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五章简单多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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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缓缓停在临时国会门口,当车门打开的瞬间,整个中国的目光在这一刻都凝聚到了这里。
张季直的联袂而至让不少人暗暗惊讶,但还没展开联想一阵猛烈地闪光灯就差点把轿车都融化了,藏青色的军装,蹭亮的皮靴,修长的背影,稳健无比的步伐,还有挂在嘴角那抹自信的微笑。
一瞬间,所有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叫好者称这才是新民国的形象,恶毒者说这是自大和炫耀,中立者认为他能崛起确实有真本事。但无论喧嚣如何,都已经无法动摇不了他今日要先从法理上推翻北洋统治基础的决心。
“杨,很高兴又见到你。”
汉格尔和司戴德快步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这家伙似乎无处不在,其实不仅仅是他,今天的南京城来了太多太多洋贵宾们,他们都是来观摩临时国会的,第一时间掌握这个国家的未来走向,是最近远东最热门的话题。
“两位可是我国的贵客,怎么不先入场呢?”
“我们在等您。”汉格尔亲昵的拉住杨秋,看看四周靠近说道:“听说您快要结婚了,所以我们特意带来了一份贺礼。”
杨秋哑然失笑,这些家伙真是无孔不入,连自己要结婚都打听出来了。不过这也并非秘密,前几天致公堂苗老爷子带着三艘从美国采办的货物沿江而上的消息早就传开了,笑道:“谢谢两位的关心,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礼物呢?”
“司令官阁下一定会喜欢的。”司戴德和汉格尔相视一笑,故意不解开这个哑谜向内走去,等见到黎元洪后才按礼节步入了为他们设立的专席。
黎元洪今日也格外喜气,特意穿上了国防军为他定制的将官服,借此向杨秋表明他已经彻底和国社党站到了一起。说心里话,他真没想到杨秋会让自己出任临时大总统,虽说是临时的,而且还是个光杆大总统,但有机会坐上那个位子谁不想呢?依靠这个年轻人的武力,依靠他的国社党,也终于可以尝尝这个滋味了。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个苦差事,民党现在死死抓住议会制,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的一根稻草,国社党还没能做到一家独大,将来的唇枪舌剑必然不少,说道:“辰华你可是把我放在火上烤了,说心里话,这个位子还是你来得好。”
杨秋明白他的心思,微微一笑:“老师能有今日也是应当的,论首义功劳,推翻满清,现在还有谁能和您比?”
黎元洪想想还真是,除了面前这位外,袁世凯被揪住小辫子后民气大减,不仅自己病倒爬不起来,连带北洋众人也搞得灰头土脸。黄克强早就没了当初的锐气,宋教仁身死,陈其美坐牢,孙文嘛远赴日本据说又搞起了忘年恋,这个人私生活太烂,随便抖出几件就足以打击他的威望。至于李烈钧、胡汉民等人又资历太浅,张季直和梁启超的保皇立宪派身份也坐不上这个位子,仔细想想那些曾经被认为能登顶,或者登顶短暂风光过的人物或多或少全都因为他才倒台,顿时心里升起了绝不能为敌的念头。
直至后来他卸任,这个念头也一直没有放下过。
“学生只望老师记住一件事,如今共和了,那么皇帝就不可能再回来!没有人能长期保持权利,所以我们要学的不是拿破仑,而是。”并肩而行的杨秋忽然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他一眼:“摩根和洛克菲勒那样的家族!”
