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他吐出一口酒气，仰起头看看初夏里的天空，湛蓝，还有鸟儿飞过头顶，“还是自由自在好啊。”</p>

感叹完，转念一想，又对俩番子兄弟说：“俺会想想办法，要是能救，就搭把手救一下，俺也算做了回好人。”</p>

————</p>

李进忠又去找了廊下家的老贾，从他藏好酒的旮旯儿里‘顺’走了两瓶他多年的珍藏。气得老贾当场要给他绝交，不过李进忠好说歹说，最后答应用两大包丝窝虎眼糖来换，老贾这才稍稍消了点气。</p>

那酒老贾珍藏了十年，他怎么舍得让李进忠去糟蹋？</p>

只是这两瓶兰花饮李进忠还真不是去糟蹋，而是打算献给皇帝朱翊钧。</p>

“你说的这个贾太监，朕倒是有些印象，他后来去了御酒房？”朱翊钧得了那两瓶兰花饮，心情不错。</p>

“万岁爷，奴婢认识老贾时，他已经从御酒房搬到了廊下家，他之前的经历奴婢也不知。每次喝酒问起，他总是沉默，也就上次才知道他原来是张宏太监名下的。”</p>

“嗯，张宏，朕想起来那个老头了……”朱翊钧脸色淡了些。张宏，似乎是一个好遥远的名字，但奇怪的是，只要一想起来，仿佛那人昨天还在——那时他对张宏相当优礼，可以说仅次于冯保。冯保被谪，他张宏多次在他面前替他说好话，让他颇为不悦。后来张宏绝食而死，他高低难过了好一阵。但张宏死后，他也很快就忘了这人，他不想老是记起他，一想起他就会想到冯保。</p>

李进忠颇会察言观色，一见皇帝脸色变了，很快就转移的话题，“万岁爷，奴婢想到办法了，怎么在山东多收税。”</p>

“哦，是吗？”朱翊钧一听果然又来了兴趣，“来来来，进前来给朕说说，你想怎么做？”</p>

“是这样，”李进忠上前，伏在朱翊钧耳畔，抬起一只手挡住半张脸，与皇帝这么说起‘悄悄话’来。半晌，朱翊钧不禁连连点头，脸上似乎也有了笑意。</p>

大殿里，原本朱翊钧身边的暖殿近侍五六个，莫不诧异万分，只是那份诧异在脸上一闪就过，随即又恢复了往常表情。</p>

差不多过了一盏茶时间，李进忠才打住，朱翊钧听完又沉思了半晌，才抬起头，“大体是不错的，不过细节之处还要再参详参详，等朕再想想。”</p>

“是，因为时间紧迫，奴婢也就只想到这些，确实不够周密。”</p>

“还有那个知县，朕倒是可以放过他，不过你真觉得这时放了他就能行？”</p>

“能行的，奴婢救他出来，往后在山东行事，就便利许多。其实说白了，什么民变、闹事啊，背后全是生意。只要看看谁最后得利，谁就是幕后的推手。奴婢也想好了，等去了临清上上下下都给查一遍，总会揪出几个地头蛇来，说不定还有意外惊喜。”</p>

朱翊钧颔首，“嗯，既这样，那朕就准了。”</p>

“多谢陛下！”</p>

临清扼九省之喉，山东段漕运上唯一设关榷税的地方，每年光榷税都是百万两之数，何如税监在山东全境才只收回十万两都不到？朱翊钧清楚，这恐怕不能全怪税监，地方肯定也有问题。除了山东，还有一个苏州同样如此，孙隆一年也只交回内库六万两银子，再多没有。</p>

李进忠十分高兴，把事办成了。</p>

他离开了启祥宫后，直接出了宫，坐上轿子又去了箔子胡同，太监张维的宅子，在宅子里盘桓了许久才离开。</p>

李进忠走后，张维的书僮不禁问道：“老爹，您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p>

张维笑了笑：“不管真假，他有那份心已经不错了。”</p>

“嗯，至少救人是件好事，那天紫柏大师来，还提到过此人呢。”</p>

“哎，希望不大啊，活着从诏狱出来的人呐，命都不长，可惜了。”</p>

————</p>

翌日，辰时初刻，天光已大亮。</p>

吴宗尧并不知道，昨夜京城下了一场雨，夜雨染成天水碧，朝阳借出胭脂色。</p>

在黑暗的诏狱待久了，他都以为天一直是黑暗的，哪还想得到，原来天也有这般美丽的时候，美的如此震撼人心。他突然间就泪往上涌，几欲夺眶而出……</p>

“快三年了吧？以为就要死在里面了……”吴宗尧自嘲一句。</p>

很快，一辆青绢帷轿就停在他面前，轿夫有两人，其中一人客客气气的请他上轿。</p>

吴宗尧心下疑惑，但也没多问，就顺从的上了轿。</p>

轿起，轻晃两下，随后就平稳下来，这轿子四周被轿衣遮的严严实实，吴宗尧不知会被带到哪里去，其实他已经无所谓。</p>

但是耳朵却能听，起轿不久，就是很长一阵的喧嚣，像是市集里的声音，吆喝声此起彼伏。但渐渐又平息下来，想是已经离开的喧嚣的市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寂静无声，连轿杠发出的‘吱嘎’都听得清楚。</p>

随后，喧嚣又起，人声逐渐鼎沸，想来是到了车水马龙的宽阔街衢。不知又行了多久，嘈杂声再次沉寂，再过一会，轿子也随之停了下来。</p>

稍倾，轿夫掀开了青绢轿衣，一缕阳光射进轿内，吴宗尧举手挡在眼前，那明亮的光线刺痛了他的眼睛。</p>

“这位老爷，到了，您下来吧。”轿夫说道。</p>

吴宗尧慢慢跨出轿子，待眼睛完全适应了强光，才渐渐抬起头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