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安国善意的目光注视下,将那盏酒一饮而尽,田蚡才又微笑着抬起头。
“就如我刚才所说:一者,我对将军的敬佩,没有掺杂任何的虚假。”
“无论将军现在,是怎样的身份,都不会影响我对将军的敬佩。”
“至于这二者嘛······”
话说一半,田蚡将话头稍一止,再对韩安国意味深长的一笑。
“将军,难道没有收到消息吗?”
“——最近这些时日,梁王已经接连好几次上奏陛下,请求陛下任命将军,做梁国的内史了。”
“当然,我对将军的敬重,以及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和将军即将出任梁国内史,没有丝毫的关系;”
“但将军说自己是‘白身’,却实在是让我感到有些······”
“呃,有些摸不着头脑?”
听闻此言,便见韩安国嘿然一笑,对田蚡的好感,只立刻又往上窜了一截。
暗自点点头,韩安国面上的和善笑意,却也终究被一阵苦涩所取代。
“我当然收到消息了。”
“我自己的事,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只是恰恰因为我知道了这件事,才让我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感到更加伤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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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涩之语,惹得田蚡面上笑意一敛,满是关切的望向韩安国,还不忘将上身,也稍向前倾了些。
便见韩安国又是一阵苦叹唏嘘,再灌下一盏酒,才借着酒劲,将自己的苦楚次序道出。
“我的祖籍,是梁国成安县,后来举家搬去了睢阳。”
“早年,在邹县田老先生的门下,学习《韩非子》,和杂家的学说。”
“——搬到睢阳之后,一次很偶然的机会,让我得到了梁王的接见。”
“凭借些许浅薄的学识,意外得到了梁王的赏识,才得以担任梁国的中大夫······”
满是唏嘘、惆怅,又分明是追忆过去的口吻,也惹得田蚡赶忙坐直身,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韩安国却是越说,面上苦涩之色越深。
“在梁王身边侍奉多年,我学到了许多东西;”
“凭借这些东西,也曾为梁王,立下过些许微不足道的功劳。”
“即便是得到梁王的宠爱,甚至好几次,在王宫中彻夜不眠的促膝长谈,也从不敢自满。”
“因为我知道,梁王的知遇之恩,我这一生都无法报答······”
“——到今年的春正月,刘鼻贼子,在广陵悍然起兵;”
“与刘戊合兵之后,又直扑梁都睢阳。”
“面对来势汹汹的叛军,梁王颇有些自乱阵脚,派去抵御叛军的将官,大都败在了刘鼻手中······”
说到这里,韩安国的面容,也不由带上了些许严峻,和哀痛。
就好像当时,梁国所面临的危机,韩安国至今都没有忘记;
那些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梁国将士,也依旧让韩安国感到揪心。
“到最后,就连棘壁,都被刘鼻的叛军攻夺;”
“三十多万吴楚叛军,兵临睢阳城下!”
“而梁王身边,却根本没有可堪一用的将领······”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决定从军领兵,报效梁王的知遇之恩。”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立下多大的功劳、获得多大的武勋;”
“只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为梁王分忧;”
“到事不可为的时候,再用这条卑贱的性命,报答梁王对我的恩情······”
一直到这时,田蚡都没有开口,只专心致志的听韩安国,道出自己的过去;
待韩安国说到这里,又满是惆怅的低下头去,田蚡才适时的开口插话道:“将军对梁王的忠义,实在是世所罕见!”
“而且将军,也确实用自己的行动,报答了梁王的知遇之恩!”
“不但是如此,将军还为宗庙、社稷,立下了汗马功劳!”
“只可惜;”
“可惜······”
“唉”
说到最后,田蚡明智的止住了话头,摇头苦叹着,将赶到嘴边的那句‘可惜梁王有眼不识慧珠’咽回了肚中。
有了田蚡这恰到好处的附和,韩安国写满苦涩的面容之上,也稍挤出了一丝笑容;
只是片刻之后,那抹笑容就如流星一般,在韩安国脸上一闪而逝。
“率军守卫睢阳,究竟能不能算作报答梁王的知遇之恩,我并不清楚。”
“只是如今的梁王,正处在人生的重要关头;”
“——只要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梁王,就很可能会万劫不复!”
“而在这紧要的关头,我却无法在梁王身侧,为自己的君主出谋划策,规避灾祸·······”
三两句话的功夫,先前那抹愁苦,便再次将韩安国的面容占据。
就连那苦笑,都开始让田蚡感到阵阵揪心。
“田公刚才说,梁王已经接连几次上奏,请求陛下,将我任命为梁国的内史;”
“但田公不知道的是:来长安已经好几天了,梁王却至今,都没派人召见过我。”
“请求陛下任命我为梁国内史,也只是因为太后,为梁王出谋划策,梁王不愿得罪太后,才无奈照办的缘故。”
“也正是因此,我才会无处可去;”
“心情低落到极致,才会走进曾经,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的蹴鞠场·······”
说到最后,韩安国还不忘自嘲一笑,又敷衍的对田蚡一拱手,表明自己没有类似‘瞧不起爱看蹴鞠的人’之类的恶意。
而在韩安国对侧,田蚡依旧是轻笑着点下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再和韩安国对饮一尊,便悄然低下头去,陷入了短暂的思虑之中。
见田蚡不再开口,韩安国也没再多言;
自怨自艾的喝下几杯闷酒,却是越喝越郁闷。
正当韩安国盘算着,要如何将话题转移开,好让田蚡不再感到尴尬时,便见田蚡勐地一抬头。
望向韩安国的目光,更是陡然带上了满满的郑重!
“今天才刚结识,本不该对将军的事指手画脚;”
“但实在是很敬佩将军,不忍心看到将军,遭遇如此不公的境遇!”
“如果将军愿意相信我的话,那我或许有几个办法,可以帮助到将军!”
严肃、郑重,又明显有些激动地话语声,也惹得韩安国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
稍一思虑,便略有些孤疑的望向田蚡。
“我如今的境遇,是因为梁王身边小人当道,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田公,又该如何帮助我,改变如今的处境呢?”
略带些不信任的口吻,却让田蚡面上笃定之色更甚!
自信满满的一笑,便见田蚡挺直身,对韩安国沉沉一拱手。
“将军对梁王的忠义,让我感到非常的钦佩!”
“而如今,将军失去梁王的信重,也实在让我感到揪心。”
“——对于将军的境遇,我有上、中、下三策!”
“这三策,都可以让将军,摆脱如今的困境!”
“如果将军愿意听的话,那我就斗胆,说给将军听听?”
听闻田蚡此言,韩安国的第一反应,是摇头拒绝。
但回想起田蚡今日的礼待,又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拒绝。
再看看田蚡自信满满的面容、信誓旦旦的口吻;
又想起这几日,在长安遭遇的窘境·······
纠结许久,韩安国终还是抱着‘听听看,有道理就考虑一下,没道理就一笑而过’的打算,对田蚡稍拱起手。
“如果田公可以帮助我,那田公今日的恩情,我毕生都不会忘记。”
“只是不知道田公·······”
“——计将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