上次杨秋和他谈话时,就说过这两位在美国能影响国会甚至总统大选的人物,听到他此刻又着重提出,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党派!只有将党派建立起来,一代代传承下去,才能做到真正的安稳。
两人很快走到了大会议室门口,可以容纳几百人的会议室已经全部挤满,西南的谭延闿、邓孝可、张惟聪等人都来了,即使没来的陆荣廷也派来了代表,东南李烈钧、陈炯明、柏文蔚和徐绍桢等人也坐在第一排。左侧是前来旁听会议的各国代表团,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似乎比议员们更加严肃。
主席台正面是两面交叉的五色旗,旗帜下只布设了四张椅子,民党的黄克强和共和党张季直已经率先落座,另外两张椅子自然是为杨秋和黎元洪准备的。
跟在那些大员后面的是各省临时国会代表,属于国社党的代表喜气洋洋,民党则表情严肃,共和党交头接耳似乎在讨论刚才张季直和杨秋联袂坐车的事情,其它一些小党派就比较轻松,随他们来说今天的决议无非是走个过场,等结束后看谁势大找机会把自己卖个好价钱才是上策。
除了他们外,打会议室内还首次设立了站席,来自全国和各国驻华记者们将每条通道的填满,会议室后面的空地上更站满了来自各省的年轻学生和工人代表,他们甚至将外面的走廊都挤得满满当当,一张张激动地脸庞从窗口探入,他们在等待一个结果。
对正襟而坐的已议员们来说,预备会议已经开了几天、也吵了几天。黎元洪出任临时大总统已经毫无悬念,国社党拿下军、财和工商等要害部门也没人敢反对,唯一吵吵不觉得就是是否弹劾出兵北伐,对这些各省大员来说,北伐就意味着自己的钱袋子要少好一截,尤其是长江以北的省份代表,国防军是否能挡住北洋、是否能打赢成为了悬疑,在此情况下很多人都犹豫是不是要跟着干,万一自己投票赞成被北面知道,而国防军最后又输了,那自己的身家性命可就保不住了。
所以这个时候更多人觉得应该中立,看杨秋和袁世凯在各个战场上交手,等到谁快不行了再落井下石,这样才能继续保持荣华富贵。
在这种各怀心思的气氛中,杨秋一步步走上主席台,每个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交头接耳的大厅开始安静下来,很多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惊讶他的年轻和沉稳气质。
他没有直接落座,而是向黎元洪和张季直点点头,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黄克强后,径直走到了演讲台前,这个举动让议员们暗暗惊讶,他这是要做什么?按理说应该让三大党魁先各自表述,然后副总统说话后才表决的啊?他这么做,岂不是直接废了民党和共和党,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了?
李烈钧和远道而来的胡汉民等人有些愤怒的看向他,但杨秋浑然不在意这样的目光,跨前一步目扫全场后,忽然举起了手臂:“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对在座的诸位来说,你们还有时间去商谈、去策划、去交易!但对我来说,对这个国家来说!已经到了分秒必争的生死存亡时刻!前线的将士已经整装待发,四万万国民翘首以待,所以我没有时间去发表长篇大论的阐述说明。”
他的开场白简单有力,众人眼前仿佛一下子浮现起数十万士兵踏上征程,滚滚向北的画卷。
旁听席上翻译们快速翻动嘴皮,主席台上黄克强望着他的背影有些迷惘,张季直还在算计等下的表决该怎么选择,黎元洪依旧眯着眼睛,笑呵呵像个弥勒佛。
“过去的二十年,我们经历了一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李鸿章、张之洞等前辈开创了洋务先河,为国家带来了工业萌芽,满清政府不利用这股热潮,却自毁长城才有了甲午惨败马关辱国!拳民运动、辛丑年的赔款!让这个伟大的国家濒临崩溃。
就在这个最危急的时刻,六君子的浩然正气,黄花岗的侠肝义胆!如同黑暗中的一抹亮色点燃了人心,催促着一代代英烈用他们的鲜血和牺牲,终于换来了一年多前的开天辟地!腐朽的满清被我们推翻了,民主与自由降临神州浩土。”
他动情地说着,忽然又狠狠一拍演讲台,如同暮鼓般震碎了缅怀和辛酸:“但是!有那样一小撮人,却利用了革命,蒙住了人民的眼睛!我们被利用了!”
