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看似是平平淡淡,最多是有些尴尬。可只有幕碑凉自己才明白,这几句话到底有多么重要。
他是大乘因果骨的拥有者。
他是运河幕家的现任家主。
或许是因为这种种条件从一开始就被施加在他的身上,所以他从一开始修行的时候,就是个聪明人。
虽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和古青阳确实是算不得生死仇敌。可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实在是微妙。
如果一定要给个定论,那他和古青阳之间的关系或许是亦敌亦友。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也必须做些事。
比如,摆正他自己的位置。
虽然说,他和古青阳见面的次数不多。但他确实是很清楚古青阳的为人,更清楚古青阳的做事风格。
他深知,像古青阳这样的人,那是绝不能以寻常眼光去看待的。否则的话,倒霉的一方就只能是他。
若是论起古青阳的为人,古青阳对于所谓的自己人的确是好到让人无话可说,绝对是实打实的好。
可那是对所谓的自己人。
对于敌人和陌生人,古青阳向来都是漠视,或欲要镇杀。很不幸,他作为幕家家主,正该是后者。
单单只是因为这一点因素,便已经足以让他对古青阳小心翼翼。更何况,古青阳做事一向不尊常理。
别人不知古青阳这是在干嘛,他幕碑凉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幕碑凉觉得,古青阳会出现在这里无非就是因为两个字——修行。
虽说他确实是不知道古青阳到底在修行什么稀奇古怪的神通,但他知道,这种时候就是这样才能保命。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把他自己的姿态摆的很低很低,他为的,就是要保住自己和与自己同行之人的命。
……
他这样的真实想法,若是被他的同伴们知道,或许他的同伴们是真的会鄙视他,甚至是唾弃他。
但那些事情在他看来都是小事。
在他的眼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保命二字所涉及的事情才是大事。而除此之外,便不可能再有大事。
或许,他的这些同伴们还真会在古青阳的面前摆出一副誓死不屈的样子来,以此证明他们道心坚毅。
可在他幕碑凉看来,这样的行为真是幼稚到极致了。
古往今来,最能为人族测算未来运势的道统势力,除了排行第一的天机神阁,就是他们运河幕家。
他又是幕家的家主,在这方面怎么可能会没有几把刷子?事实上,他在这些年里是一直都在推演测算。
他在算。
一算人族之未来。
二算幕家之结局。
三算大荒之时局。
……
距离他和古青阳上次一别,一共过去了三千年的时间。他是自古青阳上一次陨落开始算的。
真要算一下时间,那就是从三千多年以前开始。
而在这三千多年的时间里,他基本上是每一千年只算一件事。
但让他既震惊又恐惧的是,他三千年三算,这三千年之中的结果是一个结果。
这三千年以后的结果,它偏偏又是另外一个结果。在当初刚刚得到这样的结果时,他还不明所以。
但到了后来,随着古青阳复活之时传遍整个大荒,他就仿佛是在突然之间大彻大悟了。
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开始坚信,古青阳必然是一个不同于古今众生的独特生灵。
故而,在他看来,他所率领的人族势力与谁碰上都行。
可唯独是碰上古青阳及所属古青阳的势力,那必须是要退避的。
自那以后,他便开始为一件还没有发生、但未来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做准备。
有不少幕家人,他们甚至还因此而觉得他们的家主疯了。殊不知,幕碑凉才是那个最为清醒的人。
“无妨。”
古青阳在片刻以后开口回应。
现在的他固然是极度的虚弱,但他毕竟是他,是真正的帝者,状态再虚弱,帝威也会一直存在的。
但面对幕碑凉,古青阳倒也确实是不想一直摆架子。在古青阳的印象里,幕碑凉算是个特殊之人。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幕碑凉自己认知的那样,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算太近,因为他们随时可能是敌人。
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算太坏。
因为幕碑凉还从未与他为敌过。
再者,幕碑凉多少懂他一些,他又何尝不理解幕碑凉?他也是深知幕碑凉的志向和为人的。
故而,在摆手示意以后,古青阳又摇头一笑,以明亮的眼神看向幕碑凉,认真道:
“你我本就相识多年。”
“虽然不是什么至交好友,却也不是生死仇敌。只要你还没有彻底跨出那一步,我们便不至于那样。”
“再者,能在这种时候遇到这样的你。这件事于我而言还真是一件好事啊。让我顿感道心清澈澄明。”
“你若想喝酒,便过来吧。”
“我还有时间,你也应该有些时间吧?我想我们可以喝上一顿,哪怕不说话也好。”
……
在说出这些话的过程中,古青阳的眼神中的认真之色,也渐渐地转而成为回忆和怀念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