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宝钗的健康,薛夫人也不敢怠慢,很快就赶了过来,李享示意其他人都出去,因为担心巧玉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会被薛蟠欺负,所以巧玉也留在了房间里。
“李大夫,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薛夫人脸色有些沉重,因为像这样的场面说明宝钗的病很严重。
李享长呼了一口,说道:“宝钗的病,全系于其心。”
由于薛夫人在场,宝钗便伸手揭起了帷幔,问道:“此话何解?”
李享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宝钗,说道:“薛夫人身体康健,你同你哥哥一样,身体底子都很好,可见这并非遗传性疾病,依我看,很像是过敏性哮喘。”
“过敏性哮喘?”宝钗念了一下这五个字,随后摇了摇头,她博览群书,又因自己这病症,有关医理的书也看过一些,但并未听说过这词。
李享问道:“你今日吃的东西可有大的起伏?”
薛夫人摇了摇头道:“这是没有的,她独爱那几道菜,怎么吃也吃不厌的。”
李享点了点头道:“所以排除了食物过敏。”
说罢,李享起身细细观察着房间里的一切,最后眼光落在了书桌上,问道:“近日看了些什么书?”
宝钗闻言,脸上倏尔一红,但更多的是疑惑,说道:“左不过是写诗词歌赋的消遣罢了。”
李享拿起书桌上的一副帖子,上面临着李白的《上李邕》
“大鹏一日同风起,
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
犹能簸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
闻余大言皆冷笑。”
李享看着这娟秀却有力的字迹,忽而一笑,说道:“好风凭借力,助我上青云。”
宝钗原本正为李享随意动自己东西而有些气恼,但听到李享的话,心中忽而一动,如有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心脏,对这句话的震撼极为真切,倒像是从自己心里剖出来的一般。
李享转过头来,见宝钗也正看着自己,于是问道:“你临摹这首诗的时候,是不是心中便存着这样的意思?”
宝钗被李享这一问,忙将头偏到另一边,心上却仍肉跳不已,但很快她就平复了心情,问道:“这与我的病有什么相干?”
李享将帖子放下,叹了口气道:“依我猜,这便是你的病根了。”
薛夫人和宝钗闻言,均是一脸疑惑。
“接下来我说的话或许有所冒犯,又或许不太真实,信也好,不信也罢,你们都别打断我。”李享深呼了一口,看着宝钗说道,“你是君子般的人品,德才远在许多男儿之上,又因为你那哥哥不成器,所以你肩上的担子很重,但好在你志向高远,并不排斥追名逐利。但你也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热毒之症便是对你的警告。你既为女儿身,在这个时代,终究有所局限,若执意如此,只怕前路坎坷远胜这一时的病症。你若能放下功利之心,你这病,便不药自愈了。”
李享说完,复观薛夫人和宝钗的神情,只见二人都听得入了迷,目光呆呆的,似是在细细咀嚼这些话语的意思。
薛夫人一直认为李享是某个世外高人的弟子,所以对他这番玄之又玄的话并没有全盘否定,而是一脸心疼地看向了宝钗,心道,若是女儿这热毒之症是被家里的压力给逼出来的,就实在太委屈她了。
而薛夫人和李享均不知面上冷静的宝钗心中已然掀起了惊天骇浪,她细细想来,确实每逢自己因为家事而忧心自己前程的时候就会发病,若李享说的是真的,那自己这一生何为?若李享说的是假的,天下又哪有这样可巧的事情?这事情又这样可巧地从李享嘴里对着自己说出来呢?
沉吟了半晌,宝钗眉眼微垂道:“所以,大夫的意思是,我这病是天意?”
李享说道:“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你若不信,倒也不必放在心上,你天生身体强健,这病症纵有些折磨不便,但终归不会要了你的命。”
宝钗微微笑了一下,脸上颇有些苦涩之感,说道:“你的话看似无理,但比起之前那个癞头和尚说的倒又显得有理许多了,你给的这东西,也比那琐碎的冷香丸便宜得多。”
薛夫人看着有些落寞的宝钗,满是心疼,含泪道:“大夫,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宝钗见薛夫人隐隐泪垂,忙握住了她的手道:“母亲勿忧,所谓天意难违,我这病遍寻名医无数,今日李大夫一言倒似解了我心中之结,日后就算病发,我心里明白些,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看着还在安慰薛夫人的宝钗,李享不知怎的,心里有些不好受,她真的,小小年纪就很懂事。
天意难违?李享听到宝钗这话摇了摇头,他所接受的教育并不是这样子的,一句话从他嘴里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道:“虽说天意难违,却也有人定胜天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