美丽的扬子江蜿蜒而上,昔日繁忙的汉口已经人们纷纷驻足,后勤官站台上掐着表,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战士钻入闷罐车厢,年轻的脸庞上是紧张、是期待、是信念!每三十分钟一次的嘹亮汽笛,将他们送往生死线。
滚滚铁轮的背景下,嘹亮的声音继续在会议室内回荡:“当我得知密约后,我异常愤怒!这是一个拥有1141万平方公里的伟大国家,当我们的战士为了国土洒热血,当我们的将士顶风冒雪守卫边疆的时候,一些人却用国土做交易!没人有这个权利,这不是私产,这是四万万中华儿女的主权!”
“我曾经想过,只要他废止密约,那么我们依然可以坐下来用政治手段去解决争端,我在天津时也当着他的面说过,只要他废止,我愿意辞去把官职只做一个军人,替他看好守好每寸国土!我曾经无限期望,但我却听到了枪声。”
“病榻前,遁初先生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冷、他的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但他依然在叮嘱我辈,保卫共和,维护宪法!”
“我答应了他!所以我希望在座诸位珍惜你们的投票,今天这一票,不仅仅是你们个人的选择,更是国家,是四万万同胞,是你们子孙后代能否生活在安宁和自由中的选择!”
“现在!我请求国会。”他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个躬,声音低缓而凝重:“弹劾出卖国家利益的北洋临时大总统袁世凯!请求解散现有政府!请求推举新任临时大总统!请求授予我节制南军全部力量的权利!请求授予国防军用武力清剿北方的权利!请求。”
一连串的请求,让全场渐渐哗动,尤其是手握兵权的李烈钧、陈炯明、柏文蔚和徐绍桢四人,他们手握民党最大的武装力量,四省加起来总计有八个步兵师,总计超过十万人马!如果国会通过请求,那就意味着国社党将彻底掌握南方兵权,从此民党将成为彻彻底底的政治党派,成为别人手心里的鱼肉!
“我不同意!”面对这样的条件,李烈钧第一个站了起来冷哼道:“我愿意配合作战,但不能交由国防军节制!”
江西虽然贫困,但李烈钧却算得上民党目前最强势的人物之一,国防军总参也一直认为赣军两师一旅是民党所有武装中最能打的部队,哪怕已经动员北伐依然在湘赣边界保持了五个旅以上的警戒部队。所以他这一表态,很多墙头草都开始动摇。
但杨秋仿佛没看到他一般,自顾自的坐到了主席台上,向黄克强微微一笑:“克强先生,好久不见了。”
黄克强望着他,说不出心里的感觉,此时此刻他多希望宋教仁和孙文能在身边,前者有着非凡的政治智慧,后者有着可以媲美他的威望,所以也只有他们才能遏制此人,但渔夫已逝,中山未到,该怎么办呢?
出于礼貌他寒暄了几句,但心思却一直在会场内无法脱开。李烈钧见到杨秋根本不看他,目中渐渐升起了寒意,扭头看向了陈炯明和柏文蔚。
这两人和他一样被认为是民党最铁杆的都督。
陈炯明没有立刻站起来,他有自己的苦衷,胡汉民回广州后就一直威胁他的位子,而且广东境内还有龙济光这个已经投靠了袁世凯的武装,他手上的原广东新军二十六镇其实是原来的广西新军二十五镇,因为黄花岗后清政府不再相信广东新军,就地遣散了粤军而将广西新军改为了粤军,所以手下清一色都是广西子弟兵,他根本没法控制。
至于柏文蔚倒是很干脆站到了李烈钧身边,可他声势太小,谁都知道他这个安徽都督不过是挂名,手里一个师能不能听他的还难说呢。
但这两人坚持反对还是让人感觉到了不安,尤其是国社党众人更是愤怒地望着他们,此时此刻大家全都看向了徐绍桢。
三个师,一个警备守备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