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暴乱的消息迅速传开,所在地泗水郡最为震荡不安。
第一个闻声而起的,是早已逃亡隐匿在芒砀山的一群流窜罪犯。
这是泗水郡沛县的一支徭役,一年前赶赴咸阳为骊山陵服役,路经芒砀山而多有逃亡,大约二三十人随着领役头目留了下来,在山中狩猎流窜。这个头目是沛县泗水亭的亭长,名叫刘邦,便是后来大名赫赫的汉高祖。这个刘邦的亭长生涯与逃亡生涯,被后来的太史公抹上了许许多多的神秘印记,左股七十二黑子、老父田头相贵、芒砀山斩蛇、赤帝白帝之争、东南天子气、吕氏女云气说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此等说法大多都是后来的必要的附会,姑妄听之而已。
究其实,刘邦的这段亡命生涯是很苦的,是惶惶不可终日的。百余人赶赴徭役而中途逃散大部,身为亭长的刘邦非但不报官府,且放任逃亡,又纠结余者流窜山林;依据秦法,这是比陈胜吴广等的“失期”更为严重的罪行,灭族几乎是无疑的。
应该说,刘邦的绝路比陈胜吴广等更甚。然则,在大约一年的时日里,刘邦却没有选择发难起事,自甘悄悄做了事实上的流盗,却不公然对抗官府。此间真实原因大体有三:一是刘邦官身重罪,深恐公然举事累及整个族人;二是刘邦有小吏阅历,看不准的事,没成算的事,都不会第一个去做;三是芒砀山临近乡土,流窜狩猎的同时,再结好当地富户,尚有活路。凡此等等原因,刘邦一伙在芒砀山流窜了至少大半年,虽说也聚结了百人上下的山民,还算活得下去,然毕竟是流盗生涯,个个变得黝黑精瘦竹竿一般,整日为谋得肚皮一饱而过着野人一般的日月。
大约在八月末最艰难的时分,刘邦们正在为刚刚过去的雨灾山洪忙碌,更为即将到来的冬日雪天煎熬时,县城赶来了一个屠户要见刘邦。这个屠户叫做樊哙,也是刘邦小吏生涯的结交之一。樊哙是受刘邦两个老友县吏萧何曹参的委托,特意来找寻刘邦。樊哙告知刘邦一个惊人的消息:滞留在蕲县大泽乡的徭役举事了,已经攻占了五座县城,目下已经攻占陈郡立国称王!
“陈胜称王了?立国了?”刘邦惊愕得一双眼睛都立直了。
“千真万确!假话猪挨一刀!”屠户樊哙急色了。
“娘的!这大秦真成了豆渣饭?”刘邦搓着倏忽变得汗淋淋的双手。
“刘大哥,还有好事!”
“快说!”
樊哙带来了一则更实际的秘密消息:萧何曹参两个县吏说动了县令,也想举事反秦;萧曹二人劝说县令,沛县子弟官府不熟,难以激发,最好将逃亡在外的刘邦一群人召回一起举事,人多势众,沛县民众便不敢不跟着反秦。县令欣然赞同,萧曹两人便派了樊哙来召刘邦回去共图大举。
“好!举旗称王,大丈夫当如是也!”刘邦哈哈大笑。
当日,刘邦立即召集起百数十个流亡者,慷慨激昂而又嬉笑怒骂地说了一通:
“诸位兄弟!这是樊哙兄弟!他从县城带来消息,说目下已经有人反秦了,陈胜九百人连下五座县城,还占了陈郡,称王了!立国了!人家吃得饱,穿得暖,有得马骑,有得战车!我等兄弟如何?黑不溜秋干瘦,饿得人干毬打着胯骨响!再不反,人家把稠的捞干了,我等兄弟连稀汤也没得喝了!刘季没有多的话,反了好吃好喝!不反忍饥挨饿!都说反不反?我刘季只等兄弟们一句话!”
“反!反!反!”山石上一片乱纷纷叫嚷。
“好!连夜上路,回沛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