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了刘邦驾崩前的一年,淮南王英布发动叛乱,将荆王刘贾悍然杀死之后,刘邦身边的丰沛老臣们,便又开始为合阳侯刘喜求起了情。
哎呀
陛下呀
都是一家人
血浓于水的······
诸如此类的劝说之语,也惹得刘邦不胜其烦,同时也确实苦恼于刘贾死后,荆地没有宗亲镇守;
最终,刘邦也只能遵从老伙计们的劝说,将二哥刘喜的儿子,封去了荆地做王。
只不过,这个被刘邦封去荆地的侄子,却并没有成为‘荆王’,而是做了吴王。
没错;
——如今的吴王刘鼻,正是太祖高皇帝刘邦的二哥:代顷王刘喜的长子。
而在如今,汉家皇位都传到了刘邦的孙子辈,作为刘氏‘二代’长辈的吴王刘鼻,也早已年过花甲······
大哥、二哥都说完,也不得不提与这二者形成鲜明对比,甚至都不大像刘氏作风的老四:刘交。
作为太祖高皇帝刘邦唯一的弟弟,刘交可谓是自幼,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在秦始皇统一天下前后,老刘家的老大刘伯、老二刘喜都忙着种地,老三刘邦则忙着在丰沛‘结交好友’;
唯独小四刘交,在父母双亲,以及几位哥哥的资助下到处游学,成为了老刘家少有的‘读书人’。
——论学术成就,刘交的来头可着实不小!
——刘交的恩师浮丘伯,是和曾经的秦相李斯、公子韩非,汉初的太中大夫陆贾,以及北平侯张苍一起,在荀子-荀卿门下听讲的同学!
换而言之,即便是见了秦相李斯,刘交也能毫无顾虑的称呼李斯一声:师叔。
除了老师浮丘伯的名气,刘交自己的学术成就,也是相当的优秀。
尤其是在对《诗经》方面的造诣,刘交更是名声在外,亲自缀集的诗传《元王诗》名扬天下;
即便是到了如今,治《诗》的文人士子们,也基本是人手一本《元王诗》。
有如此高的文学造诣,自然也从侧面表明了刘交此人,属于绝对意义上的文化人。
与刘交享盛名于天下的学术成就对应的,便是至今为止,都仍旧让天下人为之赞叹的严谨门风。
——想当年,太祖高皇帝还在的时候,楚王刘交一家,便已经成为了‘三好模范宗亲’的代名词;
刘交的儿子们,也是一个比一个谦逊有礼、一个比一个温善纯良。
对于这些德行兼备的好王子,长安朝堂也不忍心浪费,接连将刘交的几个儿子,任命为朝堂之上,主管礼法制度的奉常。
到了近些年,长安朝堂甚至出现了‘只要是刘交的儿子,便生下来就能做奉常’的风论!
事实也确实如此:过去几十年,作为九卿之一的奉常一职,便几乎一直是被刘交的几个儿子所垄断。
但可惜的是,如今的楚王刘戊,并不是这位‘能生出一窝奉常’的楚元王之子;
而是楚夷王刘郢客之子、楚元王刘交之长孙······
祖父、父亲,以及叔叔们的德行,楚王刘戊是半个字都没学到。
倒是纨绔二代们特有的技能,让楚王刘戊挨个学了个遍。
到如今,更是闹出这骇人听闻的家庭丑闻,让天子启都不得不将蓄势待发的《削藩策》先放在一边,专门腾出手,来先解决楚王刘戊的问题······
“皇帝认为,应该如何解决此事呢?”
