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向云涛的心里也沉甸甸的,不同于先前,他开始担心起这支马上要被敌人包围的部队,特别是想到不知有多少人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他的心里就很不舒服,一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的将自己溶入到红龙军团中,开始了解这支部队。
“以这样的部队做饵,皇上是不是太狠心了?”向云涛的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他蓦然一惊,连忙将这个大逆不道的念头排除在外,暗自提醒自己不能再有这样危险的想法,皇上一定是有皇上的考虑。
用这个借口说服自己后,向云涛离开师梦龙的大帐,转身又去了山道边,看到忙碌的士兵们,他笑了笑,默默的走到一边,背起一袋备用军刀,转身向山上走去。
在白石山师梦龙部正忙于布置防线的时刻,做为宋军临洮路防线最前沿的通谷堡,此刻正陷入争吵之中。
“老子们昨夜侦察和敌人碰上了,刚从敌人那里跑回来,你们躲在这里还对老子们问来问去,告诉你们,老子们是王铁锏,王将军的部队,你们开不开门?”
“是啊,老子们和敌人打了一夜,好不容易跑了出来,你们还想陷我们于死地吗?开门!”
“再不开门,老子们就攻城了!”
为数接近数百的宋军骑兵正聚集在通谷堡门前,高呼大叫,不住的吆喝开门,语气粗鲁,惹的堡上的士兵紧张的注视着下面,一些人还拉开了弩弓,做好准备。
眼前这个局面不是守门的百人长可以做主的,他赶紧找人去通报了守将吴世复,让他定夺此事该怎么办。
吴世复接到通传后,匆匆的跑上堡墙,打量了一番,发现这支宋军衣甲破烂,浑身带伤,的确像刚经过一场大战一样,留神细看了片刻,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于是走上前去大声说道:“我是通谷堡守将吴世复,你们说是王铁锏将军的部下,可有什么凭证没有?”
听到吴世复出来答话,原本吵闹的宋军安静下来,一个声音大声回答道:“有,我们和将军分路突围,他让我们拿这个做为信物,请将军查验!”说完,一个黑黝黝的东西被扔到堡墙上,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名战士将此物送到吴世复手上,是一面长形铁牌,正面刻有红色长龙,后面刻着‘宋定远将军’,正是代表军衔的令牌。
反复翻看了两遍,吴世复确认真实无误,原本一些的怀疑尽去,大声命令道:“开门!”
“且慢!将军,事情还有可疑,请将军慎重!”通谷堡副将阿里一边喊着,一边从一处垛口旁跑过来。
吴世复不解的看着他,等他来到身边就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昨天晚上师将军已经派人说明王铁锏将军和蒙古人遭遇上,这和他们说的相符,而这个令牌的确是王铁锏的,这是不会有错的。”
阿里摇摇头,脸色慎重的说道:“末将不是怀疑令牌,而是怀疑下面这些人,末将方才注意了片刻,一直在下面叫喊的多是队伍后面的一些人,请将军细看,队伍后面这些人和前面这些人有什么不同?”
吴世复闻言仔细的观察了一番,蓦然,他发现问题,前面的宋军神色委顿,脸带沮丧,而且多是垂头低目,不敢看楼上,相反后面那些人一个个气色上佳,精神十足,眉宇间带着一些悍野之气,一点不像才从敌人手里虎口余生的战士,反倒像打了胜仗,正准备接受表彰的部队,最为可疑的是有一些人紧紧的贴在一起,状似像挟持一般。
再次从他们残破的军服上扫过,吴世复的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对着下面大声喊道:“请稍等,因为城门处有些障碍,需要些时间清理!”不等下面的人说话,他马上又对着阿里说道:“你带三百弓弩手埋伏在瓮城上,他们一进来就关门!”
阿里会意的点头离去,吴世复却反复的看着手中的‘定远将军’军衔牌,也不知想到什么,神色瞬息万变。
“开门啊,老子们等了这么久,怎么了,快开门!”就在堡下之人再次鼓噪起来的时候,通谷堡厚重的大门缓缓的打开,刚仅一人通过时,后面一些人就迫不及待的推开前面的人冲了进去,其余之人紧紧跟随!
“杀啊!”不知谁这么喊了一声,这些刚冲进堡内的‘宋军’迅速的亮出钢刀,呼喊着向着堡内杀去。
“轰隆!”一道巨大的石门从门洞里落了下来,将这群冲进堡内的‘宋军’后路断绝,几个停在门洞里的‘宋军’顿时被砸成肉浆,血水流了一地。
正拼命喊杀的‘宋军’被这个突然变故弄的呆了一下,等他们想起要突破瓮城的时候,瓮城的大门早已紧闭,四周城墙上突然出现几百宋军,寒光闪烁的弩箭发出冰冷无比的杀机。
“尔等何人?敢来本将军这里诈堡?王铁锏将军现在何在?”吴世复在城墙上威严的大喝着,眼中带着无尽的肃穆。
“我们的确是王将军的部下,我们……”
“住口!事到如今你们还敢顽抗,准备!”吴世复的手一挥,所有弓弩手都将手指放上弩机,底下的‘宋军’一阵慌乱,一些人甚至拿出弓箭对峙。
就在情势一触即发的时刻,通谷堡一名观察敌情的战士突然大声喊了起来:“敌人,有敌人来了!”
