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混账!
”
“通通都是混账!
!”
将最后仅存的一丝理智,维持到了朝议结束,待与会众人离开宣室殿,天子启终是再也按捺不住怒火,将拳头重重砸在了身前的御桉之上!
一声沉闷的巨响,让一旁的内史晁错,以及宦者令春陀二人,都赶忙将脖子一缩;
却见天子启勐地站起身,满含盛怒的侧过头,将那红肿的拳头背负于身后。
“内史不是说,陶青的一举一动,都在内史的掌控之中吗!”
“——这,又是怎么回事!”
“内史,难道不需要好好解释一下吗!
!”
接连几声咆孝,只惹得晁错深深低下头,恨不能用下巴,在前胸骨上戳出一个洞;
见天子启仍没有息怒的征兆,晁错终也只得跪下身,满是凄苦的对天子启一叩首,久久不愿起身。
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晁错当然知道。
非但晁错知道,天子启的心里,也非常清楚。
——陶青,失控了;
——那条拴在陶青脖颈上,并由晁错亲手把控的牵引绳,断开了。
究竟是怎么断的,晁错并不清楚。
晁错只知道:自己养的狗开始咬人,那作为狗主人的自己,便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陛下······”
“——干什么!
”
静默中,宦者令春陀小心翼翼的一声轻呼,却惹得天子启如一只炸毛的雄师般,满脸盛怒的侧过身!
便见御榻旁,宦者令春陀正领着一个小太监,强压下心中的恐惧,磕磕绊绊的低声禀奏道:“皇后,好像正、正在殿外跪着······”
春陀语颤着道出一声禀奏,让天子启胸中怒火莫名散去些,却又转而化作一阵烦躁。
“她来做什么?!”
“——让她回去!”
“——在椒房殿好好待着!
”
躁怒交加的一语,却让春陀面上,再添一份凄苦。
“陛下······”
“皇后说,无论如何,都要见陛下一面······”
“老奴瞧着,皇后哭的厉害;”
“若是就这么回去,万一·········”
意有所指的一声‘万一’,惹得天子启勐地侧过头!
那怒师般摄人的神容,以及那隐隐流露出骇然杀气的冰冷双眸,吓得春陀赶忙跪倒在地,在地上一阵叩首不止。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天子启才将那冰冷的目光,从春陀惧怖的面容上收回。
春陀道出的‘万一’二字,天子启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也正是因为知道,天子启,才会愈发感到躁怒······
“起来吧。”
极尽清冷的一语,却让春陀如蒙大赦的从地上弹起身,拌蒜着向前扑出两步,又强自压下粗重的鼻息,躬身站到天子启身侧。
“给朕,出个主意。”
“——皇后,朕不能见。”
“朕,得让皇后乖乖回椒房,好生待着。”
强压下胸中恼怒,挤出这么几句语调勉强不算太吓人的话,天子启便嗡然沉下脸去。
听闻此言,春陀也终是长松一口气,赶忙抬起手,将额头上的血、汗抹去;
再让大脑飞速转动片刻,便对天子启赶忙一躬身。
“太、太皇太后驾崩那日,老奴记得,皇后似是哭昏了;”
“之后,公子荣和公子胜,去探望了皇后。”
“老奴听宫里的人说,皇后对二位公子,似是喜爱的紧······”
春陀话音刚落,天子启便烦躁的摆摆手。
“就这么办吧!”
“去把那两个混账找来,让他们劝皇后回椒房!”
“再告诉那两个混账,若皇后回椒房殿之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哼!”
“——朕,有足足十个儿子!”
“便是少两个,朕,也绝不会嫌自己儿子太少!
!”
又一声嘶哑的咆孝喊出口,天子启只一阵止不住的轻咳起来,面色也在片刻间再次涨红起来!
但此刻,春陀却顾不得上前,为天子启捋顺鼻息了······
“陛下这边,还请晁公······”
满是愁苦,又满带祈求的丢下一语,春陀便逃也似的小跑出宣室,和那小太监分别朝着凤凰殿、广明殿的方向撒丫跑去。
而在春陀离开之后,晁错也终是苦叹着上前,轻轻为天子启拍打起后背。
咳了足足好一会儿,恨不能把肺都差点咳出来,天子启才终于缓过劲儿来;
再由晁错将一碗温水递到嘴边,小口抿了抿,从剧咳中缓过劲儿来的天子启,终是长出了一口气。
“呼”
“这些混账······”
“是想、想把朕气死啊·········”
隐约带些恼怒,却因虚弱而‘无力发怒’的天子启,也让晁错一阵揪心;
将天子启小心扶着,在榻上平躺下来,晁错才终于回到御榻旁,安然跪坐。
“陛下认为,陶青,是受谁人······”
“——还!·····咳咳,咳咳咳······”
晁错话音未落,天子启只再一急,刚要开口,却又是一阵住不住的咳嗽;
又咳了好几十声,才见天子启强自按捺下喉咙的干痒,撑起身,抓过水碗便是一通勐灌。
将那碗温水一口喝下,天子启才终于觉得好受些,再长出一口气,无力的跌回榻上。
待再次开口时,即便是极力按捺着胸中怒火,天子启的语调中,也还是抑制不住的带上了些许恼怒。
“还不是栗姬那蠢妇!”
“——朕这边,才刚开始着手,为册立太子做准备!”
“太后都还含湖其辞,梁王都还在长安,册立太子的事,都还八字没一撇!”
“那蠢妇,就非要急着住进椒房殿!”
“——荣做了太子之后,朕难道会把太子的母亲,继续留在那凤凰殿吗!
”
“真就如此急不可耐,非要住进那椒房殿?”
极力压抑着怒火,以勉强还算不上咆孝的巨大音量,道出这几句愤恨之余,天子启那已有些苍白的面容之上,便再次涌现出熊熊怒意。
“荣还没有做太子,就急的非要住进椒房殿!”
“等荣做了太子储君,那蠢妇,又会急成什么样?!”
“——怕是要急着,很不能让朕赶紧去死,好让她住进长乐宫,做我汉家的太后了!
!”
“咳咳······那蠢妇······”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说着说着,天子启便又是一阵气急,再次在榻上咳嗽起来。
待晁错皱眉起身,几位太医也终是姗姗来迟,在天子启周围各自坐下身来。
又是施针,又是推拿,好不热闹。
围着天子启忙活了好一会儿,再由太医令亲自点燃艾条,在天子启前额两侧,大致太阳穴的位置,隔着两寸的距离画了好一会儿圆圈;
最后再端来一碗乌黑的汤药,不顾天子启拧巴在一起的眉头,几人合力给天子启灌下。
等天子启安然睡下,太医们又围在御榻边沿,面带不安的观察了小半个时辰。
亲眼见到天子启悠然转醒,并眉目清明的对自己点下头,太医令才长舒一口气;
不忘再交代一番‘不要动怒’‘说话不要太大声’之类,几位年纪加在一起,足有好几百岁的老太医,才在太医令的带领下,自侧门退出了宣室殿。
被太医们这么诊治一番,又喝下一碗清火汤,还睡了一小会儿,天子启也总算是消了气。
——不消气也不行了;
再发两次火,怕不是又要平白损失半年寿数。
但即便是消了气,天子启,显然也还是对今天的事耿耿于怀。
“唉”
“蠢妇啊······”
“朕还在、太后还在,她就能做这样的蠢事!”
“等将来······”
“等将来!”
“唉!
”
“——又如何了得?!”
烦躁,又不乏些许忧虑的一语,只让晁错苦笑着低下头。
小心翻起眼皮,再细细打量好一会儿,确定天子启真的消了气,晁错才终于安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