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历永远不能忘记二十二年前那年的春天。在那年的春天,和以前那样,灵州城外郊野一碧意,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草色青青,在这一片连碧草间还夹杂着无数的七彩野花,牧人在唱着动人的歌谣,放着成群的牛马羊。然而这一天这一切开始变得不一样,无数党项人精悍的骑兵从天际的尽头飞奔而来。朱历只是一个新兵,但他听老兵说过,叛贼李继迁曾经两攻灵州不下。同样,这次他自己相信斐大人也能带着他们击败这次叛党的进攻。
然而这次不一样了。他作为斐大人的亲卫,从来没有看到斐大人脸色这么难看。后来他才知道这次李继迁所带来的人马已经不是上次所带的人马,而是前两次的数倍。并且他没有进攻灵州时就已经切断了灵州的粮道。仅靠灵州城里的存粮只能让灵州城里的官兵和平民坚持一个月。
他还清楚地记得一开始李继迁虽然带的人马比上两次多了好几倍,但没有忙着进攻。只是试探性地做了几次小规模的攻城。他还记得斐大人多次派出勇悍的士兵出城向朝廷求救。可大多数的勇士却没有冲破李继迁的大营,他们的人头被李继迁当作震摄品挂在他们的大营旗杆上。可他知道还有一些勇士也冲了出去,将消息送走。可是半个月下来,连朝廷的一个援兵还没有看到。不但是他还是他们的大人斐济也不知道灵州的军情是送了出去。宋朝的边关得到这个消息不敢怠慢,用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可朝廷的官员正在为此事争吵。灵州的战略地位重要,这一点不要说大臣,就是真宗同样也知道。然而灵州城就如开封一样,四周地形开阔,易攻难守,并且孤绝塞外,每年为了守住灵州,国家所用的军费巨大。并且这时辽人对中原虎视眈眈,分兵不易。竟有大臣认为干脆不要灵州了。让它成为李继迁放马的地方。同时对李继迁厚之以恩,守之以信,姑息羁縻。当然要是再晚上二十二年,石坚在朝,肯定会和他们说一个农夫与蛇的故事。
不过真宗还没有昏庸到这地步。这时他还没有签下澶渊之盟,还是有进取心的。可因为朝中地反对声音很大。使他犹豫不决。事实上宋真宗此时也一直没有放弃过灵州的打算。为此他制定的国策是固守灵州和联蕃制夏。但同样李继迁更显雄才大略。为化解宋朝这一招他于去年攻占清远军,再陷怀远城。其实此时灵州已经孤立无援,与外界完全隔绝。实际正因为宋朝君臣的犹豫,给了李继迁的机会。严格来说,这时李继迁手中兵力少,许多蕃人特别是熟蕃甚至就是党项人自己都是向着宋朝的。只要宋朝下定决心,收回清远军和怀远城并不是难事,这样一来有了它们在手就可以与灵州互相呼应。
这次地犹豫不但使宋朝失去了灵州,更是让蕃人对宋朝失去了信心。导致蕃人大多倒向西夏。等到以后李继迁占领凉州后,宋人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朱历还记得半月后,城里出现了断粮。士兵开始按量分配粮食,至于城里居民所分配的粮食更少。这时候李继迁开始派人在城下劝降。但朱历看到斐济却冷然说道:“本官身为大宋官员,怎可向你这逆贼投降?若想拿下灵州,请从本官尸体上走过吧。”
那时他为大人的豪气所感动,可没想到斐大人这句却成了真实的预言。
然后李继迁指挥着党项人进行了猛烈的攻城。朱历在城头上清楚地看到党项人是如何的勇猛。他们在城下还感觉不到,可一旦他们攻上了城头,最少得要四个到五个以上的士兵才能将他们消灭。不过斐大人真的很勇敢,他只是一个文官,却主动地站在城头上为士兵打气。加上城中守城的武器很充足。李继迁一开始并没有讨到好处。
那几天灵州城成了名副其实地绞肉机。可是因为城中粮食短缺,加上久久不见朝中援兵,士气渐渐低落。终于几天后,李继迁的军队在灵州城头上占下一块飞地。越来越多的党项人攻上城头,朱历看到开始有兄弟们惊慌,甚至向党项人投降。
作为斐大人地亲卫,他一直守护在斐大人身边。随着党项人在城头上占稳了脚步,他们也现了斐大人,于是许多党项人的精锐向这边攻来。朱历身边的战友敌不住越来越多的党项勇士。一个个倒下。斐大人看到这里,他长叹一声。
他还看到斐大人眼睛深深地望着东方一眼。哪里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哪里是充满希望的地方,哪里也是他们的故土。然后斐大人对他们说:“本官要是死了,你们就投降吧。”
说着这个手无扶鸡之力地大人却从地下捡起一把大刀。与冲过来地党项人博斗起来。他还看到了一幕不可思议地事。还真地让斐大人砍死了一个敌人。但是瞬间斐大人就被这些残暴地党项人刃分尸。虽然他自己身手好。可是被七八个党项人缠着。眼睁睁地看到斐大人遇害。却无能为力。
随着斐大人地遇害。他也看到更多地宋兵开始投降。他知道大势已去。逃出了战场。同时他脱下军衣。在城中潜仗下来。并且他还偷出了挂在城头上斐大人地人头。这件事引起了党项地搜查和封城。
但是他很机警。化装成熟蕃。因为他本来鼻子比常人高大。加上长相凶恶。还真有点像熟蕃。他为了极一步地掩饰。还果断地与当地一个熟蕃少女结婚。这一呆就是二十二年。但他没有忘记自己地民族和职责。利用党项人对熟蕃检查得很松。在夏州所地境内装作猎户行走。将夏州许多山川河流全都记下来画在纸上。并且还画了夏州党项人地军力分布。
这次李元昊地大举出兵。他也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直到李德明还用夏州内仅存地残兵出兵宋朝时。他觉得机会来了。于是他对妻子珠丹说:“我要去宋朝有点事。”
虽然宋朝官员将夏州视为自己地领土。可夏州境内地人基本除了少数汉人。都不承认有此事。因此朱历说出夏州为去宋朝。
这时珠丹说:“你把两个儿子也带着吧。”
两人同在一张床上呆了二十多年,珠丹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没有揭破。她喜欢这个男人。比自己族内的男子汉力气更大更勇敢,可比自己族内地男人更温柔体帖。然而她知道这是一只雄鹰,早迟要放飞的。朱历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好久才说:“那也好。”
那是临过年地一个傍晚,朱历带着两个儿子离开了灵州城。这两个崽经过他长期地训练。身手还胜过他年青的时候,并且他还请人教两个儿子读书,同时自己还鼓励他们多读兵书。当朱历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两个儿子一拍脸,说:“爹爹是宋人,咱们也就是宋人。”二话没说,就跟他走了。
只是他不经意地回过头来,却看到了珠丹地身影渐渐在暮色里变得十分地凄迷,就如同一枝凋落地花朵。但他还是毅然选择了回国的道路。
不过他没有直接找到宋朝边关的将领。现在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再也不是那个守在斐大人身边的毛头小子,他知道宋兵积弱,打仗没用。可争起功来心黑着,弄得不好自己父子三人都能让他们给害了。于是穿过祟山峻岭直接来到宋朝的腹地。他在做一件疯狂的事,他要面揭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