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房玄龄满怀向往地说:“昔如晦与公同心辅朕,今日所赐,唯独见公。”</p>
如今天人两隔,李世民思念到情深之处,竟然动情地流下了泪水,他沉浸在往事中,继续说道:“朕闻黄银多为鬼神所畏。”</p>
黄银不可赐,李世民特意赐给房玄龄一根黄金带,让他带去杜如晦的灵所,聊慰思念之情。</p>
李世民对杜如晦的依重,已经神化为一种想念中的传说,可惜杜如晦早死,否则,将会书写中国君臣相处史上的一段传奇</p>
相对于杜如晦念兹在兹,李世民对房玄龄的倚重,更多的只是君臣顾遇,君明臣贤的上下之情,这可以从他在房玄龄病重时的一番话,得到明证。</p>
房玄龄一生为公,大公无私,至死一刻,依然忧国忧民。</p>
当时李世民正准备再伐高丽,但这并不明智,甚至已经是纯粹和自己在较劲了,与杨广在高丽折戟沉沙,非常相似。</p>
房玄龄有感于隋炀帝杨广三征高丽,以致国家分崩离析,想在去世之前,再尽一分绵薄之力。</p>
他知道自己的上书,会触犯李世民的逆鳞,他一辈子谨小慎微,恭敬事上,在即将过世时,却不想再遮掩自己真实的心迹,这种奋不顾身,临大节忘小我的高风亮节精神,实在无愧于国士之称。</p>
病榻之上,弥留之际,房玄龄并没有操心自己的小家庭,而是对着自己的几个儿子语重心长地说:“吾自度危笃,而恩泽转深,若辜负圣君,则死有余责。”</p>
他接着说出了自己唯一的担心,“当今天下清谧,唯东讨高丽不止,方为国患。主上含怒意决,臣下莫敢犯颜,吾知而不言,则衔恨入地。”</p>
可以想见,当时的李世民,在征伐高丽一事上,已经独断专行,听不见别人不同的意见了。</p>
整个朝廷之中,也再没有人敢于逆反他的意见。</p>
当日的李世民,似乎已成为真正的独夫和孤家寡人。</p>
这和贞观初期的政治风气,已大不相同,大概是李世民已不是当年李世民,而他的臣子,也不再是当年的臣子了。</p>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p>
拂逆龙鳞的事情,房玄龄一生没有干过几件。</p>
但李世民以国士待他,他在将死之际,愿意冒死进谏,以国士回报李世民,他是贞观最后的遗风。</p>
回首当年,那是一个意气奋发,君臣合力,大干快上的让人无比怀念的年代,他房玄龄不过只是一个谨言慎行,奉忠体君的忠臣。</p>
千载之下,回想那个年代,君臣相处之点滴,即使只有几年,也足以辉耀千古,成为后世高山仰止般的存在。</p>
房玄龄决意献上自己一生之中,最后,也可能是君臣之义最重的一封奏疏,他在奏疏中,明确反对李世民再伐高丽。</p>
在奏疏的最后,他真情流露,言之谆谆。</p>
“臣老病三公,旦夕入地……残魂余息,预结代草之诚。倘蒙录此哀鸣,即臣死且不朽。”</p>
房玄龄在生命的最后,完成了自我认知和身份的转变。</p>
他不仅仅是李世民的忠臣能臣重臣,他也在心理上卸下最后的防备,忘记了李世民高高在上的皇帝的尊贵,也忘记了皇权的威严。</p>
他的心中,他的眼中,好象看见李世民挺拔的身躯,就站在他的身前。</p>
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生机勃发的秦王,那真是一段令人难以忘怀的岁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房玄龄心中,或者某种程度上,已经将李世民当成的朋友。</p>
只是这个好朋友,身份是尊贵无比,独一无二的皇帝。</p>
现在,我要走了,好朋友,你也要好自为之。</p>
李世民从字里行间,感受到房玄龄最深的关切。</p>
他陷入回忆,对着房玄龄的儿媳,自己的女儿高阳公主动情地说:“此人危惙如此,尚能忧我国家。”</p>
李世民给了房玄龄国士的待遇。</p>
在房玄龄病情加重的时候,为了探望的方便,他甚至凿穿了墙壁,只为了方便宫中特使的问候。</p>
终于要到最后时刻了,也终于要再见了。</p>
李世民亲自驾临房玄龄的病榻之前,和这个自己昔日的战友,最忠心的大臣,握手嘘唏而别。</p>
房杜二人,峥嵘早露。</p>
隋朝吏部侍郎高孝基,深具慧眼,早就判定他们是人中之龙。</p>
高孝基认为房玄龄“仆阅人多矣,未见如此郎者,必成伟器。”而他对杜如晦的评价也深相契合,认为他“当为栋梁之用。”</p>
虽然房杜二人,得益于出身高门,家学渊源,但在古代,高门大户,有更多的机会接受教育,和更早地了解和认识这个世界。</p>
个人的能力,需要环境,更需要积累,高门大户,如果教育得当,相对而言,更能出人才。</p>
所谓山野无士子,民间无杰才,也并不全是虚妄之语。</p>
以房杜而言,也是一个例子。</p>
但李世民天纵之资,海纳百川,欲成贞观之风,首重人才。</p>
李世民乾纲独断,独具慧眼,那他的取士之道,用人标准又有什么精彩之处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