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的格局由来已久,杨坚固然有统一中国的雄心,却也是再三谨慎,等到时机完全成熟的时候才大举用兵。
在那之前,国事照常进行。
585年5月29日,在财政部长孙平的建议下,杨坚下诏各州县设立义仓。所谓义仓,即规定农民每年秋季收获之后,依照贫富不同而上缴不同数量的粟麦,储存在地方公社,指定专人负责管理,准备应付饥馑之年,类似社会保险。
但有个问题随之而来,因为隋国规定60岁上及10岁以下的人可以不用上缴田赋捐税,也不必承担差役,所以当时民间存在很多谎报年龄的现象,尤其山东地区,承袭北齐的弊政,在户口租税上奸诈虚伪的记载非常多。
杨坚为此下诏让州县政府开展大规模的户籍普查,堂兄弟都要另立门户,别造名册,以防藏匿人口,如果户口名簿上记载与事实不符,里长党长发配边疆。经过一番努力,根据名册显示,隋国人口竟因此多了一百六十四万人。
高颎趁机建议制定赋税资料库,颁发全国州县统一施行,杨坚批准,从此户籍人口方面的弊端一扫而光。
本年10月9日,杨坚任命上柱国杨素,当信州军区总司令,让他负责训练水军,建立舰队,为攻击南陈做准备。
但这还不够,只有内部平静才能放心对外出征,杨坚同时着手清理国内的危险份子。
586年闰8月28日朝会上,杨坚下令左右卫士把梁士彦、宇文忻、刘昉原地逮捕,以谋反之名斩杀,三人的叔侄兄弟免除死刑,只剥夺公职,贬为平民。
梁士彦攻破尉迟迥之后,接替尉迟迥的相州州长一职,在当地颇有威望;宇文忻与杨坚是故友,擅长指挥,很有军事才华;刘昉当初假传圣旨,把杨坚引入朝廷,是杨坚的大恩人。
这样三个人如何突然被杀?
史载三人阴谋叛变,真实的情况显然并非如此。
梁士彦占据当年尉迟迥的位置,谁能保证他不像尉迟迥一样叛变。
宇文忻是宇文家的人,这一身份本就十分敏感,偏偏他又很得人心,如果大军南征失利,谁能保证他没有二心。
刘昉在讨伐尉迟迥的时候就显露出了狡诈的本性,杨坚早就厌恶了,杀他本在情理之中。
荣耀从来都是血和泪铸就的。
9月4日,杨坚身穿丧服,亲登射殿,让百官射取没收的三家金银财宝,作为警醒。
至此南征终于进入倒计时,萧梁小朝廷首当其冲,率先做了炮灰。
真正的萧梁政权早就终结了,但江陵的小朝廷之所以到隋国建立仍然坚挺,原因很简单,就是充当南北朝的缓冲而已,杨坚既有心吞并南陈,这个缓冲也就不必要了。
萧岿于585年去世,享年44岁,太子萧琮继位。
587年8月,杨坚征召萧琮到长安,并派武乡公崔弘度,率军进入江陵,准备下一步就取消江陵政府。
但萧梁人民却已觉醒,萧琮的叔叔萧岩,弟弟萧献,恐怕被攻击,派人晋见南陈的荆州州长陈慧纪,请求投降。
9月18日,陈慧纪抵达江陵城下,次日,带着萧岩等官民十万人一起回国。
杨坚听到消息,心里不大高兴,只好下诏废除萧梁,派左副行政长官高颎,南下安抚留下的居民,对萧詧和萧岿的坟墓,各拨十户人家负责维护,任命萧琮为上柱国,封莒公。
立国83年的萧梁政权彻底结束。
杨坚向高颎询问消灭南陈的策略,高颎说:“长江以北气候较凉,田地收割时间较晚,长江以南气候较暖,水稻早就成熟,就在他们将要收割的时候,我们却做小规模的动员,集结兵马,声称袭击,他们沿边各基地渡口,一定集结军队,严密戒备,这就足够他们耽误收割,使水稻烂在田中,等他们增援妥当,我们立即复员,如此再三再四,他们就会认为我们不过虚张声势,故意使他们筋疲力尽,最后我们真的集结大军时,他们决不肯相信,犹豫不定之际,我们已渡过长江。
登陆作战,士气高过平日,同时,长江以南地下水距地面较近,不能挖掘地窑,敌人所有军用储备物资都在地上,而房屋又都由竹子茅草筑成,我们如果派出间谍,利用风势放火,等他们修复之后,再去放火,用不了多久,民间粮食及其他资源都被烧光。”
杨坚批准这两大行动,于是南陈开始受困。
