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温和李振两人秘密地在朱温厅堂内议了一下午,红日西斜之时,朱温让家里备了桌家宴,汴州粮食限额供应,家家存粮不多,这顿家宴说是宴席也不过两三个青菜,几枚炊饼罢了,几人草草吃罢,朱温便回房去歇息了。
李振年轻贪玩,朱温入主宣武军后,取消了坊禁,因此街鼓过后,汴梁城大门虽然关闭,但是坊门却都不再设禁栏,戌时正是鬼市要开张的时间,李振左右无聊,就向掌书记告了声,径自去东市旁的鬼市转转。
汴梁城的鬼市沿着东市的漕渠一直延伸到南门南面的水门,汴梁的城门由城防史和戍卫军共同掌管,而水门则由城防史独自掌控,城防史下面的吏目大多出身社会底层,为补贴家计常暗自对鬼市来往运送货物的船只开放水门,收取些费用补贴,朱全忠入主宣武军后,旧将官员职奉照旧,因此这些小吏们的生活倒是没有太多改变。
加上汴梁城物资匮乏,城内城外来往不便,因此上通过水门运来鬼市的物品很受汴梁人的欢迎,一到晚上,一盏盏鬼市的灯笼挂起来的时候,便东一群,西一簇的人们开始聚集起来,讨价还价买卖货物,附近的客栈和酒社也开始活跃起来,一直到天色微明,人群散尽才彻底安静下来,战争虽然让宣武军城镇屡遭浩劫,但是活下去的人们也是尽量维持着日常生活内容。
“逸清!”李振站在一群胡商肉干摊前,正感叹一小块风干羊肉都涨到了五百文的地步,可见汴梁缺粮之甚,突然肩膀被人一拍,转头看去,眼前立着两个人,二人都是身着白衣长衫,半旧的衣服皱巴巴的打着卷,一人头上戴了一个藕荷色幞头,另一人只是将头发用浅色布带束了起来,一个颧骨微耸,一个体态稍胖,都笑嘻嘻地看着李振。
“嘿,端己兄,昭谏兄,你们怎么在汴梁城里呢?”李振一把拉着二人,匆忙问道。原来这两人都是当年一起滞留在京城的举子,瘦的名叫韦庄,长安杜陵人氏,胖的名叫罗隐,浙西新城人。
“你离开京城后,我先拉着昭谏回到杜陵,原想着在家中呆一阵再作打算,看看能不能从终南山中找条路子去凤翔,谁知一回村中,才发现村舍内空无人烟,找了半天才发现后村有一个腿脚不便的老叟,独自留在屋内,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我们救了他后才打听出来,原来齐军和唐军多次在附近征战,拉丁壮,催粮赋,双方都要摊派租赋,还经常有流兵散勇跑到村里面公然抢劫,逼得乡人实在没办法只好跑到山中,立营扎寨,打猎为生,同时还防范齐军和唐军袭扰。他自己腿脚不便,只能呆在村中,听天由命罢了。我俩人自然也无法在村中立足,南下又出不去蓝田关,只能暂回到长安城内混活罢了。后来长安城又被齐军占领,我们也只好跑到了南面,这不是最近又听闻长安克复,我和罗夫子正考虑如何为路费挣钱回去呢。呵呵,你看罗夫子如今在东面宣平坊内替人佣书,我呢现下在永宁坊租了间房子,白日里在街上替人算卦占卜,四柱八字,青乌勘舆之类混些活命钱罢了,呵呵,时命不济,空读了这许多圣人之言,到头来还需靠这左道之术糊口,唉!”韦庄摇了摇头,叹气沮丧道,他是一个老书生,与李振等人落第后一时没有离开长安,当年被困在长安城里,想想自己已过不惑之年,试途多舛,如今唐王朝又破灭不振,自己愤恨却报国无由,欲效伯夷叔齐不食周粟,终抵不过贪生之念,只能整日浑浑噩噩度日罢了。
“乱世之际,鱼龙混杂,大丈夫当为国存身立念,不拘小节,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端己兄咱们身处草泽,只要不忘记自己是唐民,时机必有予我之时,况且如今天命虽乖,然唐祚尚存,人心思旧,藩镇之中尚有忠义之辈,择其一二辅之,未必没有中兴之望!”罗隐满脸络腮胡子随着说话微微颤抖着,他本人相貌丑陋,但是才情横溢,但因卷中多有抨击时弊激烈之辞,使得其试卷多次被主考官直接扔进落榜的荚笥内。“逸清,你和僮儿不是已经出长安了吗,你不是拜门子弄来了出关文契了吗?这些年过得如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