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商客只听见艄公苦涩言道。
“郎君,那驿人背插三色旗,是朝廷的五百里加急传驿。”
“千里之外,恐怕又有兵戈将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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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马驰入建康。
那封五百里加急的奏陈,穿过三重禁卫,在半个时辰之内,摆在了陈伯宗的案头。
陈伯宗览过其中信件,立时便吩咐宫人将章昭达召入大内。
殿梁之上,一只闯入禁地的蜘蛛,正不厌其烦地编织着一张巨大的蛛网。
良久,见章昭达终于看罢信件,陈伯宗敛容正色问道。
“平州之事,周将军之上中下三策,章公可有看法?”
章昭达将那信件置于案上,唯留那信中所附的一纸舆图在手,他言道。
“若臣用兵,则将取周将军之上策。”
“天子请看此图。”
章昭达以指作笔,在那辽东舆图上点画言道。
“以周将军信中所言,而今辽东三分,我据东南,百济据西南,高丽据西北。”
“百济、高丽欲趁我平州立足未固,举大兵夺之。”
“或言百济将兴兵二万,高丽将起兵六万,合八万之众击我平州。”
“而平州堪用之兵不过三万,其中精兵不过六千。”
“若以常理论之,实难应对。”
言及此处,章昭达向陈伯宗讨了纸笔,在其上描画起来。
“周将军之下策,弃北新罗之地,但守要点,待两寇兵疲,则出精兵以击之。”
“臣观此策虽能退敌,不能平寇,非为良谋。”
“周将军之中策,于北新罗故地坚壁守城,先灭百济,再以灭国之威迫高丽罢兵。”
“臣观此策虽能破敌,然高丽全实,平州之患仍未解。”
到此,章昭达终于将那上策的用兵大略于纸上画好,他指着图案对陈伯宗言道。
“周将军之上策,魄力极大。”
“先行坚壁清野,尽弃北新罗之地,但留数百轻骑,以扰高丽粮道。”
“次以弱军守国原城,扼高丽南下之要津。国原临水,高丽辎重必由汉城水行而上。”
“周将军则以精锐疾驰,先败百济,败而不入其境,即乘大舟,绕海而上。”
章昭达将手指点在图上汉城之处,激动言道。
“是时我军直插汉城,断高丽大军粮道,再发轻舰快艇,沿水破其粮船。”
“如此,高丽数万大军则困于山川之间,进退不得。”
“彼时,我军趁势而取之。”
“如此,则平壤之南,将尽为我之马场也。”
言罢,章昭达躬身道。
“臣虽不才,恳请陛下用此上策。”
陈伯宗早有此意,从周罗睺的计略里,他看到了后世仁川登陆的影子。
这是野心极大的战法,一旦成功,则陈国于辽东境土,再无敌手。
此策于人,诱惑极大。
陈伯宗稍作沉吟,向章昭达答道。
“朕意付五千精兵于平州,另使樊毅将军赴辽,受周将军节制。”
他亦是知晓周罗睺此策的风险,是以为平州增兵增将,以强其战力。
他继续言道。
“朕意将从章公之谏,用周将军上策。”
“章公可另有余言?”
章昭达确是发现了皇帝布置中的一处漏洞,他进言道。
“可使运兵海船留平州,以便周将军渡海攻战。”
陈伯宗这才醒悟了自己布置的不足,从容言道。
“朕失其虑,章公之言甚善,朕将从章公之议。”
殿梁上,一只蝇虫撞上了那张蛛网。
它拼命挣扎着,却终是难逃毁灭的厄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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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嘉七年六月。
陈帝陈伯宗以徐俭为(三品)散骑常侍、都督平州诸军事,持节总平州军政。
又以周罗睺为(三品)安东将军、平州通判,实掌军务。
复遣(四品)翊师将军樊毅率五千精卒乘船赴平州,受周罗睺节制,并发库钱四千万赏之。
外镇诸将于是皆知新帝亦爱边功,愈亲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