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心中盘算,衡量其中的得失。
尤其是新帝的布局十分明显,这个方岳贡,明显被新帝当做心腹来用。
日后大家同为朝廷重臣,难免要有诸多往来,犯不着在这个时候,弄的对方没法下台。
左副都御史李乔却没有这些顾虑。
这李乔的身份甚是不简单,乃是万历朝内阁首辅李春芳的曾孙,素来与东林相善,眼下可说是姜曰广的左膀右臂。
自蒋德璟到了南京,被召入内阁之后,左都御史姜曰广一直都在告假,都察院暂由左副都御史李乔实掌其事。
方岳贡说完自己的核赋之议,李乔当即反对道:“方阁老,皇上初登大位,正是收拢人心之际,如今恩科的旨意发出,上下振奋,盼着皇上实行仁政。若是勾检簿书,一昧搜刮地方,恐失人望,还请方阁老慎之。”
方岳贡的脸色当即就冷了下来,说道:“核查旧赋,本来就是户部之责,朝廷的定制,是每三年核查一次,以查漏补缺。然而近年时局不稳,自崇祯十二年以来,朝廷便再无核验过地方的税赋。转眼五年过去,地方的税账一塌糊涂,连年拖欠朝廷的税赋不说,一寻到由头,只顾着向朝廷讨要银子,如今户部只是依例清查,如何成搜刮地方了?”
李乔道:“方阁老说的倒是轻巧,如今兵荒马乱,各地自顾不暇,哪有功夫清查?”
眼见着两人剑拔弩张,钱谦益忙出来打圆场,对着方岳贡笑道:“方阁老,您和蒋阁老初到南京,到今日还不满一旬,恐怕对南京这边的朝事有些生疏,这样吧,待抽个空子,请史阁部招来六部九卿坐在一起,向两位禀报各部的现状,不知您二位意下如何?”
自蒋德璟抵达南京之后,史可法便向皇帝请了旨意,自请督师淮扬,于洪泽湖之旁屯田练兵。
朱慈烺已然当众准了史可法的请求,这几日内阁和兵部的杂事,史可法很少参与。
虽然史可法马上就要离开南京,毕竟一向在南直隶颇有人望,钱谦益搬出了史可法,李乔当即不再言语,悻悻坐了回去。
蒋德璟和方岳贡互看了一眼,也是点头应了下来。
想到史可法被蒋德璟排挤出南京,在座的东林诸人皆是心中不平,有心替他出上一口气。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这几日史可法却难得清闲了下来,就在朝臣争论激烈之时,他正一脸闲适,在鸡笼山的别墅里挥毫作墨。
“藐山兄,你看我的这幅字如何?”
史可法重重落下了最后一笔,看向了在一旁的端坐的张慎言,神色间颇为自得。
张慎言站起身,仔细端详了案上的字,不自觉的读了出来。
“‘待理犹繁苦抱疴,公余侧枕唤如何。民饥由已嗟艰食,兵悍逢人欲弄戈。抚字无能先布德,催科宁忍复为苛。白云交瘁燕山下,国手谁怜妙剂多’,宪之,咱们说好的来这里散心,你还是在挂念着朝事啊。”
姜曰广正坐在一旁的茶案边煮茶,听张慎言如此说,笑道:“藐山兄,咱们相交多年,你还不知道宪之的为人吗?他这个人啊,无趣的紧!”
史可法干脆搁下了笔,笑道:“小弟怎么说也是个文人,两位先生如此说,日后南京城中的诗会,怕是没人敢请我过去了。”
三人皆是笑了起来。
姜曰广分好了茶,为张慎言何史可法各倒了一杯,说道:“宪之此去扬州,不知何时才能回转,就算有诗会想请你做个评判,怕是也没机会了。”
三人皆是沉默,屋内突然静了下来。
张慎言轻咳了一声,看向史可法,突然沉声问道:“宪之,你真的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