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传来风声,说是大泽乡反了陈胜、吴广,引了许多人杀官府、夺地盘,闹得轰轰烈烈。一开始,韩信也有去投靠的念头,可静下心来一想,“出头的椽子先烂”,不如等上一等,看看势头再说,也就不曾去。又过了些日子,那造反的愈发多起来,离淮阴不远,就有好几处。
韩信心中盘算:“此辈多半乌合,如何能成气候?胡乱去投,反会遭来灾祸。”又道:“这般大弄,保不定有英雄出现。家中尚藏有宝剑一口,何不佩挂在身,多少也精神些,不教人看轻了。”
便从床底下翻出那把长剑来,依旧是刃口锋利,寒光逼人。心里欢喜,真就拿来佩在腰间,神气十足。自此那柄剑,左右不离身,出入随行。
且说韩信的家,在八里庄,离淮阴县城不算远,走上半个时辰也就到了。韩信平素也常去城内闲逛,自然是十分的熟悉。近几日,韩信隔天把便要到城里走走,好听些消息回来。这天与往常一样,腰里悬了宝剑,在街面上转悠。走到石子街路口,正有一座茶坊,聚了好多人。这茶坊通常就是个热闹的所在,南来北往的人,经过这里,都要停下脚来喝茶解乏。这里面,各色各样的人都有,凳子上一坐,四面八方发生的事,便会不胫而走。内中也有添油加醋,变了味的;也有不少是新近发生,耳闻目睹的。
韩信便去茶坊外石阶上一坐,听里面说话。听来听去,多半是些无聊的话,付之一笑也就罢了。却有一桩事,让韩信听得兴奋。说是项梁叔侄已在会稽举事,且率领吴中子弟,渡过江来,正朝淮河进发。韩信暗忖道:“那个项梁,是将门之后,他的名声,天下人皆知晓。如今肯出头,自是有备而来。他乃当今豪杰,依附的人必多。我韩信若想成就大事,自当投靠于他。”
打定主意,要去投奔。站起身,走出有十来步远,只见迎面过来四五个汉子,勾肩搭背,摇摇晃晃,都没个走相。韩信见是一帮酒徒,半醉了在街面上横走,不想招惹,便将身闪向路旁。
却被其中的一个眼尖看见,跳将过来,到韩信面前,裂开大嘴道:“韩信,你见了我们,只顾躲甚么?”韩信认得,他爹乃是石子街上开店卖肉的朱屠夫,他排行第二,叫做鬼见烦朱二,终日与一帮闲汉在街上吃酒、赌博、相戏、作耍;却不去触犯律条,故而官府也奈何他不得。当时见韩信身上穿得破烂,腰间却佩着长剑,掩口笑道:“韩信,你穷成这副模样,却每天将口破剑挂在腰里,是何用意?”见韩信不搭理,又道:“韩信,你枉长这般身躯,没来由带把剑做甚?分明是内心怯懦,却用剑来壮胆。”
身后的那几个酒徒在一旁起哄,街上一时围了许多人看。韩信无意应他,瞅了一眼朱二,提剑要走。朱二忙伸开手将韩信拦住,口里道:“不许走!”韩信道:“你待怎的?”朱二撇了一下嘴,道:“韩信,你如有种,拔剑将我刺死。若是胆怯,便从我胯下过去。两般做法,随你挑选。”
韩信听了,一时怒火万丈,便要与他拼命。正是:龙游浅滩被虾戏,虎入平阳遭犬欺。
朱二将韩信拦在街面上,成心要戏弄他,便叉开双脚指着韩信鼻子道:“韩信,你这厮,既长了一副好身材,又读了许多的书,到如今,怎就没见你混出个人样来?偏学甚么风雅,佩把剑在街市上招摇。如此做作,是否故意做给别人看的?不是我小瞧你,你有本事,当着众人的面,拔剑将我刺死。若是不敢,便从我裤裆底下钻过去。此两样,你随便挑。
”韩信见他如此挑衅,脑门中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却待拔剑,转念一想:“一时不忿,必招来牢狱之灾,毁我一生,如何划得来?今日遇上这个无赖,那是命中注定,此天安排,要我承受这场羞辱。罢!罢!大丈夫行事,须不拘小节。我韩信忍得万般的煎熬,这点磨难又算得甚么!”朝着朱二,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便俯下身体,匍匐在地,慢慢的从他胯裆底下爬过去。在旁边观热闹的人,全都哄笑起来。却看韩信,爬过五六步远,才慢腾腾将身体站起。掸掉身上尘土,也不管背后有人指指点点,自顾扬长而去。
当时回到家中,将要紧的东西都收拾了,放包裹里,系在背上。辞别了乡邻,仗剑奔彭城,来投义军。走了三四天路,方寻到大营。转弯抹角,竟然求见着项梁。项梁问了姓名来历,见韩信虽长得高大,却武艺一般,又一脸的阴郁,便不喜欢。
亏得军师范增在旁边,见项梁不悦,忙去耳边低声道:“此人外貌虽然清癯,却不失英气。今既来投奔,自当留用,不可塞了贤路。”
项梁被提醒,点头称是,便道:“看你身材魁梧,面相俊郎,便在帐前做个执戟的武士。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