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参道:“臣所学甚浅,恐不能为之。陛下可知许负否?”
高祖道:“颇闻其名,未知其能。”曹参道:“许负常居河东,人莫知其来处、年龄。此人深明周易,通晓阴阳,极善相术。
秦二世时,一富户请许负相之祸福,许负道:‘汝三日后重病,三年自愈,后十年财空而死。’其人自以强壮,不信,悠然自归。三日后忽然患头风病,剧痛难当,四处访医,虽财败几空,皆不得治愈。后三年,忽一日乘牛车堕地,其病自愈,然钱财已失,无为生计,乃卖身为奴,十年而死。魏太卜蔡寅使其相前程,许负道:‘汝前生多难,五十岁后得贵,死于极乐。’后蔡寅随魏豹败临济,走彭城,徙河东,日宿三家,居无定所,终为陛下所掳,遂从汉,直至五十岁方得位为肥如侯。前年设宴庆寿,宾客皆至,酒醉猝死。汉二年,河东鼠灾,官令灭鼠,人问许负如何,许负道:‘此乃关中有灾之兆。’后关中果然大旱,人相残食,秦中之民皆就食于蜀、汉。诸如此事,多不胜数,许负之相,无不应验,故称之神相也。陛下若欲卜吉凶,可召之一问,可尽知也。”
高祖大喜,乃差人奉重往河北相请,许负应诏而至。参拜已毕,高祖令其卜之。许负视之良久,叹道:“生死有命,非人力能为之,请陛下勿要复问。”高祖闻之,知命已不长,遂叹息不已。
周緤在一旁闻之,大怒道:“此狂士也!”欲拨剑斩之。高祖急止道:“此实直言也,休要动怒。”周緤乃止。
高祖又问道:“吾汉室之事如何?”
许负道:“汉十年国中有近臣之扰,五十年东南有乱,安天下者,汉将父子二人也。”
高祖详问,许负道:“此天机也,泄之有罪。”
高祖使相众将,许负道:“众公或一世,或二世之内皆忠于汉,二世外不可预料。”
高祖问:“汉社稷如何?”
许负道:“前十二帝,后十二帝,相传四百载。夺天下者,陛下至亲臣之后人也。”
高祖道:“可否明示,以树其备也。”
许负大笑道:“臣若宣其名,陛下必斩之,然陛下百年后,尚需此二姓氏尽力扶持江山。若斩之,汉立不过数十年矣。”正言间,望见刘濞立于高祖身后,许负遂不再言。高祖再问,许负终不作答。高祖乃设酒与许负相饮。
宴毕,许负请辞,高祖挽留不住,遂亲自相送至睢水边。登船之时,高祖复问道:“吾余年之中,国中可安乎?”
许负欲不言,见高祖面色憔枯,心中不忍,乃道:“太子之事,陛下须深斟。东南之乱,亲家相残,必得善终,陛下不必担忧。河北之内,乱起两遭,不足以虑。陛下为人,虽不尽善尽美,然功绩昭然,非先圣能比,必然流芳千古。”高祖闻之,心稍安。许负即弃车登船,直往河东而去。
高祖送走许负,疮痛稍平,遂有还乡之意,乃令扎下人马,与群臣道:“朕自举事以来,十五年中,仅有一次为项羽所败后,走马匆匆过于沛中。如今须发皆白,已至风烛残年,未能返乡探视,使朕牵挂不已。今伤病如此,恐余日不多矣。且既使灌婴追敌,朕亦觉闲暇,不如众公随我返乡一趟,以解多年思乡之忧。”
公将皆道:“今海内皆归陛下,若要回乡探望,即管行之,何必出此不吉之言。”高祖长叹一声,不复再言。
于是高祖引军往沛中而来。沛人闻皇帝还乡,乃出城百数来迎,一路焚香具花,摆下三牲果物,乡人相互推掇,争睹皇帝仪容。高祖将人马扎在城外三十余里,与百姓嘘寒问暖已毕,便引着文武众卿入城。时高祖兄刘喜之子刘濞为沛侯,以骑将从军,入到沛城,乃置酒于沛城宫中宴待皇上,以尽东道主之礼。县中父老兄弟闻之,皆来陪坐。
安顿已毕,高祖入席,面南而坐,文武坐于左边,乡中父兄子弟坐于右边。先时闻高祖将来,父老发沛中少儿百二十人,教之歌,使习娴熟,开席之后,便在席中边舞边唱,以助酒兴。父老捧盅敬酒,称颂高祖功勋。
酒至三巡,高祖来之不拒,不由已醉,乃击筑奏乐,自作歌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少儿皆和习之。高祖借着酒兴,遂于歌中起舞。舞至兴极之时,回想往事,百感交集,慷慨伤怀,不由地泪下数行。
众人见高祖落泪,知其动了乡情,亦来解劝,高祖谓沛中父兄道:“人云:‘游子悲故乡’。吾虽建都关中,万岁之后吾魂魄犹乐思沛地。且朕自为沛公以诛暴秦,遂有天下,故吾欲将沛地为朕汤沐之邑,除其民之赋锐徭役,世世无有所与也。”
父兄闻之,皆伏地拜称道:“谢陛下圣德!”是宴尽欢。次日,高祖亲往乡中去见亲旧,大赏武负、王媪诸人。众人相见,各依旧时之礼,于是沛中父老、诸母、故人等日夜欢饮,皆述旧事以为笑乐。
居十数日后,高祖欲去,沛中父兄皆在宫门聚集,固请高祖再住几日。高祖闻之,出谓众人道:“吾人数众多,日食百斛,父兄之粮不能供也。”众人固请,高祖只是不从。
至高祖起程之日,沛城万人空巷,不论男女老幼,皆至城西来送行,所献金银珠宝、牛羊猪狗无数,拜请皇上再留。高祖见盛情难却,乃留之,设帷帐于城西,大饮三日。
沛中父老皆顿道拜道:“今沛中幸得复免,而丰邑民众未有得,请陛下哀矜。”
高祖道:“丰邑乃吾所生长之地,极不敢忘耳。吾所以不能复免其民,乃因其为雍齿反我为魏也。”父老道:“人言:‘美不美,故乡水。亲不亲,故乡人’。丰邑虽有过错,终是故乡水,故乡人,望请陛下怜之。”
高帝心动,泪如雨下,遂与众父兄道:“非得父兄之力,刘季焉有今日。今众既请,敢不从命。”乃尽免丰邑所有徭役赋锐,与沛中一般。众人拜谢。
当下高祖离了沛中,行至相城,闻得灌婴捷报频传,心中甚喜。于是郦商奏道:“英布若定,需扶新王即位,不如就此进兵淮南,以定此事。”高祖然之,遂引大军拨寨一路向淮南而来。
笔下读,更多精彩阅读,等你来发现哦。
手机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