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江山如画(二合一大章还债)(2 / 2)

北齐帝业 拙眼 0 字 2020-07-10

……

……

天阴沉沉的,几声鹰唳自高空传来,神骏的鹰隼展翅翱翔,俯瞰着大地。

旷野之上有人骑马猎杀群狼,一批锦衣的武士骑马狂飙,半人高的荒草之中有灰色、黑色的影子闪电一般蹿过,猎场外围,矫健的壮士们挥舞着鞭子,将野兽驱逐集中到一块去。皇帝至雁门,邀诸王公会猎。

高纬衣着打扮和会猎的酋领们没什么区别,皮裘貂帽,自顾自地拉他的弓箭。皇帝喜欢摆弄他的弓箭,日日苦练,早已不是啥也不懂的绣花枕头,臂力和腰腿的力量也打熬出来了,拉了几张弓不是嫌太软就是嫌准头差,最后内侍们没辙了,将库藏的角弓和铁胎弓给呈献上来。

他随手拿起一张角弓,发现这弓还挺沉,是高纬喜欢的类型,沉就意味着爆发力迅猛,拿它猎杀最有抒发暴戾一面的快感。跟后世的人喜欢枪战游戏是一个道理,远程的,保持距离的猎杀,会让人有一种安全的心理作用,同时有一种上帝般操控全局的感受,瞄准之后就是一击毙命。

“……朕就喜欢收藏这种良弓,其他的东西,舞刀弄枪的,朕都不爱。”他微眯起眼,扣住弓弦,张弓如满月,瞄准靶心,“这张弓,是任城王叔送给朕的,用料极好,比粟末进贡的那几把都要好上一些……朕听闻爱卿也颇好此道,回头,朕送爱卿一把?”

傅伏张张嘴刚想谢恩,便又听皇帝语气颇为懒散纵容道:“……不是你病中嫌闷想要打猎嘛,朕带你出来打猎,你怎么又不高兴了呢。”一边还站着猎装打扮的高挑少女,肤色如雪,高高的鼻梁,眼睛透着淡淡蓝色,颇为惊艳。傅伏只扫了一眼便偏开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僭越。

此时她气闷地嘟着嘴,一言不发地捧着箭壶,赌气地说道:“臣妾是想打猎,结果陛下却让臣妾捧箭壶。”

高纬又道:“朕叫你捧箭壶是喜欢你呀,不然朕怎么不叫别人呢?你前儿不是病了还没好吗?

“……不让你上马是为你好,过过眼瘾,做个观众也是一样的。”

陛下嘴上说着喜欢她、为她好,神色间可没有半点宠溺怜惜的意思。

“臣妾就是想去。”她倔脾气上来了,不依不挠的,这是撒泼的前兆。

高纬只回一句:“那你之前生病几天岂不都是骗朕的?”

她刚想狡辩,高纬一个眼风扫过来,黑黢黢的眼神沉静之外显得颇为凌厉,仿佛已经洞察了一切,娜木钟缩缩脖子,不敢再多说了,只得继续委委屈屈地捧着箭壶。

傅伏跟一干贴身的内侍一样低着头装鸵鸟,就当作什么也没听见,路冉心里暗笑,眼前的这一幕可不是是娘娘教训宝庆公主的翻版?宝庆公主太过活泼好动,常常惹祸,娘娘每次都是这般惩戒她。娜木钟聪明伶俐,但在草原上长大的儿女,多少有点野性难驯,陛下明摆着是在教训她。

高纬连发四五箭,休息一阵,看见她捧着箭壶一边扭扭捏捏,发觉他看过来立刻又站直捧好了。高纬觉得她很有必要再好好磋磨一番,本来打算网开一面的心也淡了,就让她接着站,站到天黑。

傅伏见皇帝有了空档,连忙说道:“陛下,大臣们等着陛下召见……说突厥来势汹汹,陛下到了雁门,不可再往北了,再往北就是广宁和平城了。还有,唐尚书参劾杨檦、高宝宁冒进,参劾左相滥杀边民……”

“朕知道了,”高纬说道,张弓瞄向天上盘旋的那几只隼,说道:“在大战结束之前,朕就在雁门那儿都不去,让他们放心好了。唐尚书操心过了头,世事岂能样样都遂了人愿?”

