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张亮和张俭开始合兵于建安城下。
但两军合兵,也依然领略了三个月时间,张俭都无法攻下建安城的无奈。
在一次椎采之中,建安城中的守军,看准空隙,竟然在多日多重围困之下,主动出击,偷袭唐军。
这意味着唐军几个月的围城之战,事实上彻底失败。
事发突然,全军无备,竟然被高句丽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唐军乱成一团,眼看会吃一个大败仗。
张亮本人也被突然出现的高句丽军队吓坏了,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呆呆地坐在胡床之上,不言不语,呆呆地直视高句丽的进攻。
但士兵们并不知道张亮是被吓破了胆,反倒认为主帅有胆气,临危不乱,视高句丽如无物。
唐军的士气开始恢复,阵脚坚持没有溃散。
经过了短暂的混乱之后,唐军展示出极强的军事素养,张金树等人就地组织反击。
稳住阵脚的唐军,在正面战场之上,显示出惊人的统治力,高句丽人不是对手,只得败退回城。
但建安城却依然牢不可破,巍然矗立,城里城外,两难进取。
现在到了李世民该做选择的时候了。
是就近攻取安市,还是跳过安市,先取建安,以打通南北交通要道,建立水陆两条进攻和撤退路线,立于不败之地?
李世民想先南取建安,就可牢牢掌握操之于手,主动的战略空间,或许在某个时刻,李世民心中涌出了从海上撤军的计划。
但李世绩表示了明确的反对,他老成持重地说:“建安在南,安市在北。吾军粮皆在辽东,今逾安市而攻建安,若贼断吾粮道,将若之何?”
李世民尊重李世绩的意见,他敞开心扉对李世绩说:“以公为将,安得不用公策。”
但他似乎心中有所不甘,最后反复叮嘱李世绩说:“勿误吾事。”
计议已定,先取安市。
这是整个辽东战役,规模最大,耗时最长,也最艰苦的攻城战。
李世民将在安市城尝到他这辈子,在战场上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挫折。
安市之战,分成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驻跸山之战。
驻跸山原名六山,因为李世民在山顶坐镇指挥此一阶段的作战,而在战后被改名。
这名字改得很富有玄机。
随行的敬播,是贞观元年的进士科状元,被房玄龄认为有良史之才,敬重他是“陈寿之流也。”
并且,敬播实在是读书人的骄傲,他在唐初做了一个极为清望的官职,叫太子司议郎。
敬播的这个职位,甚至让早已经身居宰相之位的马周欣羡不已,无限怅惘地说:“所恨资品妄高,不获历居此职。”
显然,敬播是名望和实力双丰收的高资历人士,他当时在李世民征辽的军中,听到李世民将六山改为驻跸山时,发出了一通感慨。
“圣人者,与天地合德,山名驻跸,此盖以銮舆不复更东矣。”
敬播看透了李世民的内心,早就做出了安市城将是李世民此次东征的终点,也察觉出李世民在驻跸山之战后,已有撤军的想法。
事实正如敬播所言。
因为李世民发现,随着战事的深入,高句丽的战士似乎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强悍了。
这仗还能再打吗?
这种疑惑是巨大的心魔,让李世民坚定的信念起了动摇,此次东征,是否还能达到预期的效果,甚至东征的唐军,还能否全军而返?
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李世民一生,自小就在战场驰骋,一生从未言败。
即使在最艰难困苦的环境之中,他也从未丧失过勇气和自信,但在安市城一战中,他少有地表露出担心甚至恐惧。
这源于双方过于不对等的兵力,以及李世民悬军深入,后继无援。
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的实力对比,情势似乎对李世民非常不利。
安市城对于高句丽而言,已是平壤之前,最重要的一座城池了。
安市的军队,达到了惊人的十万之数。
更重要的是,安市是一块硬骨头,有着悠久的对抗历史和传统,即使盖世豪强,强猛彪悍如盖苏文,也曾经在安市吃了大亏,只能让安市成为半自治的城市。
李世民本人对此也深有认识。
他曾经对李世绩不无担心地说:“安市城险而兵精,其城主材勇,莫离支(盖苏文)之乱,城守不服,莫离支因而与之。”
这是一座连盖苏文都望而生畏的城池。
强敌当前,前嫌已弃。
盖苏文选择和李世民在安市决战,他下了大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