杨坚的用心明显至此,群臣争相献策,杨素、贺若弼、光州州长高励、虢州州长崔仲方纷纷进言,杨坚多有采纳。
杨素驻扎在永安,建造了超级战舰五牙号,甲板上有五层楼,左右前后共设六个巨型的攻击捣竿,每个捣竿举起,高达五十尺,战舰可容纳战士八百人,次超级战舰黄龙号,能容纳一百人,其他平乘级、舴舰级依照次序下水。
历史性的时刻即将到来。
588年3月9日,杨坚下诏通告天下,将对南陈发动军事总攻,诏书上说:“陈叔宝盘据巴掌大的土地,可是欲望之大,却像山谷深沟,全国大街小巷都被他搜刮一空,无论中央地方,驱使人民不停地劳役,用尽各种手段挥霍金银,把白昼当成夜晚,诛杀说实话的知识分子,屠灭无罪者的全家。
作恶多端,却企图欺瞒苍天,乞求保佑,只依靠祭祀鬼神。
为了供应后宫庞大的消耗,不惜出动军警,为了赢得美女欢心,甚至净街戒严。
自古以来,头脑昏乱的君王,很少能与陈叔宝相比,正人君子纷纷逃走,卑劣小人则个个高官,天上有异,地下降灾,物生怪,人变妖,知识分子闭口,道路行人仅敢用眼睛示意。
尤其是陈叔宝背叛恩德,违背誓约,扰乱边疆,他个人则白天潜伏,夜晚却出来游荡,简直与小偷强盗一样,上天覆盖下的人民,都是我的臣属,每次听到消息,心中都感伤恻隐。
现在我下令出动大军,随机应变,诛杀铲除,只这一次战役就要使吴越永远肃清。”
同时又向南陈下达诏书,指责陈叔宝的大罪二十条,写成副本三十万张,运到江南散发。
10月28日,各动军队动员完成,杨坚前往皇家祖庙向祖先焚香禀告,让晋王杨广、秦王杨俊、清河公杨素同时担任大军元帅,杨广从六合出发,杨俊从襄阳出发,杨素从永安出发,荆州州长刘仁恩从江陵出发,蕲州州长王世积从蕲春出发,庐州军区总司令韩擒虎从庐江出发,吴州军区总司令贺若弼从广陵出发,青州军区总司令燕荣从东海出发。
南征军共计作战司令90人、士卒51万8千人,东接东海,西接巴蜀,横亘数千里,都受杨广指挥。
杨坚只有20岁,即便再有才华,到底不能独自指挥如此庞大的军事行动,杨坚同时让高颎当杨广的秘书长,右副行政长官王韶当军政官,军中一切事务,由他们二人裁决,宝贝儿子只是挂个名。
陈叔宝得知隋军南下的消息,自恃长江天险,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下诏让周罗睺当巴峡军区江防司令长官,抵抗长江上游的隋军。
杨素率舰队顺流而下,一直穿过三峡,抵达流头滩,南陈将领戚昕率青龙舰队一百余艘,据守狼尾滩。
当地的地势十分险恶,隋军担心无法通过,杨素说:“成功失败,在此一举,我们如果白天顺流而下,敌人会很容易看出我们的实力,滩流湍急,由不得我们控制,对我们不利,不如夜袭。”
计议已定,杨素亲率黄龙舰队数千艘东下,另派开府仪同三司王长袭,率步兵在南岸登陆,攻击戚昕的另一大营,又让大将军刘仁恩,率骑兵自北岸攻击白沙。
刘仁恩于天将亮时赶到,三路夹击陈军,戚昕败逃,军队全被俘获。
杨素对陈军安抚慰劳,一律释放,严令大军沿途不得伤害平民,然后继续向下游推进。
隋军船舰布满江面,旌旗迎风招展,船上士兵们的铠甲在太阳下反射出万道光芒,杨素身处光芒中心,坐在平乘级巨舰上,气场强大,十分威风,长江南岸的南陈官民远远望去,无不惊呼:“江神!”
南陈长江各军事基地听到隋军就要逼近的消息,纷纷奏报,施文庆却把告急文书全都压住不让陈叔宝看见,继续饮酒作乐。
此前萧梁官民来投,陈叔宝为了防止他们变节,所以把沿江各船舰全都召回京师附近,向他们宣扬国威,因此长江上没有一艘军舰防御,而上游船只又被杨素阻截,没有一艘抵达京城,中央对于长江上的情况丝毫不知。
与此同时,贺若弼从广陵顺利渡过长江。
长江天险缘何如此轻易渡过,难道贺若弼也和侯景一样在南陈境内安插了内应?
贺若弼本不必那么做,因他有更加巧妙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