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克己端起茶壶,自斟自酌道:“因为我们是一类人。”
“哪类人?”
“无君无父的禽兽。”
“……”
宁挎着个批脸没有答话,用沉默宣示着自己的不满。
怎么没说两句就骂人啊。
“没什么好不承认的。”方克己随口道:“即便你我之间仇深似海,为了共同的利益,依然可以坐下来把酒欢。你可以吞下羞辱拜我为师,我可以不计前嫌倾囊相授,还有比这更有说服力的么?”
宁都听晕了,到底是文化人,怕死都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不知道还以为这是英雄之间惺惺相惜呢。
“那你又怎么想到半夜过来的,司天监最近可是在到处找你。”
“因为我没多少时间了。”
“什么?!你快死了啊!”
这语中洋溢的快活气氛让方克己一怔,愣愣得抬起头。
值得这么高兴么?
宁慌忙沉下脸色,方才差点忘了表情管理,赶紧压低着声音悲痛道:“不是……师父,我会想你的。”
“真想么?”方克己笑了笑。
“真想。”宁诚恳得点点头。
“那好……”方克己放下茶杯,坐直身子道:“那你和我一起去大梁吧。”
宁手指一颤,棋子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声音陡然高了八度:“哪儿??”
“大梁。”
“那那……你说的时间不多是指在大周的时间不多?”
“对啊。”方克己似笑非笑道:“你以为是什么时间?”
“我以为啊?我以为、我以为是在京畿道的时间呢。”宁尴尬得挠挠头,又道:“再说大梁太远了,你我师徒二人过去人生地不熟,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方克己清清嗓道:“差点忘了告诉你,方某本就是大梁的绣衣直指,回去自有人接应。”
宁这下是彻底惊地下巴都快掉了。
他对大梁的了解不多,但一些常识还是知道的。绣衣直指可不简单,每一位都得梁皇授过御赐金牌,地位极为超然,号称代天子巡守四方,论权柄完全不输二十八宿,甚至犹有过之。
他还从没听过历史上有人能兼任这两大要职。
什么帝国双料特工。
“好了,我知你在大周还有牵挂,玩笑话就到这吧。”
方克己一副将宁看穿的样子,说一起走也不过是揶揄一二,谈话间,棋局已接近尾声,他终于露出认真的神情:“待我走后,将宗门传下去,不要让道统断了。”
宁很少看到自己便宜师父会如此郑重,不由得正襟危坐:“敢问师祖名讳。”
“名讳么……”方克己洒脱地笑笑:“这都不重要了,就连宗门名字都不重要,你有兴趣可以自己起一个,爱叫什么叫什么。”
啊?还能这么随便的么?
宁本想再多问两句,但是方克己却似乎是等不及了,焦躁得瞟了眼窗外,匆匆道:“后会有期。”
说完,他竟如风化后的石像一般,化为寸寸飞灰没入阴影之中,不多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喂!你这就走了?传承呢??”
宁急忙伸手想要挽留,结果扑了个空,回望四周,屋内只剩下他的声音在回荡。
方克己确实已经走了。
“老东西好歹爆点金币再走啊……”
宁哑然失笑,目光掠过书案上的棋盘时骤然一顿。这具方克己唯一留下的棋盘竟在月色下熠熠生辉,神光外显,端的是不凡。
这是……神通造物?他好奇得捧起棋盘,手指不经意间搭在棋盘表面,顿时激荡起波纹状的涟漪。
好家伙,还是触屏的。
宁把玩了一会,一时半会摸不清其中门道,又看到书案上还未喝完的茶杯,沉吟片刻,重新拿出一个新的倒满,冲着窗外遥遥举起。
随后一饮而尽。
“以茶代酒,敬终将到来的再会。”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