚继光有一万个好主意,不也是镜花水月吗?
“进可攻退可守,可俯视关内,外控北虏各部,中枢锁钥之地。”戚继光开始阐述自己为何选择热河的原因,这里依山傍水,建城易守难攻,而且还可以对北虏各部施加影响,而且占了地盘绝对没有亏的道理。
侯于赵的这个想法,有趣就有趣在,从被动的依靠燕山防线,变成主动向草原埋钉子,塞外有一座这样的城池,敌人就无法绕开,必须要突破这座城池,才能继续南下,否则腹背受敌。
朱翊钧财大气粗的说道:“戚帅,咱大明现在啊,有钱了!”
在塞外建城,还需要一点的诱惑,而金矿,毫无疑问是一个极好极好的顶级故事。
朱翊钧看着堪舆图,听懂了戚继光的讲解。
戚继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开始开口说道:“土木堡天变后,也先派英宗皇帝亲信宦官喜宁,假传圣旨,诈开内三关之一的紫荆关,破关后,迫不及待的进入了大明的京畿。”
赞同者自然是赞同它的战略意义,毕竟北古口被俺答汗突破了一次,还差点被董狐狸给突破了。
“十赌九输。”
“也先刚刚大胜大明京营,士气如虹,手握英宗皇帝这个筹码,而大明则是京营精锐尽丧,时只有两万两万老弱病残,也先绕开居庸关的行为,是他心急了,如果他攻破了宣府、居庸关再入关京畿,战争的胜负,尚未可知。”
从喜峰口到大宁卫再到广宁这条驿路在元时就已经修好,到了洪武年间翻修了一遍,一直到景泰年间,大宁卫的驿路都在修葺,即便是天顺末年,大宁卫丢了,但是这路上还是有行商在行走。
可是从北古口到热河这个地方,没有旧驿路,一个穷的鸟不拉屎的地方,一个穷的连耕地都没有的地方,怎么吸引流民前往?拉壮丁,征劳役。
但是这和大明眼下民为邦本,善待小民的风力舆论不符,没人敢违背政治正确,冒着天下大不韪,干这种拉壮丁的事儿。
人从哪里来,就成了困难的事儿。
朱翊钧发现,对于大明而言,可耕种的土地,似乎比黄金更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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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