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大排宴筵这种事情,自己人嘴上说叫“安民宴”,但实际上做起来,就得换一个更有煽动力和说服力的说法了,毕竟政治嘛,它是一门表达的艺术。
所以最终这场当官儿的们大鱼大肉胡吃海塞、小民连汤水都喝不上,就那么几个幸运的童子、老人得了几块点心、蜜饯之类的小零食,餐桌上那些吃不了的残羹冷炙,就是倒了喂猪都没分下去。
当然,这也是大明官吏们的爱民之举,虽然吧,哪怕这些残羹冷炙也是寻常人家一辈子都未必吃得上的大餐,但是残羹冷炙里面充斥着口水之类的东西,保不齐就有病菌呢?一旦传染了无辜的百姓,引起了瘟疫,这安民宴不就变成了扰民宴?更何况,一旦这帮黔首吃到了好东西,对这上层社会心向往之,不在安安心心种田,这大明的江山岂不会要稀里哗啦就完蛋了?
不过事实是事实,宣传是宣传,二者是不可能混为一谈的,否则要县里那帮胡子都白了的教谕、先生做什么?地主阶级的宣传机构给地主阶级唱赞歌,那肯定是不能把好好的曲子改成阎王殿的《小鬼受审乐》,否则杨尚荆这个做县令的会亲自化身阎王爷,用他们的大腿骨做成鼓槌,用他们的皮蒙成法鼓,把他们的头颅摆在祭坛的中间,亲自给他们奏一曲有世界屋脊特色的地狱交响乐。
本县的教谕是个六十二岁的老头子,本地人,姓黄名文字铭文,虽然姓黄却和黄家八百杆子搭不着,再加上一身的腐儒气,杨尚荆上任的第一天开始,就秉承着“忠于职守”的理念来给杨尚荆请安了,不过杨尚荆那时候觉得把宣传口没卵用,就客气地给他打发了,毕竟全县认识字儿的能有百分之五就不错了,而这百分之五里三分之二以上都是不服管的,剩下那不到三分之一都是墙头草,他喝多了才会扔下大棒子先捡笔杆子。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全县那些读书人,都在黄成这个正八品县丞的带领下,集体给杨尚荆跪舔了,所以这个时候,抄起笔杆子,统一全县思想,贯彻落实大明特色封建帝国主义制度,就很有必要了。
“回去之后,知道该怎么让县里这些读书人传唱提刑按察使司诸位上官的风骨了么?”杨尚荆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很随意地问道。
黄文虽然有些迂腐,但他并不傻啊,仅凭着一股子迂腐之气,还能爬上教谕这么个肥缺?那可是掌握全县读书人命脉的官儿,什么廪生、增生,全得算作是他的门下弟子了,所以他坐在杨尚荆对面,微微一躬身,回答道:“回县尊的话,自然是提刑按察使司诸位上官不辞艰辛,昼夜兼程,赶到黄岩县之后第一时间稳定民心……”
杨尚荆听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稳定民心自然是要做的,但是如何稳定?这市井之中的言语,士林之中的清议,可是有可能顺着行商们的嘴,传到轩镍台、乃至孙藩台的耳朵里的,那二位大人可是久历地方,你这点儿道行怕是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了,若是这二位上官在两司衙门里面吃了挂落,咱们这黄岩县可也不能好过到哪儿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