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还活着么......」</p>

「可都要好好的啊......」</p>

遥想不久之前，李暮雨还图个死而后已，可如今却开始渴望更多，心态的转变来得如此之快，连其本人都感觉哭笑不得。只可惜想归想，此刻的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烂泥一样瘫在圣宫之巅。时间无声流逝之间，连大脑都开始愈发疲惫，涣散的思绪逐渐变得凌乱，一闪而过的画面也更多地趋于“古早”。</p>

“想吃煎饼了......钟楼街那家......”</p>

“啊......俩鸡蛋......不放辣椒......”</p>

“饼烤焦点儿......多搁甜面酱......葱花儿香菜都要......”</p>

“呵......还有酱爆鸡丁盖饭......油条胡同西口那家......”</p>

“酱爆鸡丁盖饭......刚回首都的时候......我还去吃了一顿......”</p>

“听络梅念叨过一次......老板瞅见你回来......都懵逼了吧......”</p>

“嗯......我跟他说......下次再去......把一切都告诉他......”</p>

“下次啊......下次......哈......”</p>

漆黑的天空之下，李暮雨无力地平躺着，跟唐威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整个人浸泡在寒凉的雨水里，体表的皮肤已然不见半点血色。夜色愈发深邃，他的意识也愈发模糊，口中的话语逐渐词不达意，唐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碎屑般的记忆残片不断涌现。</p>

一张煎饼，裹满了甜面酱，被薄脆撑得鼓鼓囊囊。</p>

一盘酱爆鸡丁，黄瓜绿得剔透，鸡肉白中透黄。</p>

一尊半米高的石雕，被风沙抹平了容颜，那是真君庙前的乐天犬。</p>

那是高中校门前的牌匾，是一抹撑着艳红雨伞、一晃而过的栗色。</p>

门后的长廊旁边，刘建光坐在石凳上，面前放着一副棋盘。</p>

“明年追忆节......建光该给咱烧纸了......”</p>

“光烧纸不行......要没有好酒......我半夜找他......”</p>

“呵......说起来......真就是最后一仗......咱俩一起打完的......”</p>

“还是我明智吧......之前没见我爹妈......省得儿子再没一次......”</p>

“哈......”</p>

李暮雨的气息愈发地微弱，慢慢再听不到唐威的声音。</p>

身体则无端地轻盈起来，脑子也突然间变得灵光。</p>

更多画面纷至沓来，幻灯片般连续播放。</p>

那是一袭紫裙、笑靥如花的上官凝漪，是穿着黑色背心、专心做着木工的韩晴，是坐在藤椅上喝茶的秦曦，是月光下十指起舞引吭高歌的郁歆。那是尽享天伦之乐的童家四口，是双手挽着父母、背靠聂宸渊和方思盈的鲁诗楠，是左手抚摸着夏琼的大腿、右手忙里偷闲码字的陈武清。</p>

那是人过中年的池嫣和张函，身前坐着高大魁梧的林勇，马南归和隗迷分列两侧。五人对面的相机前，有褐发女孩倒数计时，旋即微笑着按下快门，辨不出到底是林彤欢还是林彤乐。那是拎着水桶和锄头、心无旁骛干农活的彭肃安，是穿着宽松的练功服、在旁边插科打诨的江白浪。</p>

画面一转，大学北门外的烧烤店里，牛歌和顾实捧着玻璃杯，跟远道而来的毛海峡推杯换盏。画面再转，夕阳下的宁静村落，小翠一身红衣绿裤，俏生生地坐在门槛上，攥着根萝卜咔嚓咔嚓地大快朵颐。画面又一次变幻，热闹非凡的酒吧里，焦涌泉递来一杯扎啤，随即潇洒地挥手离去。</p>

千百幅画面次第浮现，又很快相继消散无形。</p>

残存的光屑浮于黑暗中，犹如宇宙中的漫天星辰。</p>

待所有画面播放完毕，无数光屑便开始重组。</p>

凝聚成一家三口。</p>

男人已过知命之年，散发着浓郁的学者气息，女人看上去未及不惑，被光晕笼罩的脸孔有些模糊。两人中间是名豆蔻少女，模样生得清瘦且精致，身形刚开始朝大人蜕变，濯濯素颜仿若阳春初雪，纤纤细指形似削根青葱。她身着一袭白裙，头顶插着晶莹碧翠的发簪，乌黑的长发如丝般垂于身后。</p>

“雨薇......”</p>

望着眼前的白裙少女，李暮雨的心颤了一下，喉间发出浑浊的声音。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白雨薇缓缓踮起脚尖，离开白石桥和游云蕊的怀抱，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靠了过来，随后则轻盈地蹲下身子，直视着躺在脚边的青年，长睫下的双瞳无念无邪，仿佛浸于湖心的黑水晶。</p>

“雨薇，我算成功了么......”</p>

李暮雨用尽全部力气，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一寸寸地伸向白雨薇。</p>

“是的，恭喜你，暮雨哥。”</p>

白雨薇伸出青葱指尖，拉扯着李暮雨的手掌，缓缓贴住自己的侧脸。</p>

“你托付给我的事儿，我有好好地实现么......”</p>

“你做得很好，谢谢你，暮雨哥。”</p>

“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哈......”</p>

“还有最后一件事，卸下肩上的重担，跟过去握手言和。”</p>

“这个啊......下辈子行不......实在有点儿累了......”</p>

“也好，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儿上，就放过你吧。”</p>

“呵......谢了......”</p>

“那么，来世再见。”</p>

白雨薇说完这话，也无意等待回应，脸上露出清丽的笑容，犹如蔷薇花迎风盛放，旋即俯下腰肢轻启丹唇，在李暮雨的额前印下浅吻，末了翩然退回到父母身旁。伴随着喷薄的光辉，一家三口消失于无形，飘舞的光屑重新排列组合，化作一位年近耄耋的老者。</p>

老者体型富态，身着粗布衣裤，笑容透着慈祥。</p>

正是李暮雨从不敢忘记、却总是不敢想起的容颜。</p>

“小雨。”</p>

“叔爷......”</p><div id='gc1' class='gcontent1'><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try{ggauto();} catch(ex){}</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