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宣大边军回防京畿是个什么样子,嘉靖皇帝眼睛还没瞎,通过锦衣卫密报他自然一清二楚。
这些年虽进行了一些人事调整,可卫所军根子上已经烂了,短期内是不指望它能有根本性改变了。
卫所,现在已经是连他这个皇帝都很忌惮的一件事。
自己堂哥怎么死的,他并没有调查清楚,可是刘瑾怎么死的却是很清晰明了。
正德皇帝喜欢武事,所以刘瑾投其所好想要重新清丈卫所屯田,重振卫所战力,然后就被朝堂之上的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两个原本交集不多的势力联手做掉了。
之前刘瑾做的那些事儿,只是影响文官,对勋贵集团倒是没有太大影响,而文官最后还是依附于皇权,即便他们的影响力遍布天下,可以左右朝局,可依旧少了那把刀子。
刘瑾在动了文官集团利益后,又仪仗正德的宠幸和支持去作死的选择动勋贵集团的利益,最后被两边联手干掉。
好吧,这样的卫所,嘉靖帝看不上,但是也不想去招惹,太麻烦了。
如果获得长生之术,有足够的时间的话,还可以考虑下怎么慢慢处理掉这些毒瘤。
嘉靖皇帝已经对纸面上的百万明军失望了,所以他并不认为按照兵部的计划,就能把俺答部消灭的崇山峻岭之中。
最可虑的还是,别到时候被人冲出来,杀到京城城墙下,他没有可以调动的军队,那才是最危险的境地。
在嘉靖帝说完话后,聂豹沉默了。
“其他人还有意见吗?都说说。”
嘉靖皇帝看到聂豹沉默不语,又向其他人问道。
“恭请陛下圣裁。”
很有默契的,其他五部尚书和公卿都没有多话,把皮球送还回来。
“内阁可有巡边大臣人选?”
见到其他人都没有其他办法,嘉靖皇帝这个时候也没有其他办法选择了,只能考虑内阁的意见。
徐阶这个时候再次站了出来朗声说道:“内阁推荐兵部右侍郎翁溥,翁侍郎曾在多地任职,对于制下也是颇多建树,更是在弋阳王摄宁国府事上提出分管的建议,现在宁府八家都没有意见。
自从调任兵部后也是勤于王事,去年还曾整顿过京营,让三大营重新恢复战力,翁侍郎军政民政都很擅长,此次巡边不仅要督促边军加强战备,更要解决地方上一些矛盾,内阁认为他可以担此巡边大任。”
“许尚书,你有人选吗?”
嘉靖皇帝没有马上给出答案,而是开口询问聂豹的看法。
“臣无异议。”
聂豹只是一揖道。
“你们呢?你们有巡边大臣的人选吗?”
嘉靖皇帝微微皱眉,随即又开口问其他人是否有人选可供他挑选。
“臣等无异议。”
等来的依旧是那句还算整齐的回答。
嘉靖皇帝看看他们,又看看内阁阁臣,此时全都是躬身低头等待他作出最后的决断,虽然大权在手却感觉不到天下尽入掌中的感受。
“拟旨吧,晋兵部右侍郎翁溥都察院右都御史衔,巡视蓟镇、宣大。”
最终,嘉靖皇帝还是认可了内阁的意见,翁溥虽然没有亲自带兵打仗的经验,但是确实担任过多地主官,巡按过湖广和江西。
调任兵部时间也已经有两年多,经验上应该也可以吧。
说完话,嘉靖帝不经意看向一边案几边上一张被揉的有些皱皱巴巴的书法作品,上面只有四个字,还都是草书所写,算不得名家之作,其实从纸张被揉皱就能看出,写字的人也没把它看得多重,写完后随意就揉成团扔掉了。
“难得糊涂”。
嘉靖皇帝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又看了看殿下那些大臣们,随即转头又看向那副字。
文字并不出彩,但是嘉靖皇帝从这几个字中看到的却是一种处事方式,面对人世间的种种纷扰,不妨以轻松、宽容的态度对待。
这个时候,嘉靖皇帝没有了之前这幅字刚被送来时自己的那种不屑一顾,突然体会到了这幅字更深层次的内涵。
“这不会就是那小子的为官之道吧?”
嘉靖皇帝还在细细体会这幅字富含的哲理,心中没来由的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来。
以这个道理游走于官场之中,倒是个滑头,只希望“难得糊涂”不要变成“是非不分,不负责任”才好。
想到这里,嘉靖皇帝又看了眼一屋子大臣就没一个亲身到了战场的,猛然起身,又开口说道:“升翰林院庶吉士魏广德为翰林院检讨,为巡边副使,随翁溥一起巡视长城沿线。”
刚得了皇帝的旨意,徐阶已经坐到一旁书案后,拿起笔架上的毛笔点蘸砚台,里面墨水早已由小內侍研磨好,不假思索笔走龙蛇,把早已拟好的圣旨腹案写到诏书上,一会儿嘉靖皇帝看过没有问题,就可以马上由司礼监批红,交兵科值守给事中发出去。
就在徐阶奋笔疾书的时候,耳中忽然又听到嘉靖皇帝的旨意就是一愣,不过他这个时候不敢耽搁,要先把这份诏书一气呵成写好。
“陛下,魏广德点入翰林不过两月就授职为检讨,这不合祖制,至少也要等散馆后才可。”
其他人都在心里惊叹这个魏广德魏传胪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如此被皇帝看中,简在帝心,而之前一直古井无波的严嵩都不经意皱皱眉,只是一个人已经站出来反对。
嘉靖皇帝看了眼吴山,作为礼部尚书,他确实有资格出言反对自己刚才作出的决定。
不过,已经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还会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