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有范增,先生安知其不会改弦更张?”萧何有些不解。
“项粱之力,尚不能变项羽厌恶读书之恶习,况乎范增?”
“以先生话说:项羽酷暴,天授也。”刘邦揶揄一句。
张良萧何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饮得两碗,三人又说到了目下大势。萧何说,斥候军报说章邯军已经在筹划北上击赵,很可能王离军还要南下夹击,河北情势必然有变。张良点头道:“河北战事但起,天下诸侯必然救赵,不救赵则一体溃散。其时楚军必为救赵主力,沛公当早早谋划自家方略。”刘邦道:“我跟项羽风火流窜几个月,人都蒙了。何去何从,还得听先生。”萧何皱着眉头道:“沛公犯难者,正在此也。楚军救赵,沛公军能不前往么?若前往,则必得受项羽节制,此公横暴,沛公焉得伸展?”张良从容道:“唯其如此,便得另生新路,未必随楚军救赵。”刘邦目光骤然一亮:“愿闻先生奇策。”张良请刘邦拿来一幅羊皮地图,顺手拿起一支竹筷指点地图道:“河北激战之时,沛公若能自领本部军马西进,经三川郡之崤山,沿丹水河谷北上,攻占武关而进兵关中,此灭秦之功,可一举成势也!”萧何惊讶道:“沛公分兵西进,减弱救赵兵力,楚王能允准么?孤军西进,沛公军战力能支撑得了么?难。”张良侃侃道:“足下所言两难,实则皆不难。第一难,沛公可说动楚王及用事之吕青陈婴宋义,效法围魏救赵,主力北上救赵,偏师奔袭关中。如此方略,乃兵法奇计也。楚王君臣若不昏聩,必能允准。第二难,秦军大败项梁后,章邯以为楚地已不足为虑,主力大军悉数北上。当此之时,河外空虚,沛公一军并无强敌在前,不足虑也。”
“先生妙算,可行!”刘邦奋然拍案。
“也是。”萧何恍然,“既可免受项羽节制,又可途径富庶之地足我粮秣。”
“以先生所言兵法,这叫批亢捣虚。可是?”刘邦若有所思。
“当日泛论兵法,沛公竟能了然于胸,幸何如之!”张良喟然感叹。
“说了白说,刘季岂非废物也!”刘邦一阵大笑。
这次彻夜会商之后,刘邦大为振奋,立即开始了种种预先周旋。刘邦派定行事缜密的曹参专一职司探查河北军情,自己则寻找种种空隙与楚怀王身边的几个重臣盘桓,点点滴滴地将自己的想法渗透了出去。
“今日是否自请过急,适得其反?”朝会之后刘邦却有了狐疑。
“非也。”张良笑道,“沛公今日所请,恰在火候。一则,沛公此前已经提出西进筹粮,此次再提顺理成章,无非名目增加救赵罢了。二则,两路救赵,虚实并进,确属正当方略。宋义尚算知兵,不会不明白此点。三则,目下楚军诸将,西入关中者,唯沛公最宜,无人以为反常。”
“我看也是。”萧何在旁道,“其余诸将皆以为西进乃大险之局,定然无人图谋西略秦地。不定,楚王还要悬赏诸将,激励入秦也。”
“两位是说,我当晋见楚王面商?”
“然也。只要沛公晋见,必有佳音。”张良淡淡一笑。
“好!刘季去也。”刘邦风风火火走了。
楚怀王芈心正在书房小朝会,与相关重臣密商后续方略。
除了吕青、陈婴、宋义三人,小朝会还破例召来了流亡魏王魏豹、齐国特使高陵君田显、赵国特使以及独自将兵的吕臣。君臣几人会商的第一件大事,是救赵的兵力统属。以目下楚军构成,项羽部、吕臣部、刘邦部最大,再加王室直属的护卫军力以及陈婴的旧部兵马,对外宣称是数十万大军。然究竟有多少兵力,却是谁也说不清楚。救赵大举进兵,涉及种种后援,绝非仅仅粮草了事,是故各方后援主事官吏都要兵马数目,老是混沌终究不行。此事宋义最是焦灼,这次后续朝会也正是宋义一力促成。项羽刘邦未曾与会,公然理由是两部皆为“老军”,兵力人人可见,无须再报,实则是宋义顾忌项羽暴烈霸道,而刘邦是否北上尚未定论,故先不召两人与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