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归想,掘突这个贱人,在路上还是忍不住向弦轲打听。弦轲只好将所有关于仲姒、聂让的线索又仔细梳理了一遍,确实没有发现牵扯齐国的蛛丝马迹。掘突这才罢休。
就在他们刚刚踏入郑国边境的时候,司徒遣使来报,周天子正式召开诸姬大会了。
洛邑与郐城相去不远,不过几日路程,所以郑国几乎是最近的参会诸侯了。既然如北燕之流还得月余才能到达,掘突便有了更多的时间准备,显得格外从容。
等到鲁公姬弗湟经过的时候,掘突留了个心眼儿,让弦轲派人秘密接触了一番。使者带回来弗湟一封密信,信中老老实实交代了卫国的小动作。原来,卫侯果然对郑伯访鲁不放心,特意暗中派人游说。鲁胖子自称大义凛然地将郑伯狠批了一番,使者也听说郑鲁之会很不愉快,这才安心回去复命。
“姬弗湟看来还挺守信。”掘突笑着对弦轲说。
“这等小人,谈何守信?不过逐利罢了。”
“哟,看着口气,你个商人还瞧不起逐利行为哈?”
弦轲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行啦行啦,开个玩笑。”掘突看弦轲那囧样儿,便给了他个台阶下。
“是,是。”
“既然大势已定,那咱们就出发吧。”
于是,掘突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耀武扬威地向镐京进发。
此时,为了接待分批到达的各路诸侯,周天子已经办了一轮又一轮的暖场宴。不用说,这背后庞大的物资采购还是依靠郑国,商人们趁机又狠狠赚了一大笔。掘突感叹,办这种大会得耗费多少财力,怪不得春秋时的周天子频频哭穷。比如周桓王,就穷到死了七年才凑足钱下葬。再大的家底儿也禁不住败家子这么烧阿!好在没过几日,最后一位宾客——燕侯终于姗姗来迟。天子的管家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进入登基大典的环节。
斋戒十日后,姬宜臼在太卜算好的吉日良辰,换上冕服,领着百官与诸侯举行了盛大的郊祭。最高规格的太牢祭礼,他一下子就献了九份,其他小礼更是无算。郊礼之后,他又率众人至太庙,亲自动手再杀九份太牢,向祖先反复献酒。最后,众人来到成周明堂,行大礼奉天子就位,才算登基完毕。
接下来,光是享用这些祭肉的太牢宴,又足足吃了三天。
不经意间,小半个月都过去了,姬宜臼这才升堂,终于开始讨论正事。
“昔犬戎作乱,先王西狩,奸人姬余臣一党乘机发难。幸赖周召再世,勤王平天下,寡人才得以正位。”姬宜臼先说了一番好话,接着便开始绵里藏针,“今王室已定,天下太平,似乎有些乱世的权宜之法该变回去了。”
天子看看左边,又扫扫右边,见众人鸦雀无声,便继续鼓动道:“寡人初登大宝,经验尚浅,特与众卿相商。你们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话音刚落,堂上的显贵们终于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这朝堂上的座位其实颇有玄机。
左半边坐的是王公大臣,不少都是在镐京附近保有领地的畿内诸侯,包括先前的虢、周、召、毛、单等大族代表。西周以来,他们一向是实权派,轮番把持朝政。然而犬戎之乱,王畿尽陷,这帮老油条元气大伤,已经沦为弱势。
右半边则是关东诸侯。原本只是朝政看客的他们,经过勤王之役,一举跃升为左右天下局势的实权派。当然他们之中也分三六九等。本来这些诸侯应按公、侯、伯、子、男的顺序落座,可郑伯、卫侯、晋侯居功至伟,自然也坐到了前面。反倒是鲁公姬弗湟,无功又年轻,位置自然靠边。
左派自知分量不够,怕右派开口后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便抢先嚷嚷起来:“尊王攘夷乃是天下人共同的功劳,不是一个周召就可以全部揽走的!没有周召,我泱泱华夏就万劫不复了吗?”
“对!我看周召的设立根本不是为了勤王,乃是别有用心!”
“王上圣明,可不能让‘三监之乱’重演那……”
“休要随意夸大其词!”姬宜臼为了不让局势失控,稍稍泼了一点冷水,“王室寻求诸侯相助,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你拿‘三监之乱’作比,怎么不举‘共和行政’的例子?共和之时,周公、召公都直接替天子执政了,天下平复之后,不也顺利还权给寡人祖父宣王了吗?”
姬宜臼这话相当高明,表面上是肯定周召之功,实际重点却落在最后的还权上,真是举重若轻阿。看来,经过这几年的磨练,他的政治经验值已经突飞猛进。
卫侯见对面的跳梁小丑们挨了一闷棍,这才以圣周召的身份出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