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突忽然想起了季姜昨夜的举动,心中立时猜出了七七八八。他立即调转马头,一跃钻进了夫人的马车:“季姜,你难道昨夜是去会姬扬了?”
季姜低眉含笑,反问道:“是不是圣六师退军了?”
“是呀。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你干了什么?”
“臣妾就是去激了他一下,骂他小心眼儿呗。想不到这家伙一钓就上钩,居然反应这么快。”
“你呀,真是个人才!”掘突指着季姜连声夸赞,“不过下次可不能这么先斩后奏了。你一个女人家,孤身闯淫贼之穴,也不怕姬扬那厮耍流氓啊!”
“有您这句话,看来对臣妾的关爱是真心的。”季姜一边卖萌一边咯咯直笑。
“我可不是开玩笑。”
“知道啦,知道啦。我这么急,主要是为了追上姬扬。要是他走过了郑城,不就晚了嘛。臣妾一见他,便说先前还觉得公子行事光明磊落,如今才发现是个鼠肚鸡肠之人。姬扬立马就炸了,反复跟我解释这非他之意。我反正是一口咬定不信,说只认结果,让他很没有面子。这家伙意外见到我,本来是有轻浮之意的,到此时已完全没了心情,一个劲儿地赌咒发誓,定要退了兵给我看。臣妾见这事儿已经水到渠成,便说‘听其言观其行’,赶紧就抽身回来了。”
“还是夫人厉害!”掘突见老婆这么能耐,开心地猛亲了一口。
季姜羞道:“哎呀,这还是白天,外面那么多人那。”
“哈哈,你不是号称不怕侍从的么?”掘突来了兴致,干脆也不骑马了。他探出去招呼大队加速前进,便又钻回车里卿卿我我去了。
等到了半夜,祭祖的队伍终于来到了郑城。掘突巡视圣六师留下的营地,看着那些还带着余温的灶坑,心中的石头才算完全落了地。接下来的日子,他一边装模作样地搭台祭祖,一边让弦轲紧盯芮城的动向,就等着晋侯的天兵天将了。
卫侯得到消息之后,自然又是一番狂怒,口中左一个逆子右一个逆子的骂。老头儿的身体倒也真是好,八十岁的人被气了三番五次,居然还没垮掉。
尽管如此,卫內宰看主子那哆嗦的样子,心里还是觉得悬。他赶紧安抚道:“君上息怒,君上息怒。公子就由他去吧,反正圣六师在不在郑城也无所谓了。”
卫侯一双老眼恶狠狠地盯着內宰,明显心有不甘。
“郑伯已经当着众人的面,承诺明年再议。到时候,卫师也恢复了不少元气,我们的腰板儿也更硬。臣觉得那时的时机要比现在还要好呢!”
“你就相信郑伯会坐以待毙?”
“臣也知郑伯向来狡诈,可根据现在的形势,他能有什么扭转乾坤的办法?”
卫侯的气稍稍平了些,但依然铁青着脸,显然也难下论断。
“如今之势,我卫国独霸关内王畿之地,郑国则称雄中原东都之侧,除了晋国有机会干预外,其他要么如宋、曹般弱小无力,要么如齐、鲁等偏安远方。”卫內宰滔滔不绝地分析道,“对于晋国,臣等也一直严密监视。今早刚到的谍报还说晋侯一直安居宫中,军队除了日常集训未有异常。”
“有异常就晚了。”卫侯叹了口气。
“君上您到底担心什么?”內宰颇为不解,“您明知道晋军隔着太行千山万水,怎么也快不过圣六师啊?”
“直觉!”卫侯拄了拄拐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除非”內宰偷偷瞄了一眼君上,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除非他们是天兵天将飞过来。”
“哼!”卫侯冷笑一声,“你反正一面紧盯晋国,一面派人告诉圣司马,让他随时待命。”
“喏。”卫內宰应声而退。老头儿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总是七上八下。大半辈子的斗争经验仿佛变成了一个潜伏在脑中的小人儿,不断地敲打他——越是平静的水面,越容易藏着涌动的暗流。
接下来的几天,各方便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度过。
郑伯在老家一板一眼地祭祖,卫侯窝在驿馆却心神不宁。申侯、芮伯、姬宜臼、姬余臣这些配角儿,看两个大佬不斗了,反而不知道该干什么,只好天天在芮城打酱油。
直到三日后,这份短暂的平衡才被黄河边儿上的喧嚣重新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