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罢。”声音既轻且柔,咬字极准,典型的京腔。
七姑娘听命挺直腰板儿,只半抬起眼眸,避开与人直视,依稀发觉这人五官寻常,只周身气度十分不凡。真要说起来,容色算得中上,太隆郡里也是一抓一大把的。偏偏通身都透出股书卷味儿,颇有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稳重大气。
她沉下心来,屈膝跪坐着用心聆听头顶那人,潺潺如水声,婉婉道来。今儿只讲了一项,便是衣着打扮,里边儿的学问竟是多到令她叹为观止。
这人是个有真本事的,拎着一个话头,千丝万缕,便细说了下去。并非拿着那会典,照本宣科。
四季衣衫各有不同,遇上节令,讲究便多。再遇上待客赴宴,家中红白喜事儿,族中推不过的席面,林林总总,竟是没个重样儿。
七姑娘暗自一估算,得,这么着每样都要讲究下来,一年里头,用在制衣一项上,身为世家贵妇,这花销也不止几千两白银之数。当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难怪世家最大的进项,绝非朝堂俸禄,而是名下田产粮食,还有各类作坊店铺。
自然,官场上的“孝敬”银子,还有各方投石问路,求荐书、捐官儿的“门路”钱,如此丰盛的油水,各家都是明里暗里,中饱私囊。
如姜家这般门风清正,太隆郡辖下数县,每至岁末,底下人给的供奉,姜大人也会酌情收用。官场风气如此,绝难独善其身。只能摸着良心,酌情考量。
一堂课只一个时辰,堪堪讲到入夏时各类轻衣薄衫,旁的发式妆容,压根儿没来得及提起。时辰到了,段姑姑近前提个醒儿,便见崔女官略一颔首,要求众人谨记今日讲学内容。每旬考校,若是过不了,便交由宋女官禁足,单独关了屋子,直至默背下来为止。
能****到每人都能默记下来,且不出大错儿,其中手段,七姑娘想想都觉背脊发寒。待到崔女官被人簇拥着离去,她掂量着手上会典,敢情这就是一粗纲?难怪女学课业,能与隔壁官学课时比肩。
下午晌还有堂音律,被排在申时过后,堂下便是饭点。
姑娘们各自收拾一番,抱着书册三五结伴,轻声议论着崔女官口中令人欣羡的宫中华服。可惜那都是祖宗定下的规制,宫外女子不得仿效。
微笑着与玉漱斋中几位京中贵女“客气作别”,那几人看了好戏,假意到她跟前安慰几句,只真心实意的话一句没有,除了一叠声儿“妹妹可怜”,这要换一个人,还不知要难过成如何模样。
好在七姑娘软绵绵,从始至终赧然低着头,等众人摆足了姿态,她羞羞怯怯抬头回一句,“姑姑们也是为咱们好,用心良苦,轻易不能辜负了去。”
一句话堵了悠悠众口,方才凑热闹的,这会儿赶忙闭嘴,挽着臂膀,脚下急急而走。七姑娘占在大义上,谁敢再呛声儿,便是没领会姑姑们的善意,觉着姑姑是心肠歹毒。这哪里还敢接她的话?
不费吹灰之力得了清净,七姑娘慢条斯理合上书册,终于觉得耳根子自在了。
五姑娘笑看她,恍惚间不觉唏嘘。彼时在家里,她与她较劲儿,这人也是轻描淡写,温吞吞驳得你没了兴致。此刻见旁人犯到她手上,五姑娘竟觉心头好受了许多。
果然,斗不过她,绝非她姜柔没本事。而是姜瑗披了张羊皮,内里厉害得很。
“反省过了,早点儿回来。给你留饭。”开口的是自来冷脸的殷姑娘。嘴上说着体贴话,脸上寒冬腊月,冻得碜人。
七姑娘灿然笑开,应了声好。跟两人一道向门外走去。被凶神恶煞的婆子领走前,七姑娘回头冲殷姑娘喊了句话,听得五姑娘止不住乐。
“棺材脸,明儿换我给你备药。”<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