母子二人默然对坐许久,终还是窦太后低沉的询问声,打破了殿内的宁静。
便见天子启闻言,本就阴沉的面色,不由又黑下去一分;
绷着脸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神情严峻的抬起头,望向身前,同样神情阴郁的太后窦氏。
“孩儿认为,母亲,或许应该准备从平陆侯刘礼、红侯刘富二人当中,选一个新的楚王了。”
“——楚元王一脉的名声,不能被刘戊这个不屑子孙败坏;”
“楚王的位置,必须由楚元王的儿子坐上去,才能让孩儿稍稍安心······”
听闻刘启此言,窦太后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唏嘘感叹着,终也只得无奈的点下头。
平陆侯刘礼、红侯刘富,便是太祖高皇帝四弟——楚元王刘交的儿子当中,德行最为突出的二人。
同时,也是刘交尚在世的儿子当中,年纪最大的二人。
过去这十几二十年,长安朝堂的‘奉常’一职,便基本都是在这兄弟二人手中,像皮球一样传来传去。
说的再具体一些,就是刘礼做累了,便换刘富顶两年;刘富生病了,再由刘礼撑两年。
就这么轮换了十好几年,直到最近几年,这老哥俩才终于歇了下来。
——因为刘礼的儿子刘道,终于长到了能替父亲、叔叔接过重担的年纪;
至于刘富的儿子,虽然年长的几个有些没出息,但年少的幼子刘辟强,据说不到十岁的年纪,便已经‘颇得乃祖元王之风’!
等以后,刘礼的儿子刘道老去,刘富的儿子刘辟强应该就能站出来,继续完成楚元王一脉,对‘汉奉常’一职长达数十年的垄断,和‘世袭’。
至于如今的楚王刘戊,作为楚夷王刘郢客的独苗,在闹出那般骇人听闻的丑闻之后,已经是留不得了。
且不论刘戊的所作所为,可能对楚元王一脉造成的名望损害;
单就是此事,可能对刘氏皇族造成的损害,也使得天子启无论如何,都必须将‘刘戊’这个名字,从刘氏宗谱中抹去!
而刘戊作为楚夷王刘郢客的独子,眼下既然‘非死不可’,那楚王的位置,自然只能交到元王刘交的其他儿子手中。
对于这一点,窦太后心里,显然也有所准备。
“这件事,没有什么商量的必要。”
“楚王刘戊的结局,已经是注定了的;”
“但皇帝也不要忘了:那一纸《削藩策》,皇帝能暂时放到一边去,可吴王老贼,却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就算为了宗庙、社稷的安稳,刘戊的事,也得暂时压下去。”
“若不然,万一让刘戊也跟着刘鼻老贼,做了那悍然举兵的贼子,对宗庙、社稷而言,恐怕,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沉声道出一语,见天子启并没有立刻点头应是,窦太后也不由深吸一口气,而后便将目光从刘启身上移开。
“削藩的事,关乎到我汉家的生死存亡,不可以不慎重。”
“具体如何操作,皇帝,可以多听听老臣的意见。”
“——尤其是丞相申屠嘉的意见。”
“至于楚王刘戊,终究只是我刘氏自家的丑闻,什么时候收拾,都不算晚······”
听闻此言,总是心中仍满含盛怒,天子启也只得深吸一口气,强自将怒火压了下去;
又低头思虑一番,才终是对窦太后微笑着一拱手。
“母后教诲,孩儿,铭记于心······”
澹然一语,也终是让窦太后面上严峻之色散去;
不由温笑着侧过头去,似是随口一提道:“听说辕固,被皇帝赶回关东老家去了?”
见母亲提起此事,天子启自是赶忙点了点头,又摆出一副‘小事一桩,母亲可千万别因为这件事,就对孩儿太满意’的神容。
却见窦太后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低头思虑片刻;
过了好一会儿,才似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的窦太后,终是将温和、慈祥的目光,撒向了眼前的天子启。
“这件事,小九这几天,没少在我耳边唠叨;”
“听了那小子的话,我才想起来:在那些个文人士子面前,皇帝,也有自己的难处······”
“——辕固的事,是我太咄咄逼人,没有给皇帝留下余地。”
“等过上了三两年,皇帝便寻个由头,将那辕固,重新召回长安来吧······”
平缓,而又温和的语调,也惹得天子启不由一怔;
望向窦太后的目光中,更是隐隐带上了些许惊诧!
却见窦太后满是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在天子启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再怎么说,我也是皇帝的母亲”
“做母亲的,哪有给儿子添麻烦的道理?”
“——再者说了;”
“就辕固那张臭嘴,普天之下,也就我和皇帝有这个胸襟,能容的下他。”
“可若是让他老死在关东,对皇帝而言,却是一件名望大损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