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结果当然是二全齐美。</p>
但当日李世民在盛怒之下,和戴胄交锋,往返四五次,想给柳雄定罪,如果戴胄的意气稍退一丝半毫,结局肯定改写。</p>
魏征将此事定义为“悦而从谏”。</p>
但势易时移,人总是会变的,贞观之治,世有大名,李世民证明了自己,虽逆取,但顺治,现在功德圆满,贞观盛世已成,当志得意满之际,人心总会懈怠。</p>
于是,进入了魏征所说的“难于受谏”阶段。</p>
魏征举了皇甫德参的例子。</p>
皇甫是陕县郡丞,贞观八年,他向李世民上了一道奏疏,“修洛阳宫,劳人;收地租,厚敛;俗好高髻,盖宫中所化。“</p>
为了引起李世民的注意,皇甫德参,用词激切,语不惊人死不休,这种出格而激烈的进谏,惹恼了李世民,他想以“讪谤”治他的罪。</p>
为了此事,魏征特意向李世民进谏说:“自古上书,率多激切。若不激切,则不能起人主之心。”</p>
显然,这是受谏者心境变化,认识也随着有所差异了。</p>
这其实也是贞观一朝,李世民对于进谏忠言,态度的三种渐变过程。</p>
贤如李世民,自律如李世民,克制如李世民者,犹不能免俗,后世之君主或领导,当然需要时刻警醒和提醒自己。</p>
一片忠心,赤诚为国为民。</p>
李世民虽有虚心纳谏之心,一心向上之志,但贞观一朝的政治,很长一段时间,似乎都没有走上正式和正确的轨道。</p>
李世民的政权,兼收并蓄,容纳了当世各种力量。</p>
说得好听一些,叫做海纳百川,包罗万象,但如果从反面来看,也是一锅大杂烩,到底想要炖出什么味道,能炖出什么味道,也许李世民本人都不知道。</p>
他是通过军事政变才当上皇帝的,属于典型的得位不正,反映在政治之上,就必然有非常多的临时应急应变之法。</p>
这虽不是诡道,却是必须的政治权道。</p>
前时前日或不可用,但今时今日却又必须要用,以应付突发的一些特殊事件。</p>
很多事件的处理,并没有固定的、旧有的章程可以遵循。</p>
处理方案,既要遵循政治惯例,又要顾忌李世民的帝王心理,可谓毫厘之差,就足以远隔千里。</p>
因而,在李世民刚登上皇位的那段时间,政治实务,实际上是比较混乱的,为了避免出错,即使贤如房玄龄,也是拱手听令而已。</p>
李世民发现了这个异常。</p>
贞观三年,李世民已经做了三年皇帝之后,李渊才搬出太极宫,李世民入主太极殿,成为名正言顺皇帝的第一天。</p>
国家要想长治久安,福祚绵长,就一定要有制度。</p>
人力总有穷时,但制度却可以补其不足。</p>
李世民对群臣发号施令说:“中书、门下,机要之司,诏敕有不便者,皆应执论。比来唯睹顺从,不闻违异。若但行文书,则谁不可为,何必择才也。”</p>
说明即使已经磨合了三年,即使李世民已经选择了共治共享的体制,中枢核心团体依然没有成为一个决策机构,更多的只是一个执行机构。</p>
李世民做了相当长时间的独断专行者。</p>
房玄龄等人当然知道其中的弊端,他们虚心地接受了李世民的批评意见。</p>
李世民重新引进旧制,让中枢各部门各负其责,各司其职,互相制衡约束,国家政务,自此之后,就很少出现重大失误了。</p>
李世民的这项制度,是传统上的三省六部制。</p>
这个制度的本质核心是由“独(宰)相制”转为“众(宰)相制”,宰相由皇帝的幕僚长,变成了智囊团或幕僚群。</p>
皇帝成为行政首长,显然,这更为集权。</p>
简而言之,军国大事,由中书舍人各执所见,在条状上,写上自己个人的意见和名字,这有个风雅的名字,叫做“五花判事”。</p>
然后,将署名的条状和意见,上呈给中书舍人的上级领导,中书侍郎和中书令审核。</p>
确定好的条状,再进入门下省审核。</p>
由给事中和门下侍郎权衡考虑,驳正校验,如果门下省认为需要重拟,就打回中书省,再重新拟条状。</p>
审核确定之后,再加盖各省印章,就是正式的文书,交由尚书省各部,一一分化执行。</p>
这一套程序走下来,就可以有章可依,有序可按,运转如流,上通下畅了。</p>
这一段日子,相信李世民一定是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自己以逆得到的皇位,并不能在自己手中正名,也无法在青史之上留下美名。</p>
李世民非常注重他在历史之上的名誉,这来源于其内心深处,对于杀兄屠弟的罪恶感和耻辱感,李世民是极少见的带有尊严的帝王。</p>
他看得更高,也要走得更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