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忠厚正直,为人信义,虽然隐约知道必是祸起萧墙,但他却始终无法接受身边的人背叛他的事实。
淤结一时间竟象利剑般划破他的心脏,申屠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高声喊了声高祖太宗之后化作一摊黑血喷射出来。
申屠嘉的暴卒,让晁错终于等来了进一步升迁的机会。两个月后,刘启便将另一个老好人御史大夫陶青改任丞相,将晁错提拔为御史大夫。胸怀无限抱负的晁错终于等来了大展宏图的时机。所谓如申屠嘉者,无非是他走向人臣巅峰路上的亡魂。
不管未来是喜是忧,晁错都决心创立一番功彪千古的大功业出来。这项功业便是刘恒留下的残局之一,削藩。
景帝三年,晁错在御史大夫的位置上屁股还没坐热,就正式向刘启呈上了削藩的奏章。
关于削藩,晁错不是一拍脑袋的想当然。早在青年时代,他就从贾谊的言论中受到启发,从而形成了对于藩王的清醒认识。
所以在文帝时代,他就曾经上书提醒刘恒要严密注意吴国,削弱吴国的谏言,但是文帝并没有采纳。
刘恒很清楚藩王的问题,他硬是拖着不解决,绝不是因为不想解决,而是没有余力解决。他认为在一个大发展的关键时代,如果因为藩王问题,贸然打断,那么,他将成为千古罪人。
当然,刘恒也意识到,藩王问题不能久拖不决,所以,才在他最后的日子里,苦心孤诣的给儿子刘启物色了镇国大将。
在皇位上摸爬滚打了三年的刘启,似乎并没有尝到权力带来的甜头。
因此,当他接到晁错的削藩书时,一时错愕不已,心里突然有些发怵。
削藩自然是千秋万代利国利民的好事,可削藩是利益攸关的事情,你削那些藩王的地,削他们的财,削他们得权,他们能老实听话么?能引颈就屠吗?万一出个闪失,必然引发天下大动,到时候战乱四起,烽烟处处,谁能保证朝廷一定胜利,藩王一定失败?谁能保证朝廷一定能够控制局势?
可是,如果不削,又该如何应对,难道任由诸侯王坐大?难道任由他们对抗朝廷?不,绝不可能!
在这件事情上,刘启最希望的是能够再缓一缓,再等一等,等到皇位更加稳固了再解决问题。
刘启召来晁错,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晁错却坚定的摇摇头,他的回答很干脆。
“藩王们反不反已经不取决于朝廷削不削藩,而是取决于他们的实力,换言说之,不管朝廷削不削,他们迟早都得反,削得早,反得早,祸小;削得迟,反得迟,祸大!”
晁错顿了顿,见刘启眉头紧皱,晁错心知刘启还犹豫不决。
于是,晁错继续分析道:“高皇帝在扫灭异姓诸侯王后,大封同姓,齐国七十城,楚国四十城,吴国五十城,已经占了天下一半的土地。特别是吴王,一直对陛下误杀吴太子耿耿于怀,为此称病不朝二十余年,他真的有病吗?病能病二十年?臣听说这些年吴王铸铜钱通行,煮海水制盐,招引亡命之徒,为的就是反叛朝廷啊。陛下继续纵容下去,恐怕将来愈难解决!”
刘启听完,“啪”的一声手击几案,大骂道:“吴王,这个老不死的,枉父皇二十年仁义待他,却如此图谋不轨!”
晁错见刘启又开始急躁起来,他皱了皱眉头,想起年初刘启曾在宴请弟弟梁王刘武的家宴上,为了哄太后开心,竟许诺千秋之后要传位于梁王。好在詹事窦婴站了出来指出了刘启的酒后失言,才让刘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晁错眼见刘启急躁的神态,深感为帝师者的责任重大,便正色道:“陛下,为人君者,当喜怒不形于色也!”
刘启自然明白晁错的良苦用心,苦笑道:“老师,削藩之事事关重大,朕需时日细细思谋,来日再廷议才可!”
刘启第一次陷入了痛苦的抉择中,他七岁封为太子,三十岁即位,人生波澜不惊,平平坦坦,每有难事,他总能从睿智的父皇那里得到答案。他甚至无需做任何的决策。因为在他的面前,还有父亲伟岸的身影为他遮风挡雨,撇开对权力的追逐,刘启的前三十年,都在快乐平淡中度过。可如今一切都已成往事,他接过了父亲留下的权杖,加冕为九五至尊,却面临着更多的痛苦与挑战。
一连几日,刘启都为削藩的事情茶饭不香,朝议也停了下来。
刘启希望在下一次朝议上直接讨论这个议题,而他则必须在此之前,作出他自己的选择。
刘启又一次在石渠阁内斜仰着沉沉睡去。
春季的凉风袭来,刘启感觉一阵凉意,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盖在身上的毯子,不想,却感到有人轻轻地为他盖上了。
刘启微微睁开疲惫的双眼,却是母后,正一脸慈爱地望着自己。
刘启立时撑起身子,准备向母后行礼。
窦太后轻轻按着他道:“启儿,躺着,躺着,母后见你一连两日都在石渠阁过夜,甚是担心!来,这是母后给你炖的参汤,快,趁热喝下!”
刘启坐起身子,想是饿了,端起参汤,一阵咕噜咕噜便喝得个底朝天。喝完,顿觉精神振奋,连忙夸赞“好喝,好喝!”
“你这个傻孩子,真是跟小时候一点都没变,做什么都急急吼吼的!你这样喝,连味道都尝不出来!”窦太后关爱的言语中有些抱怨,但见着儿子一口气就喝完了,心中也是十分欢喜。
“母后,这么晚了都没歇息?是孩儿让母后操心了!”
“启儿啊,为何连日不回寝宫,是否有难解之事,还是与皇后闹便扭了?”
刘启的薄皇后是祖母薄老太后在世时亲定的,但刘启却不太喜欢他的这位皇后,所以有了烦心事他都不愿意踏入皇后寝宫。
刘启站起身子向窦太后躬身道:“母后明鉴,儿臣实有难事,无法抉择!”
“说来让哀家听听!”
刘启便将晁错奏请削藩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窦太后认真听完,问道:“启儿,你怎么想?”
“儿臣,尚无定论,但儿臣明白,削藩势在必行,不在今日,便在以后,只是儿担忧,担忧冒然削藩,会引起藩王们的反抗,儿臣登位不久,地位不稳,能否削藩成功,心中实在毫无胜算!”
窦太后点点头,有所思道:“此事事关重大,当在朝议上议决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