吴世复应声向堡外看了过去,视野处一片隆隆的飞尘,大批的骑兵正向这里突进而来,大地的震撼声甚至穿过城墙,通过自己厚厚的军鞋传了上来。
“兄弟们,王子来了,我们杀!”就在吴世复的注意力放到堡外敌人的片刻,底下那群假冒的宋军突然也喧闹起来,上百支长箭向城墙上的守军射去,一连伤了多人。
“一个不留!”吴世复大怒之下,亲自操起一把长弓,对着这群瓮中之鳖狂射起来,周围的士卒更是毫不客气,三发弓弩连环射击,箭如雨下,不到片刻,就将这群假冒之敌射杀一空,连战马都无一幸免。
“停!阿里,你带一队人下去,砍下他们的人头挂到城墙上!”吴世复冷冷的说完,目光就转向越来越近的敌人。
城外来敌凶猛的朝堡墙冲了过来,对狂射而来的劲弩利箭视若无睹,狂呼高叫,气势狂野之极,似如想凭骑兵就攻克这座军事要塞。
冷冷一笑,吴世复手一挥,专门用于守城的‘吴黄弩’被架了起来。
“放!”
一声令下,遮天蔽日的利箭带着呼呼的风声降临到这群敌人头上,如同悠忽飞来的蝗虫,带着毁灭一切的决心,轻易的刺穿一个个单薄的身体,无数狂奔的战马翻倒于地,大批的骑兵在未见到敌人前就死伤了一大片。
剩下的骑兵没有回头,继续冒着死亡向前冲锋,朝着城门方向不断的冲刺,看见了,城门没有关,只要冲进去就可以杀死那些可恶的敌人。
冲进去,冲进去!怎么还有……
一个侥幸冲到城门的骑兵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石墙弄呆了,连念头都没转,直接撞了上去,强猛的冲击力当场让他头断骨折,这还不算,后面扑来的战友跟着冲了过来,惨遭和他同样的下场,门洞内犹如被披了层波斯红地毯,一块块的内脏就是上面暗红的装饰。
在一连数个骑兵撞墙后,后面的人终于发现了问题,一些人强行的一拉战马,在战马的四踢抛飞中,转了一个方向,竟然原势不减的又向来路冲了回去,其骑术之精湛,让城楼上的宋军都目瞪口呆。
虽然是敌对,他对如此骑术,吴世复还是感到由衷的钦佩,就他所知,大宋还没有几支骑兵队伍可以玩这一手。
佩服归佩服,但是手下却没慢,趁着对方转队的瞬间混乱,吴世复又收割了大批的人命,一直到对方跑出弩箭范围,他才下令停止。
遭遇到如此打击,对方显然也明白诈城之计失败了,马上调整队伍,并不急着攻城,而是相互奔驰,调换队列,引得地动山摇,尘土飞扬,威势惊人。
踢声渐止,灰尘下落,只见眼处的敌阵密密麻麻,全军分成三个大方阵,两边全都是骑兵,黑压压的一大片,一眼望不到头,中间是一个步兵方阵,厚重的盾牌长刀正散射着寒冷的光芒,犹如死神的微笑,充满着难于言表的压力。
军旗飘荡,光芒闪动,数万大军安然静立,竟不见半丝嘈杂慌乱,如山岳,如大海,在平静中充满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吴世复的脑海中竟然没有思考任何关于作战的事情,他的心神充满着难于言表的情绪,他甚至想到出征前,妻子写给他的家信,上面说他家的那个小猴子在学堂里往先生的砚台中撒了泡尿,结果让先生给赶出了私塾。
后来朝廷来人,说他们是将领家属,子女可以优先进入朝廷新办的学堂中免费就读,只是此学堂是封闭教学,所有学生都要到学堂中去住,食宿都由学堂负责,半月才能回家和父母团聚一次。妻子有些舍不得,所以来信询问他的意见,自己还没来得及回,就跟随长空将军出征,现在想来,多少有些对不起妻儿了。
“塔,塔,塔,……”一阵节奏感非常均匀的声音传了过来,大约数百骑兵离开大队,向着通谷堡而来,在他们后面的步兵方阵也缓缓的向前压迫了过来,步履缓慢但坚定。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吴世复的眼神恢复了清明,镇定无比的说道:“弓弩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