“朕也不觉得杨檦、高宝宁他们有什么错,大丈夫行于世间,岂能苟安一隅?依山靠海守尸之行径,非是朕之所愿,我泱泱大齐,更没有惧怕蛮夷的道理,诸胡纵然凶悍桀骜,但于朕而言,他们若不融入我大齐,迟早也不过是多了数十万的伏尸罢了!”

他松开扣弦的手,随着一声凄惨的鹰唳,一个黑点从半空直坠落下。“陛下真是好箭术。”傅伏赞到,高纬听得出他并不是恭维,也很高兴,几个内侍端着漆盘匆匆忙忙跑去捡。迎面有冷风吹来,俄顷有雪降下,高纬驻足负手观望之时,只见苍凉的山景与雪交织在一起,浑然一体也似……

“江山如画……”他叹了一声。女孩儿偷偷瞥过去,只见皇帝一动不动,抬头望着这山河,好似有些痴了。

……

……

细雪落在地上渐渐消融,满地泥泞,和血水融汇在一起。

黑烟笼罩着村庄,泥墙倾倒一地,木梁多半已经成为焦炭,剩下的那部分还在燃烧,奄奄一息的火苗发出幽蓝的光,马蹄杂乱,尸体随处可见,有的被一杆长矛钉死在地上,有的被弯刀劈成两半,弯刀从肩胛骨直斩而下一直到腹部,脏器从腹腔之内滑出……

村口的墙角之下有一个少女,已经死了有一会儿了,衣裙被撕开,胸部袒露在外,血淋淋的,被人用牙齿咬的血肉模糊。高延宗蹲下将她的衣衫合好,然后站起身来。

密密麻麻的将士站在周围,如这雪一样安静。

“都督,前方发现狼骑,不下千骑。”有哨骑来报。

高延宗按住了刀柄,缓缓扭过头来,眼底闪烁着疯狂的血色。半晌,他缓缓吐了一口白汽,杀心尚存,却只有可怕的平静,他下令:“绕过他们,不要打草惊蛇……”

……

……

大雪降下,老哈河畔,一顶顶毡帐连在一起,如同羊群。毡帐里火焰正旺,有香气扑来。贴上了秋膘的肥羊肉架在火上烤得流油,滋滋做响,突厥人们聚在一起,饮乐正酣。为首的突厥首领说道:“确定他们会投靠过来吗?我总觉得那里怪怪的。”

“执思力你老是疑神疑鬼的,”另一人啃着羊腿道:“那些契丹人他们不敢跟我们撒谎的,若敢说半句假话,我突厥狼骑瞬时便能叫他们灭族!”

“契丹八部这些狗奴才,以为投靠了齐人就是找到了靠山?哼哼,待他们归顺,我便要好好磋磨一番他们,叫他们知道背叛突厥、背叛大汗是什么下场!”执思力将羊骨头咬得咔咔做响。

“这天气真是冷,十二月都没到……”地位低,吃不上好东西的人只能缩在角落,哆哆嗦嗦的,眼馋着贵人们放肆大吃大嚼,忽然有人兴奋地闯进来,“契丹人来了。”

执思力带上一众贵族和部众,骑着马出去。大雪恍若薄雾,笼罩了契丹人,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影子,看不太真切。执思力牵动马缰驱赶着它上前去,想要看得仔细一点,周围的突厥人对着对面指指点点,嗤笑契丹人没骨气,姿态都放得很高,他们是来接受契丹人投奔的,就如同主人接纳狗一般。

眼前的人影渐渐清晰,一个突厥贵族朝执思力笑笑,打马上前,张开双臂用契丹话高呼道:“我的兄弟们,欢迎你们重归狼神的怀抱!”他的身影忽然僵在了那里,一支羽箭从他咽喉正中窜入,带起了一瓢鲜血。执思力看见伴当从马上栽下,瞳孔猛地缩小,大声对后面吼叫道:“敌袭!”

不等突厥人的战马奔跑起来,对面的骑兵就如同海潮一般扑过来,将突厥人淹没在洪流之中,等骑兵散去,满地都是破烂的残尸,倒在地上。

对面仅仅一个冲锋,突厥人全数战死。

执思力趴在地上,他的胸腔坍塌,胸骨全碎了,脑袋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扭向脑后,一双眼睛空洞洞的望向天穹,白雪从天而落,盖在他的身上,越积越厚……越积越厚……