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的军队虽说缩水了一半,但五十乘的规模差强人意,放在春秋初年也不算小了。然而卫国的十乘简直就是过家家了,这分明是在打郑国的脸啊。
卫侯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儿,死后的谥号是“武”,后世称卫武公。《诗经?卫风》里有一首《淇奥》说他“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文化有修养,又说他“瑟兮僩兮,赫兮咺兮”,人帅气质佳,简直夸到天边儿去了。
然而到了眼前,诗中的美男子却似乎衰老得行动都不便了,只能瘫坐在一把木轮椅上。干瘪的身材蜷缩在厚厚的貂皮裘衣之中,只剩一双老眼炯炯有神。
掘突十分地不爽,似乎想要发难。内宰大人一看气氛不对,赶紧抢先开口:“我等恭迎卫君多时。卫君以古稀之龄帅军勤王,不愧为诸姬之中最年长的国君,深明大义,堪为天下表率。”
卫武公干瘪地笑了几声,仿佛锈蚀的金属摩擦一般。他摆摆手,没有回应内宰的吹捧,反而直截了当地对掘突说道:“也许是老朽勤王不力,惹怒了上天,内宰大人走后,卫国遭遇了雪灾,整军备战遇到了困难。寡人唯恐误了允诺的会期,只好先带着亲兵来赴盛会。待准备妥当,司马自会带百乘之师前来。寡人食言,还望郑伯见谅。”
这段话不紧不慢,句句针对掘突心中之怒,搞得他反而不好发作了。被将了这一军,年轻的郑伯一时脑子有点懵。眼见老头儿似乎还要挣扎着从椅子上下来赔礼,他只好赶紧上前扶住,寒暄之中勉强摆出一副并不在意的姿态。
卫武公眼角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狡黠,毕竟姜还是老的辣。
人齐之后,大军立即开拔。在去京城的路上,掘突愤愤地对内宰说道:“这俩国君,允诺的事情又耍滑头,真不是君子所为。”
“老臣出使之时,就觉得两君之诺很难没有变数。”
“不想来就别答应,答应了又做不到算什么!”
“也许真如他们所言,确实遇到了难处。”
“但愿吧。”掘突有些无奈,毕竟卫武公的话滴水不漏,还很圆滑地照顾了双方的面子。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也未必全是坏事,喃喃说道:“他们不愿意多派兵就算了,如今卫晋两军加起来也不如郑军多,我更有理由当这个盟主了!”
內宰一惊:“您这是把全国的郑军都算上了啊!”他赶忙劝道:“我们迁国刚刚稍微稳定,军队岂能倾巢而出?都城空虚只怕会让新旧敌人蠢蠢欲动啊!”
掘突此时已是满脑子建功立业的冲动:“眼下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了,看飨宴上他们的态度如何,是不是真心愿意跟着我去勤王。你速速代我去行‘戒宾’之礼,邀请他们赴宴,免得又有什么幺蛾子。”
内宰总觉得让诸姬听从郑国的领导有点不切实际,他本想再劝一次,但看着掘突踌躇满志的样子,只好欲言又止。
到了京城,各路人马刚刚安顿好,掘突依然很焦虑,又急忙派司马去行“速宾”之礼,催促卫晋二君赴宴,生怕变卦。他自己则早早来到行宫门前,翘首徘徊,直到远远地看见来宾的仪仗,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地。他暗暗给自己打气,一定要争得盟主之位,迈出外交事业的第一步。
掘突小心地理了理衣冠,上前寒暄,与卫晋二君三揖三让。按理来说,三君之中他最年轻,理应谦逊低调。但他既想不失礼数,又怕自己放得太低了别人更不愿意听从领导。因此,这个礼节尽管繁缛,他却琢磨练习了很久,意图展现年轻领袖的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